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个弟子
“难道是它？”
祁禹下意识汗毛竖起，脊背发凉。
不过这只是一瞬之间而已，他仰起头，淡定道：“这里遍地都是道士，你不怕吗？”
听到道士两个字，小东西明显抖了一下，金黄的眼珠闪过惶恐的神色。
“你不是！”
小东西的声音传入祁禹的耳朵，真是那个童子的声音。
祁禹颔首，笑道：“我不是道士，可那些道士都很敬畏我！”
小东西明显吓到了，背上的毛都竖起来了。
道士都怕的人，它更惹不起，溜了溜了……
小东西掉头就跑，可没跑出两步，又停下来。
“你骗人，明明就是个凡人，道士怎么会怕你？”小东西心思单纯，眼前之人，就是没有任何法力，那些神通广大，又十分可恶的道士，为什么会怕他？
想不通啊！
小黄鼠狼满脸困惑。
祁禹也没想到，这么个小东西，竟然能做出这么丰富传神的表情，妖物也不都是面目狰狞，磨牙吮血。
“我是凡人又如何？你想害我不成？”祁禹故意随着它的话问道。
小东西立刻摇头摆爪，急忙否认，“我不害人的，我给你喂水过的。”
祁禹笑着点头，“确实，那你有什么打算，我又能帮你什么？”
听到这话，小东西竟然站直身体，躬身行礼，认认真真道：“先生，我想读书！”
读书？
这是好事。
能教人读书，也是好事。
至于教黄鼠狼……也不是不行。
祁禹颔首道：“圣人说过，有教无类，你有心向学，我自然不会吝啬。只是你想学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读书，我要读书！”小东西瞪大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问你，想读什么书？”
“读书就是读书，还要分什么书？”小东西转动着大眼睛，更加困惑了。
很显然，它小小的脑袋，一时还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
祁禹也不生气，起身走了过来，对小东西耐心道：“诸子百家，经史子集，书不过是个载体，里面的内容包罗万象……凑巧的是，我什么都涉猎过，想学什么，我就教你！”
“当真？”小东西眼睛冒光，欣喜异常。
祁禹笑了，“你那一碗水，权做束脩吧！”
小东西大喜过望，正要求教，突然站直了身体，向前张望，满脸的警觉。
祁禹一怔，不等他询问，小东西撒腿就跑，快若一道闪电，没了踪影。
祁禹皱眉头，明明聊得挺好的，怎么就突然受到了惊吓？
又过了片刻，从传来一个声音。
“老祖宗，晚辈给您送东西来了。”
是周政！
祁禹似乎明白了什么，怪不得小东西跑得那么快，原来它提前感知到了周政的气息，这倒是个不错的本事。
“老祖宗，晚辈也不知道您需要什么，只是捡上好的送过来，您看看，还有什么欠缺的，晚辈这就去取。”
祁禹扫了一眼，换洗的衣物，饭菜点心，酒水肉脯，一应俱全。
尤其难得，全都是凡人用的，还真为难这位元婴长老了。
祁禹点了点头，突然想到小东西要跟自己读书，就随口道：“下次有空，送一套文房四宝来。”
周政心中一动，老祖宗现在是凡人，要指点自己修行，肯定需要写下来才行，怎么把这事忘了！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明明一心求教，居然在小事上犯糊涂。
真是当长老久了，连伺候人都不会了。
周政打起了十二分小心，还真让他看到了，在祁禹的肩头，有一个金灿灿的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周政立刻意识到了此物的来源，一个嘴巴子不够，要抽两个才行！
“老祖宗，这里有百年未曾迎接贵客，为了防备虫吃鼠咬，从各处山峰抓来几只黄鼠狼……如今年深日久，这些畜生侥幸生出灵智，唯恐会搅扰老祖宗清修。晚生这就将这些畜生都揪出来，挨个处死！”
周政杀气腾腾，为了讨好祁禹，他也是不遗余力，竟要以元婴真人之尊，去给祁禹抓黄鼠狼，传出去只怕会让弟子们笑掉大牙。
祁禹倒是没太在乎他说什么……原来小东西是被抓来对付耗子的，就是个苦力，怪不得会那么害怕牛鼻子。
祁禹笑着摇头，“我初来乍到，人家可是住了百年，怎么好坏了它们的性命？”
周政愣了下，道：“老祖宗，黄鼠狼之流的妖物，纵然修成人形，也没有多大用处……比不得狮虎凶猛，也比不得鹤鹿灵性，蝼蚁一般，又何必在乎它们死活？”
小东西在这位周长老的眼里，不过是蝼蚁而已。
如果他要知道自己就是个凡人，会不会也当成蝼蚁看待？
祁禹摇头道：“天高海阔，自苍天俯视众生，谁又不是蝼蚁！周长老还是手下留情！”
说完这话，祁禹伸手拿起了茶杯……
送客！
周政先是一愣，老脸泛红，连忙灰溜溜躬身退出。
等到了外面，他抬头仰望苍天，浩渺无尽，顿时生出一种惶恐。
自己说黄鼠狼一类的妖物，和蝼蚁差不多。
那以老祖宗高深莫测的修为，看自己，岂不是也和蝼蚁一样！
周政啊周政，你可真是个糊涂蛋啊！
这位周长老冷汗湿透后背，仓皇离开，头都没敢回。
到了下午，他把文房四宝送来，也只是轻叩门扉，说了声“晚辈送来了”，然后就赶快离去，不敢多留，生怕触怒了老祖宗。
祁禹也没有料到，自己这个老祖宗的身份，竟能恐怖如斯。
他收下了文房四宝，欣欣然准备教小东西读书……
梦中的自己，门生遍布天下，没有一个是妖精，如今能教一个妖类读书，也是不错的体验。
祁禹足足等了一天，小东西也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
难道被吓到了？
祁禹转遍了精舍，也没有发现小东西的踪迹。
他思忖良久，提起笔，在桌案上奋笔疾书。
写的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只是启蒙的《三字经》而已。
“有心读书，自此开始。”
祁禹在末尾留下八个字，就去休息。
转过天，他又过来，桌案上整洁干净，一动未动。
当他转了一圈下来，突然发现一根泛着金光的兽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笑容。
从这一天开始，祁禹每天都在桌案上留下功课内容，不出意外，他时常能看到金色的兽毛。
一连过了半个月，这一日祁禹半夜起来，走到了书房门口，向里面看去，朦朦胧胧的，有一个小东西，正趴在桌上，如饥似渴地阅读着。
祁禹微微一笑，缓步走进来，到了小东西身后，看了片刻，下意识伸手，摸了过去。
小东西拱背缩身，毛发瞬间立起，但却没有逃走。
祁禹的手终于按在它的背上，很顺很滑！
小东西渐渐平静下来，不在惶恐。
下一秒，一道黄光，自小东西的头顶涌出，化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冲着祁禹恭恭敬敬施礼。
“弟子拜见先生，多谢先生教诲之恩！”
祁禹含笑，坐在了椅子上，少年躬身垂首，毕恭毕敬。
祁禹借着月光，认真看了看，突然道：“你长大了！”
少年忙道：“承蒙先生教诲，弟子粗通人性，距离化形成人只是一步之遥，全赖先生之功，弟子铭刻肺腑，万死不辞！”
说完之后，少年双膝跪地，认真叩拜。
祁禹能感觉到少年的一片赤诚，都说人心险恶，很多时候，这些妖类要比人纯粹可靠得多。
“不用客气，你说距离化形一步之遥，这一步差在哪里？是功法，还是灵药？”祁禹询问。
少年怔了下，如实说道：“弟子百年前服食过灵草，法力积累早就够了……只是苦于无人指点，一直懵懵懂懂，浑浑噩噩，连个孩童也不如。多亏了先生这半月的教诲，才让弟子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祁禹含笑，确实，半个月之前，还不知道读书是什么，如今连成语都会用了。
能教出个聪明的徒弟，老师脸上也有光。
祁禹欣然笑道：“很好，也是你的悟性不差。”
少年沉吟片刻，皱着眉头，“先生，妖类要化形成人，要有人心，通人性！先生教导弟子，人性本善，那人心为何？先生不吝赐教，纵然是妖类，也不歧视。而那个每日送饭的道人，他在半月之前，却扬言要杀死山上的妖类，视小妖如蝼蚁。人心到底是善，还是恶？弟子要化形成人，是做善人，还是恶人？”
少年昂起头，神色凝重，望着祁禹，渴望先生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祁禹眉头微皱，善恶心性，从来都是文人争执不下的内容，纵然是圣贤，也没有个定论。
不过自己在梦中七十载，出将入相，历经沧桑，却是悟到了四句话。
“拿笔来！”
从少年手里接过毛笔，祁禹不假思索，一挥而就。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写完之后，祁禹笑呵呵看向怔怔的少年。
“如何？你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