第91章 嫂溺不援，豺狼也
其实今天若是赵羽飞不当值，不在朝堂上出现，那就没这么多事情了。
黄立极参赵羽飞向皇帝进谗言的时候，朱由校本来想法是竹筒倒豆子直说，顺便再享受一下犀利反驳黄文学的快感。
但是他看到了勤政殿门口戳个人肉木桩在站岗的赵羽飞，改了念头，他想看看，赵羽飞遇到这种事，将会怎么解释。
于是朱由校就一言不发，任由群臣攻讦赵羽飞。
眼看着赵羽飞被一群群的文官们围攻，朱由校心里十分愧疚：就是他想看看赵羽飞会是什么样的表现，才让赵羽飞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但眼见赵羽飞被文官们包围，却我自岿然不动，英俊的脸上甚至还一直带着憨厚质朴的笑容，朱由校又不由得暗中佩服，别看他现在只是个百户，这才叫大将风度！
嗯，不愧是太祖皇爷爷给朕推荐的帮手啊，人品才干都没的说，没想到心性更是如此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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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针对赵羽飞义愤填膺的大批判才慢慢止息。
赵羽飞这才懒洋洋地道：“诸位大人，你们说了半天，也都说累了，能不能让末将也说两句？”
忽然之间一直被轮的赵羽飞现在有了一点反应，文臣们个个如打了鸡血一样喊道：“说，说！你快说！”
赵羽飞拱手道：“方才黄阁老夸末将对皇上忠，末将惭愧，觉得还不够忠，可是跟诸位比起来，末将似乎确实算得上忠心耿耿了。”
这话像是夏天的晚上，一块石头扔进了池塘，惊起蛙声一片！这等于是指着这些文臣的鼻子骂，你们对陛下不够忠诚。
是不是真的忠诚另说，当面指责，这是比刨祖坟还要严重的指责。
本来已经喷得口干舌燥的文臣，又继续跳脚攻讦赵羽飞。
赵羽飞依旧是面带笑容，等着声浪渐渐平息才道：“诸位说的都对。比如刚才有位大人说，根据咱们大明朝堂里的规矩，末将身为大汉将军，陛下不发话，末将是不能主动开口说话的，否则就是君前失仪，要打六十大板的。”
赵羽飞这下倒是把文臣们整不会了。
他主动认错？不像啊，要跪舔也不至于撑到现在，一开始就该跪舔了。
再看他那个神情，更不像是要认错的样子，更别提他还刚刚说自己要比诸位大臣对陛下更忠了。
赵羽飞继续道：“方才九千岁说了，你们知道这件事，是因为陛下的起居注里记了这么一笔。”
“本来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起居注记为什么要记下来？因为陛下看到黄文学的谏书后，勃然大怒！”
“我当日就在场，看到陛下大怒时，也是又怒又急。怒的是黄文学为了一己私名，踩着陛下的颜面胡说八道！急的是陛下对历代先皇都是纯孝之心，遭此不白之冤，能不怒极攻心吗！”
“在下当然懂得朝廷的规矩，大汉将军是陛下的警卫，陛下不开口，末将是不能说话的，否则至少也要挨六十板子！”
朱由校听得悠然自得，不错，赵卿家是知法度、守规矩、明事理的！
诶？好像……好像之前赵卿家和朕相处的时候，还是挺喜欢说话的……是了，那应该都是朕先问他话来着，要是朕问他话，他再不回答，那才是君前失仪呐！
就听赵羽飞继续道：“末将是个粗人，但也知道怒急伤肝的道理，所以当时实在忍不住了，担心龙体有损，宁可挨六十板子，也不能让陛下再伤心生气了。于是当时什么也不顾了，对陛下说，姓黄的言官是一派胡言！”
“诸位都是读书人，有学问，肯定比末将这个粗人更懂医道，更知道怒极伤肝的道理。可是说来说去，末将方才听诸位大人所说的，除了末将确实做得不对外，竟然没一个人想到陛下遭此大怒，对身体的损害。我说的是也不”
这话还真是不好回答！
包括杨威侍郎等人在内的文臣们，一下子愣了。
用一句他们不知道的一句话来说，是赵羽飞又抢先站在了道德高地上，而且是很高很高的高地，高到一览众山小。
儒家讲究事君如事父，爹气的要吐血了，做儿子的难道提都不提？这是没心没肺啊，何以能做大臣？
赵羽飞动情的道：“所以当日皇上生气的时候，我就想宁可自己挨六十板子，也不能让陛下再生气了。只是陛下仁德宽厚无比，免了末将的六十大板——臣，赵羽飞，再次谢过陛下！”
说着他转过身，慢吞吞道：“谢陛下——”
“免礼平身！”
“谢陛下！”
腿还来得及弯，三句话在半秒内已经完成了。
赵羽飞的道理很简单啊：我当时是说话了，我也知道大汉将军是不能主动开口的。我有原因啊，看到陛下雷霆震怒，担心陛下的龙体受损。所以拼了要挨六十大板，也要帮助陛下。
而且陛下仁德无比，免了我这六十板子，这是恩出于上，谁也说不了什么。
同时也论证了他刚才那句话，就是我赵羽飞比你们这群穿红带紫的大臣们，要忠！
因为我考虑的出发点不是自己挨不挨板子，甚至都不是朝堂上的规矩，而是陛下的龙体最重要。而你们这些大臣呢，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这方面！
谁更忠？
文臣们再次的哑口无言。
只有天启皇帝的心中涌起了一阵暖流：短短功夫，有句话已经在朱由校心头，翻来覆去滚过了七八遍：这是何等的忠诚！赵卿家，你不愧是太祖皇爷爷派来帮朕的忠臣！
杨威侍郎虽然是文人没打过仗，但也知道高处是易守难攻，他模糊地发现，赵羽飞好像就站在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
本能让他知道不能再抓着君前失仪这等无关痛痒的小事不放了。
这叫事急从权，儒家非常认可这一套的。比如男女授受不亲，但嫂子掉井里的时候，不去拉一把，孟子说，“嫂溺不援，豺狼也。”跟野兽，就没区别啦。
杨威心想，这个赵百户，虽然是文盲不知道儒家的道理，但他的所作所为，就是圣人提倡的忠诚和权变——不能再纠缠了！
杨威侍郎上前一步从人群中走出，对赵羽飞道：“赵百户，我来问你，你就算是出于担心陛下龙体的公心，但为什么要用辱骂黄文学娘亲的下作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