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人人自危
皇上太欺负人了。
范景文离开皇宫后,在宫门口忍不住回头,亏自己刚见皇帝的时候,还被感动了一把,连眼泪都差点流下。
对人家张口闭口爱卿。
原来是为了让人家去背锅。
范景文想哭。
难怪皇帝不见首辅,却召见自己,原来皇帝自己也知道,首辅陈演是个不粘锅,要是指望首辅陈演,陈演绝对明面答应,回头就开始拖起来。
有好事就想到陈演,坏事的时候才记起自己。
太欺负人了。
海子里的事可大了,不光牵扯内廷,还涉及勋贵,皇帝胡闹闯了大祸,这得罪人的差事,陈演是绝对不会沾染的,范景文也不想管。
可是范景文于心不忍。
这大明江山,总得有人管啊。
没一个靠谱的。
范景文委屈归委屈,海子里的事不敢怠慢。
皇帝不懂事,以为手里有上千军马就可以乱来,自己可不能昏了头,真要是把勋贵们逼急了,现在的大明可不能再出事了。
京城许多人还不知道海子里发生的事,但是一些人家已经知道了。
成国公府。
成国公府祖上朱能为靖难功臣,子弟世袭成国公爵,是京城最大的勋贵之一,这一代的成国公是朱纯臣,《明实录》监修官。
《明实录》是大明皇室的绝对机密,密不外传。
是每一朝最庄重和严肃的修史大工程。
包含皇帝、内宫、勋贵、文武百官、文化、经济、军事、奏疏等等,对所有人的盖棺定论。
这代表了什么?
所有人都不敢得罪朱纯臣。
否则要是这家伙在史书里记自己的坏话怎么办?这可是盖棺定论的。
更重要的是,这家伙要是在史料里说自己的坏话,自己还看不到,连反驳和要求更改的机会都没有,谁能不怕?哪怕是民间大儒,那也得客气的对待成国公朱纯臣。
别人写史料,那叫做野史,朱纯臣负责的史料,那是官方史料。
这样的一个人,还担任过京营总督,崇祯十年才去职,可虽然不再总督京营,可现在是太子太傅呀。
要说这家伙现在没什么实权,那的确如此。
可要说此人没权利那也不对,反而是大的没边,所有人都得给他面子。
那么京畿最好的土地,哪怕往年京畿地区遭受大旱,此地也不缺水的上好耕地地区,被别人上下其手的时候,必然是不会缺少成国公府的。
朱纯臣经常代表皇帝去祭祀,与宫里头的太监往来不少,巴结不会少了成国公府。
内阁大臣换了一茬又一茬。
太监们代代更替,但有内书堂的根基,竟然比文臣们的传承要深厚。
那么成国公府的传承比内书堂都要稳固。
所以海子里发生的事,成国公府的园子庄头第一时间赶来通传。
“不会查到我们头上吧?”
朱纯臣迟疑。
“那太监陌生的很,谁都不认识他,仿佛突然出现的,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这人六亲不认,也不理会规矩,什么都敢干,听说他亲手砍杀了西门的提督。”
老管家一脸的沉重,“听说是皇帝为了捞钱。”
朱纯臣面色阴晴不定。
“前些年,奸贼薛国观唆使皇上对勋贵动手捞钱,后来好不容易压下去了,老爷,这次会不会?”老管家忍不住提醒。
“不得不防。”
朱纯臣心中没有主意。
那一次闹得动静可不小,五皇子就是死在了那年,现在皇上对内廷下手,说不定打着防范的心思。
越想越不对劲。
朱纯臣让管家去请人。
现在总督京营的是襄城伯李国桢,还有皇帝的老丈人,提督五城兵马司,这些都是手掌大权的勋贵,同时捞得也比较狠。
那周奎提督五城兵马司才几年,捞钱的速度让朱纯臣叹服。
现在皇帝有可能对勋贵下手,朱纯臣觉得自己跑不了,这几位也跑不了,大家都是穿一条裤子,所以有困难要一起上。
京城里的大臣是流官,海子里的地没有他们的份,他们也看不上,捞的钱也只会送回老家置办家业,那里才是他们的根。
他们这些勋贵不同,家在京城,家业也在京畿地区。
海子里的土地,退休的老太监们占了一半,其余的一半就是他们勋贵们的。
“骆养性怎么还没来?”
勋贵们聚到了一起,有些人没来没事,锦衣卫指挥使怎么能不来。
骆家门楣虽低,可骆家早在明初以行伍出身,世代担任宫廷禁卫军官,其父骆思恭、曾祖骆安都曾执掌过锦衣卫大权。
如此重要的权贵,必然不能缺席。
“不好了,骆家的管家来人了,说骆指挥被人闯入府里带走了。”
“哪里的人?”
朱纯臣皱眉问道。
“听说是东厂。”
“东厂不是王德化么?王公公怎么没通气。”
“海子里的地,王公公也占了不少,该不会也被抓了吧?”有人怀疑起来。
众人急了。
皇帝这么干,明显是要对付他们呀。
众人看向周奎。
“你们看老夫作甚。”
周奎不满。
“您是皇上的老丈人,您老人家得进宫一趟啊,找皇后讨个说法,皇上到底要干啥,如果是要银子,咱们各家凑一凑。”
有人提议。
也有人反对。
“就怕此回得了手,皇帝胃口越来越大怎么办。”
“先把眼前的关过了再说,日后咱们慢慢想办法,总要把日子过下去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
甚至有人提到了薛国观。
朱纯臣狠狠瞪了一眼。
这是什么场合,人多嘴杂,能提薛国观么。
那人醒悟后,连忙住嘴,不敢再提此事。
众人还在商议。
锦衣卫已经变了天。
按照东厂提交的名单,东厂番子们一个个抓人,所有骆家提拔起来的人都被关入内厂,连锦衣卫的诏狱都不用,没半日,整个京城都闹翻了。
傍晚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了宫里发生的大事。
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不敢管。
各家的马车来来往往,四处通气。
内阁首辅陈演陈府也被踏破了门槛,许多官员来请教。
范景文成为灭火队员。
到处解释。
皇帝为了亲征,只对内廷下手,不会牵扯到外廷,不过这话谁敢信,勋贵们就没人相信。
又是东厂,再是净军,连锦衣卫都开始了清洗。
等这些衙门都被操控后,皇帝要抓谁不是一句话的事。
一夜之间。
京城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