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墨迹
李长安几人哼唧哼唧往外走，楼英也将自己的计划与两人说了一下。
李长安真诚建议：“我觉得，你最好是脱离惠民药局，自己另开一个医馆为好。”
楼英不解：“为何？”
“你想啊，你在药局中并不是最大的领导人，人家见你受陛下隆恩亲自主持这件事，到时眼热，暗地里使手段拌你几下怎么办？要知道，官大一级都能压死人！”
“啊？”楼英倒是没有想过这种事，“可...我这是奉陛下旨意，谁敢背后耍手段啊。”
“人家还是按规章制度办事呢！听我的，自己开一个医馆才是正道。”
“......我会考虑的。”楼英若有所思，他并不是那种迂腐的人，此时也知道李长安是为了自己着想。
“那你到时候需要人手吧？”
“干嘛？”楼英看他一脸得逞的样子，心中警惕了起来。
“如果需要人手我可以给你找几个，你知道的，药局里的人都是按规矩办事的迂腐之人，这种人做不了开拓进取的事情的，况且细菌病毒之事事关重大，拖不得。”李长安想的是这事反正都会出成绩的，与其把功劳便宜别人，不如给江远他们。
到时候自己培养起来一部分人，如果真的打算走那条科学的路，也有些帮手。
“嗯...到时再说吧，就算需要人手，一两个就行了，而且我还要看看合不合适。”楼英没有松口，即使李长安名义上是掌舵人，但他是这件事情的发起者、主管之人。
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他分的很清楚。
“英酱啊，你这样子交不到朋友的。”
“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你清高，你了不起！”
“哼哼！”
李长安有些无奈，回头还得看江远他们愿不愿意，愿意的话就找个借口把他们插进项目组中。
朱橚看两人语言较量，心里直吐槽，你们当着我的面就讲这些...这是完全没拿我当外人啊...
李长安跟着朱橚回了周王府，还是为了朱棣的两首曲子的事情。
等到谱完曲子，朱橚忍不住回味，这两首曲子风格不同，一首大气磅礴、激情澎湃，另一首则是朗朗上口、节奏分明，江湖气息极重。
“刚才听你哼，其中一首曲子莫非说的是...岳飞？”
“我更愿意称之为精忠报国，另一首名字未定...”
“好名字！也是从客商那听来的？”
“那是自然...”
朱橚嗤笑一声，显然是不信的，但他又找不出毛病来。
客商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李长安自我调侃一句，他自然不会去解释那么多，那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只要自己不松口，就没人知道事情真相，简单又高效。
——
武英殿。
待李长安等人离开后，朱元璋就与朱标将刚才内容抄录了下来，一句一句琢磨，反复几遍，最终长吸了口冷气。
“嘶...李长安所说的毫无破绽，应该是真的了！”朱元璋震撼得久久不能发声，刚才是因为几人在，他不想在人前失措。
“仅仅一个鹅颈瓶就揭示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的存在，真是天才的想法！”朱标看着眼前的鹅颈瓶，有些爱不释手，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里面好像是羊肉汤吧~
“......”朱元璋对此也深表同意，“这事影响极大，现有医书恐怕要重写了！那什么邪气入体，阴阳五行失衡什么的，太玄了，远不如这细菌病毒啃噬人体五脏六腑来得震撼！”
“......”朱标听父皇说出‘啃噬’二字，脸色唰一下就白了。如果真如父皇说的是啃噬，那母后的病...
“哎，你让六部的人回去想想，为什么肉汤会变坏，怎样在这种时节，把肉汤保存一个月！”朱元璋说完抱着鹅颈瓶就走了，背影之急，连朱标都楞在原地。
“父皇不会是去找母后...炫耀吧...”朱标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别看父皇在外人面前生人莫近的样子，但在母后面前，简直是个话痨。
诚如朱标所想，朱元璋是直奔坤宁宫去的。
“妹子妹子！”朱元璋从侍从手中接过鹅颈瓶，抱在怀中疾步走入了坤宁宫。
“怎么了？急急忙忙的！”马皇后放下手中的女红活，就看着朱元璋抱着个奇奇怪怪的瓶子走了进来，因为走得太急，热得满头大汗。
“看，肉汤！”
“嗯？肉汤有什么奇怪的？”马皇后疑惑了，他又看了一眼朱元璋，确定他没发病啊。
“肉汤当然不稀奇！”朱元璋得意洋洋，像是炫耀自己的新玩具一样，连声音都高了一些，“但你见过放了一个月都不坏的肉汤吗？”
“又说胡话，这时节哪有肉汤能放一个月不坏的！”
“真的，你闻一下先，记住不要往里面呼入气体。”朱元璋嘱咐完，将瓶子递到她面前，见她疑惑还捧高一寸手中的瓶子催促。
马皇后彻底被他搞蒙了，不过看他一脸兴奋的神色，像是个孩子一样炫耀自己的新玩具，她也就没戳破，好久没见重八这么开心了。
她俯下身，照着重八说的，靠进去，深吸了一口气，忙把脸别开。
好像是...羊肉汤！
新鲜的。
“这是怎么回事？”马皇后拉着他坐下，房中只有她们两人，侍女、女官见陛下到来，早已退了出去。
“这肉汤真的放了差不多一个月了！”朱元璋循循诱导说道，“你觉得平日里肉汤为什么会坏呢？”
“啊？肉汤放久了不就是会坏吗？有什么稀奇的？”
“那为什么冬天的肉汤坏的比夏天的慢，你有想过是为什么吗？”
“......冬天天气冷，自然坏的慢了！”马皇后也被他饶进去了，此时不得不跟着他的问题思考。
“是天气冷，但你说的只是现象！”朱元璋复述李长安的话。
“现象？”
“对！现象只是说明了有这种情况发生，但原因另有其他！”朱元璋又说道，
“而且即使同一锅肉汤分为两份，一份不去管它，另一个隔两三个时辰烧到滚烫，那也是不去管的那份先坏！隔几个时辰烧一下的肉汤，如果汤够多的话，可以放很久很久，这又是为何？”
“这......”马皇后想起了，如果早上的肉汤不去管确实半天就坏了，但如果中途烧一下，晚上还可以喝！贫穷人家好不容易有一口汤，晚上还要再烧滚烫一下的，不然第二天就坏了。
“是啊？这是为什么？快说，别吊胃口了！”马皇后假装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所以我们大胆假设有这么一种很小，小到我们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东西，就是他们导致肉汤变坏了！”
“看不见摸不着？”马皇后摸不着头脑了，重八又在说胡话，“那你怎么知道它们真的存在？”
“所以是假设嘛！现在我们要来证明它们是否存在了，然后我们就设计了这么一个瓶子！”朱元璋指着桌上透明的鹅颈瓶，一副你快夸我的表情。
“瓶子里的肉汤分明还澄澈干净，分明是刚灌进去不久的。”马皇后歪头地看着桌上的透明的瓶子，“如果是放了三天的肉汤，里面早已浑浊不堪，散发酸臭味了。”
“但它确实放了差不多一个月了！”朱元璋摊手，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样子。
“啊？肉汤真放了一个月了？”马皇后见他表情不似作伪，人都惊了一下。
“嗯！”朱元璋重重点了点头，“因为空气中细菌病毒无处不在，所以设计了这么一个瓶口弯弯绕绕的瓶子，灌入热汤，就是为了隔绝空气中的细菌和病毒！”
“如果这汤能保持不坏，那证明空气中真的有小到看不见的东西把肉汤变馊了！”
马皇后一脸凝重地看着眼前的瓶子，她仔细琢磨着重八的话。
朱元璋就静静等着她想明白，两人都是贫苦出身，打小也不识字，后来还是行伍生活的时候自学的。朱元璋相信，以妹子的智慧，自然能听懂其中的奥妙。
良久，马皇后吐出了一口气：
“如果你所言不虚的话，设计此瓶子的人当真是大才！是工部谁设计的？”
“是李长安设计的！”
“小李先生？”马皇后愕然，而后又恍然，“如果是他就不奇怪了！”
“对了，这肉汤还是老五亲自让人灌进去的！就本月初三日灌进去的！”朱元璋又抛出老五来，以此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马皇后不再怀疑，看着眼前的瓶子啧啧称奇。
这奇就奇在瓶子和肉汤本身平平无奇，却偏偏向世人揭示了这世界上真有小到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这东西还会使坏，坏人饭菜肉汤！
“若不是重八你解释了一顿，咱还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呢！”
“这才哪到哪，远不止这些呢！”
“还有？”马皇后一声惊呼，她想不到还有什么！
朱元璋尽情地享受着妹子崇拜的目光，心中甚至还有点想感谢让他一顿肉疼的李长安！
“快说，别卖关子了！”马皇后掐了他一把。
“哎别别别，我说！”朱元璋表示投降，想了想又重新整理了思绪说道，“这东西又没有智慧，难道只会破坏粮食吗？人有时候生病是否也和此有关呢？”
“...”马皇后听懂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自己生病，可能是和这些有关？
怪不得！
怪不得李长安明明不懂医术，却能治病救人！
“那如何杀灭这些细什么？”马皇后脸色都有些变了，如果李长安说的没错的话，那该是多恐怖的事情啊...一群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无处不在，到处搞破坏！
啃噬人体五脏六腑...
甚至...人去世后留不下残骸，也是如此吧。
想着，连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
朱元璋拉着她的手，将李长安说的一一复述了一遍，总的来说...体外的就高温灭杀、用盐腌制、脱水处理等，体内的话...则是大蒜素。
“原来如此！怪不得小李先生嘱咐一定不要喝生水，要烧开后才能喝！”马皇后也定住心神，她本来就玲珑心思，一下子就如同佛家说的醍醐灌顶的那般通透，就将事情串了起来。
怪不得，腌制过后的肉、风干的腊肉等能放这么久...
“真是良苦用心啊！”马皇后感动不已，李长安当时说的话，众人当时是不解的，一直以来只是当做医嘱来做。
天气热了的时候，连她自己有时也不遵守，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是啊......”朱元璋也有些郁闷，李长安那小子对六部、对自己都不咋服气，有时还暗戳戳使坏，唯独对咱妹子可谓是打心眼里的尽心尽力。
“重八啊，日后让宫中之人，把水都烧开了再喝吧！”马皇后说的主要还是宫女和太监。
“嗯，准了！”朱元璋也没在这种事上抠门，他自然知道其中厉害。
“臣妾觉得，此事还是要推广开来！”
“这...等楼英他们有了进展再说吧！”朱元璋也迟疑着，将楼英的打算说了一遍。目前虽是如此说，但空口无凭的。而且，即使推广开来，柴米油盐样样要费钱，很多家庭根本负担不起。
“这事...更重要的是，会重新解释了一部分疾病发病的原因，很多棘手的不治之症将会因此而有了救治方法！”朱元璋严肃说道。
“当真是功德无量！”马皇后又想起了自己问李长安重八寿数的事情，这事只有她和李长安知道。事后她反复思量过了，重八应该是寿数尽了才去的。
人生七十古来稀！
这寿数不少了，更重要的，她觉得是重八是操劳过度才只活到七十一，要是少操劳一下，或许能冲一下八十、不，七十五。
这也说不准的。
或许该劝他少操劳些，只可惜李长安只会医术，没有读过多少书，不会处理政事，否则重八应该能放心将一些事交给他。
“可能吧！这事目前还在谋划阶段，要等出了成果才好昭告天下！”朱元璋不置可否，不过一想到自己每个月要给李长安二百两就有些肉疼。
“别心疼你的二百两了，或许他赚够钱买宅子，就会息了写杂书的念头，专心为朝廷办事呢！”马皇后看他表情就知道是在肉疼钱，这个价格确实太高了。
不过，以价值论的话，这个价格显得又不是那么高了。
况且这事，只有李长安能做啊。
“希望吧...！”朱元璋咂摸了一句，“说起杂书这事，咱都忘了问书的事情了。这小子，真的把咱的话当耳边风了！”
马皇后轻笑一声，后宫生活比宫外还要无聊，圣贤书她又看不进去，有时候她也希望李长安写快一些，他那书中尽是些光怪陆离的事情。
可能...李长安都不清楚，自己写的那些书，有多大的吸引力吧。
不然，不至于墨迹成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