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亲爱的南方艺术学院
一．
似乎每一次我的好心情都是因为有了退路，不过每一次都能找到退路也是我的本事。
我曾经以为我是个勇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后来我发现那只是因为我面对痛苦时选择性地回避，暂时回避了，就暂时感觉不到痛苦了。
但哪有那么好的事，大脑拥有删除键，心却只有收藏夹。
当痛苦和压力一点一点累积，直至洪水爆发，我就崩溃了。不过某种程度上我的确可以称之为坚强，因为我不会让自己难受太久，我会给自己找退路。
复读是退路，Gapyear是退路。
哦，忘记说了，我们学校没有Gapyear，所以我选择了休学。
我的学校，不方便说名字，就称她为南方艺术学院吧。
这是一所包容、友善、以学生为中心的学校，我知道一千个人有一千种看法，于我而言，她是这样的。
大二的十一月份，我终于攒够了三万块钱，在食堂二楼咖啡厅，我给辅导员发了消息，说我想休学。
导员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怎么回事，我给出的理由是在学校待太久了，理论知识学懵了，想去外面看看更大的世界。
导员问：“你爸爸妈妈同意了吗？”
我说：“同意了。”
导员说：“先让你爸爸妈妈给我打个电话吧。”
我说：“好。”
其实我还没有跟爸爸妈妈说，我们家不会管我这些事，只要我健康活着、不违法乱纪，怎么都行。
我先给爸爸打了电话：“爸，我想休学。”
我爸：“为什么？”
我说：“想出去玩一年。”
“有钱吗？”
“有，我攒了三万多。”
“跟你妈说，我说了不算。”
“我知道，你这边容易过，先搞定你这边。”
“行，你搞定了。”
“谢谢。”
“不客气，什么时候回家？”
挂掉电话，我又给我亲爱的妈妈打了电话。
“妈，我想休学。”
我妈：“滚。”
“我说真的。”
“为什么？”
“想出去玩一年，而且，我想找找方向。”
“嗯......具体说说。”
于是我把所有想法跟我妈说了个遍，聊了半个多小时，我妈没说一句话。
我喝了口水，问：“可以不？”
我妈说：“有钱吗？”
“有，去年兼职攒了三万多。”
我妈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回家？”
我也叹了口气：“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算家里没出事，我也依旧会面临人生的迷茫期，我总不能一直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那不是我性格，所以你自责也是白费，因为我的选择跟你们本质上没有多大关系。”
我妈十分无语地笑了一声：“你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我松了一口气，说：“妈，我把导员电话发给你，你给他打个电话，说家里同意了。”
“知道了。”
二．
填休学申请表的那天，导员把我带到学院教务办公室。
导员应该是提前跟学院教务老师讲好了，教务老师没有多问，只在最后盖章的时候问了一句：“孩子，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点点头。
教务老师盖下章，对我说：“回去等消息吧。”
我问：“不需要我去跑程序吗？”
“不用，你安心收拾行李吧。”
我内心有些惊讶，我之前查过学校关于休学的要求，一般来说走流程需要半个月左右，学院、教务、学工、学籍处，最后是退宿，还要去财务算清学费住宿费之类的。
我没说什么，对教务老师和辅导员道谢之后就离开了。
提交休学申请的日子是周五，我惶惶不安地度过了周末，我提出申请的时间不太对，十一月份，，休一年的话不太好算时间，正常要么在九月份休，要么在二月份寒假结束后休，所以我很怕办不下来。
这是我给自己的一条退路，如果办不下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做好了在不安中度过半个月的准备。
没想到周一的时候，导员把我叫到办公室，递给我一张单子，说：“办好了，拿着这个单子去学生服务中心办退宿就行了。”
我诧异地问：“这么快？”
导员开玩笑地说：“能不快吗？佟老师（教务老师）跑腿，比外卖快多了。”
我问：“佟老师帮我跑的程序？”
导员说：“是啊，一下午打了好几个电话，还拖着腿伤跑了两趟总教务处。”
我心里感谢又疑惑，在这之前我和学院教务老师没有任何接触，佟老师为什么要帮我？
导员似乎是看出了我心里的疑惑，他说：“那天你妈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在佟老师办公室，你妈妈拜托学校说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帮你早点办，不然你心里总会不安心。”
我低下头，说：“谢谢老师。”
三．
办完退宿我回到宿舍收拾行李，宿管阿姨上来了，给我带了一块饼干。
“323啊，你上次说喜欢吃这个饼干，都给你了。”
她叫我323，因为我住在323，一栋楼人那么多，阿姨不可能记住每个人的名字，能认清楚脸、记得每张脸在哪个寝室就已经非常非常厉害了。
我说：“阿姨，我不吃了，要减肥，你吃吧。”
于是阿姨就真的打开饼干斜靠着门框吃了起来。
我一下子没绷住笑出了声。
阿姨不好意思地说：“这个饼干是我女儿从上海带回来的，楼下其他阿姨一直问我要我都没给，不在这吃，等会带下去要被她们抢没了。”
“好。”我有些感动。
我在里面收拾行李，阿姨就在外面吃着饼干看着我收拾。
可能是空气中有些尴尬，阿姨咳嗽了两声，开始东扯西扯。
她说：“出去看看也好，什么上学啦工作啦，那都不如开心重要你说是的伐？”
我说：“是的。”
阿姨说：“我女儿就是，她之前工作得不开心，整个人都没有精神，后来辞掉了，出去玩了大半年，回来之后那个脸色哦，红彤彤的，老漂亮喽，还有那个精气神哦，好得不得了。”
阿姨说：“人活这一辈子嘛，他好你好不如自己好，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阿姨走了进来，帮我搬桌上的书，一边搬一边说：“所以啊，阿姨觉得你这个选择是很明智的知道伐？”
“哎呦你这个书这么重了。”
“你看，现在的小孩，那么多都不开心，他们选择什么？憋着。人不舒服了能一直憋着伐？不能的！”
“就跟那个看医生一样，身体的毛病是毛病，那心理的毛病也是毛病哇。”
“阿姨不是说你有毛病喔，阿姨是举个例子，就是说憋着会把人憋坏的，好好的娃娃，青春靓丽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那好吗？那不好哇，是吧？”
“所以阿姨觉得你好聪明的，你不开心了知道想办法调节，你也很勇敢噢，说休学就休学了，这魄力，一般小孩子达不到的呀。”
我一边搬书一边听着，眼泪背对着阿姨砸到书上，胡乱擦了擦，起身。
我说：“阿姨。”
“咋子了？”
“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