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可口可乐的东风治疗儿童腹泻

现在，我们一起来了解一个关于可口可乐与英国夫妇简·贝瑞和西蒙·贝瑞的故事。这对夫妇不仅想出了一种巧妙的方法来利用软饮料的分销网络，还成立了一个名为“可乐生命”（ColaLife）的非营利性组织，通过利用可口可乐等快速消费品已成熟的分销网络，成功地绕过了阻塞赞比亚偏远地区获得治疗腹泻药物的障碍。

我有幸在BBC（英国广播公司）的一篇文章[3]中发现了他们的故事。当时，他们赢得了伦敦设计博物馆的年度产品设计奖。该奖项是在2013年颁发的，但获奖的设计构思其实很早就已经有了。20世纪80年代，西蒙与一个英国援助项目合作，致力于赞比亚农村地区的综合发展。当时，他惊讶地发现，在该地区买到可口可乐很容易，但要买到治疗腹泻等致死疾病的廉价非处方药物却非常困难。

西蒙的想法既聪明又简单：在可口可乐板条箱的瓶子之间插入一个装有治疗儿童腹泻药物的既廉价又简易的包装，这样止泻药就可以搭上可口可乐分销网络的“顺风车”，从而绕过获取药品所面临的系统性问题。贝瑞夫妇很渴望测试一下这种借东风的方式，但他们必须先了解需要绕过哪些障碍。

1.为什么问题会持续存在

贝瑞夫妇在首次采用借东风的解决方案时，对腹泻为何成为持续存在的问题并不完全了解，只知道腹泻夺去了很多儿童的生命，且生活在赞比亚偏远地区的人无法获得治疗。当他们研究利用可口可乐的分销网络为偏远地区提供治疗药物的可行性时，才发现儿童腹泻是这个时代极为可怕的问题之一：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它是五岁以下儿童死亡的第二大原因。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的数据显示，在2011年贝瑞夫妇共同创立“可乐生命”时，全球每年约有80万名儿童因腹泻死亡[4]，比艾滋病、疟疾和麻疹导致的儿童死亡率加起来还要高[5]。

公共部门通常需要高度协调以应对腹泻感染，即从多个方面制定政策和进行投资。[6]然而，像赞比亚这样的低收入国家的政府面临多重限制，包括资金匮乏、基础设施落后和治理缺失。21世纪初，只有50%的农村家庭在半径3英里[7]的范围内拥有医疗健康设施。[8]赞比亚卫生部门也认识到了基础设施不足的问题。农村地区人口分布稀疏、车辆等外联资源不足，以及部署不妥当都限制了公共部门在全国范围内提供医疗服务。即使在有医疗机构的情况下，人们也经常面临药品供应短缺的问题。从长远来看，改善基础设施，如修建更好的道路或增加更多的医疗服务点，可能会有所帮助，但由于潜在的社会、政治和经济障碍，这些措施代价高昂并且难以实施。[9]形势太过严峻，因此不能坐等公共部门的长期解决方案落地。

那么，通过私人部门分发口服补液盐和锌补充剂怎么样？口服补液盐和锌补充剂搭配使用是一种非处方治疗方案，人们可以在家里服用，并且非常便宜，这也是世界卫生组织推荐的治疗方法。即使在偏远地区，配送网络也已经存在，以使商店能够出售糖、食用油和可口可乐等产品。那么为什么这些商店里没有口服补液盐和锌补充剂可供出售呢？

不幸的是，在私人部门中也存在许多障碍。尽管存在对药品的需求，但由于直接卖给穷人的利润率较低，或者政府财力不足导致购买力受限，因此低收入地区的疾病治疗在全球市场中并非首要任务。此外，诸如药店这样的零售商稀少且分布过于分散也是原因之一。2008年，赞比亚只有59家药店，其中40家集中在首都卢萨卡。当地法律规定药店必须雇用一名药剂师，但全赞比亚的药剂师总数尚不足100人，因此阻碍了药店的扩张。[10]与此同时，薄弱的基础设施和有限的运输服务也阻碍了药物公司、批发商和零售商之间的产品流动。

在赞比亚，有许多障碍影响人们获得腹泻治疗药物，这也意味着有许多找到变通方法的机会。

2.试行借东风的变通方法

黑客思维的使用需要改变我们平常处理问题的方式。在一个特定的情况下，借东风式的黑客思维将我们的注意力从现在“缺什么”转移到现在“有什么”。这正是贝瑞夫妇所使用的方法：他们重视环境的潜力，并认识到保持地方自治的必要性。20世纪80年代，西蒙受雇于英国国际发展部并居住在赞比亚，从事一项在当时具有革命性的项目——把管理权移交给当地社区。早在21世纪初，西蒙就注意到，国际发展部将低收入地区视为资源匮乏地区，实施了一些旨在“填补空白”的项目，而不是在当地的能力和活动基础上进行发展，从而造成了当地对国际发展项目的依赖性。

当贝瑞夫妇决定将借东风法付诸实践时，他们坚定地秉持着这样的理念：“发展中国家的每一个问题都可以由当地的人和系统来解决。这不是一个引入新人员或平行系统的问题……而是要让已经存在的事物以一种更契合的方式更好地运转。”那么，他们如何才能从可口可乐以及在赞比亚运行良好的其他快消品流通中获益，从而解决迫在眉睫的健康问题呢？他们又该如何迈出第一步呢？

西蒙在脸书（Facebook）上发布了在可口可乐瓶之间放置药品的想法。这个创新性的想法迅速获得了广大网友的点赞、分享和关注，BBC也对此进行了专题报道[11]。随后，贝瑞夫妇成功获得了进入可口可乐欧洲总部的机会，并因此联系上了赞比亚的南非米勒酿酒公司。他们还为药品设计了一种独特的，可以放置在可口可乐板条箱的瓶子之间的三角形包装，这个创造性的设计为他们筹集到了资金，并有了在赞比亚的两个地区进行探索性试验的可能。

他们很快发现，这种借东风的方法具有共生性：它不仅不会损害可口可乐的利益，而且会使南非米勒酿酒公司受益，同时还可以帮助患病儿童。可口可乐采取的是广泛性分销策略，是由需求驱动的，因此即便是可口可乐的经理通常也不知道瓶子的去向。在像赞比亚这样的国家，分销涉及当地众多的参与者，从大型超市到人口稀少地区的小商店。许多分销商都在城市和农村之间运送可口可乐，甚至包括那些用橡皮筋把可口可乐箱子绑在自行车上运输的人。可口可乐在全国各地的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旅行，这些大大小小的参与者都在可口可乐的旅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南非米勒酿酒公司帮助贝瑞夫妇联系到可口可乐的批发商，这使贝瑞夫妇有可能找到供应链上的其他关键角色，正是他们确保了可口可乐在全国各个角落都能买到。贝瑞夫妇与许多开始销售此类药物的小店主，以及整个可口可乐公司分销链上的不同参与者接触，如杂货店、零售商、分销商等，了解它们如何相互作用，以及如何从这些相互作用中受益。作为这项探索性试验的一部分，“可乐生命”还与护理人员合作设计了抗腹泻套件，这是一种混合了口服补液盐和锌补充剂的止泻治疗套装。

在追求宏大愿景的道路上，“可乐生命”遇到了一系列小障碍，但贝瑞夫妇仍在执着地克服这些挑战。他们了解到，如果没有量杯来精确测量，人们就很难正确用药。当护理人员无法精确测量溶解口服补液盐所需的水时，可以让抗腹泻套件的三角形包装充当量杯使用。

地方监管的限制也带来了额外的挑战。“可乐生命”在包装中加入了一块肥皂，以便护理人员在配药前洗手。然而赞比亚药品监管机构指出，肥皂不能和药品放在同一个包装中，因为它们属于不同类别的产品。面对这一规定，贝瑞夫妇再次巧妙地运用了借东风式的黑客思维：他们设计了一个可以嵌入包装顶部的肥皂托盘，将肥皂与口服补液盐和锌补充剂分开。这样就可以在确保隔离的基础上实现对两类产品的同时供应。监管机构对此表示满意，因为它们的要求得到了满足。

经过一系列调整，试行的结果令人印象深刻。在短短一年时间里，整个试点地区联合疗法的使用率从不到1%飙升到46.6%。他们在对该国其他地区进行监测和比较后，并没有发现其他地区的情况有更明显的改善。[12]

试点项目的结果表明，为了实现更广泛的覆盖并确保药品的持续和弹性供应，贝瑞夫妇不能只依赖可口可乐的分销网络。尽管试验取得了成功，但将药品装入可口可乐板条箱的策略并不是“可乐生命”成功的核心，事实上，分销商往往不会“浪费时间”将药品套件放入瓶子之间，而是将它们和其他运输物品绑在一起。

此外，最初的分销模式依赖于贝瑞夫妇在赞比亚的实际参与，但这对夫妇并没有长期留在当地医疗供应体系中的打算。正如简告诉我的那样：“我们不会永远待在那里。很多项目的上马，比如五年的项目，只产生了五年的变化，结束后，事情又回到了从前，甚至比以前更糟……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在我们离开后发生的变化，我们一直在为离开做准备。”

3.将所借之东风规模化

贝瑞夫妇明白，他们必须确保药物流通的可持续性、营利性和弹性。为此，他们不得不采取一种更加互惠的整合方式模仿可口可乐的价值链。他们必须确保药物流转的所有参与者——从最初的制药商到最后的零售商——都能获益，否则他们可能会选择退出，从而影响药品的流通。换句话说，他们必须从依赖可口可乐板条箱进行药品运输，转变为利用整个供应链系统来实现药品分销。

在试行成功后的四年里，他们通过一种使整个供应链受益的方法扩大了影响力。“可乐生命”向当地一家制药公司帕尔马诺瓦免费提供了抗腹泻套件的非独家知识产权许可。他们还帮助帕尔马诺瓦公司进行产品的设计和包装，甚至为该公司进口机器，并资助其营销活动。这些举措增加了帕尔马诺瓦公司从抗腹泻套件生产中获利的机会，使其具备了足够的实力来满足该国所需的治疗质量和规模供应。

“可乐生命”还与分销链中间的代理商进行合作。他们积极与超市、药店和批发商取得联系，以确保它们能直接从帕尔马诺瓦公司采购并储存治疗药物。这些参与者非常关键，它们直接向护理人员和其他小型零售商、分销商销售药物，比如向偏远地区的店主销售药物。小商店是农村地区大多数护理人员主要涉足的地点，但它们往往也最脆弱。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在当地一家非营利性组织的支持下，“可乐生命”培训了数千名店主，以便为他们提供腹泻治疗相关方面的指导。这家非营利性组织通过商业技能的培养帮助店主建立了持续储存产品的重要能力。

“可乐生命”还通过利用大公司的资源和成就，解决了资金问题。例如，在通过私人部门推广抗腹泻套件时，贝瑞夫妇偶然发现了一个由美国国际开发署资助的项目，该项目有一笔用于药品营销的预算，他们巧妙地利用这笔营销预算以及培训项目，将抗腹泻套件与其他药品组合推广。

此外，一些看似普通的黑客思维也为赞比亚提供腹泻治疗做出了重要贡献，因为它们创建了一个人人受益的药物流通模式。当所有参与者都对维持药物流通模式感兴趣时，“可乐生命”就成功地将治疗扩展到了赞比亚国内近20个地区，并获得了比最初试验更好的结果。

“可乐生命”在私人部门实施黑客思维式的变通方法也为解决阻碍通过公共部门获得药物的一些系统性问题奠定了基础。贝瑞夫妇特别希望他们的方法能够被应用到公共部门，因为这有益于帮助赞比亚国内更多的儿童治愈疾病。他们知道如何协助政府解决资金和基础设施问题。因此，他们协助帕尔马诺瓦公司开发了由政府冠名的抗腹泻套件，由赞比亚卫生部采购，并由14个地区的医疗机构和社区卫生工作者免费发放。“可乐生命”再次发挥了汇聚并连接所有代理商资源的作用，从制药公司到发放药物的人，如医生、护士和社区卫生工作者。

在“可乐生命”成立大约四年后，该组织已经搭上了现有商品分流模式的“顺风车”，并通过公共部门和私人部门提供当地生产的、可广泛获取的、人们负担得起的腹泻治疗产品。当我在2017年访问赞比亚时，帕尔马诺瓦公司平均每天销售1400个抗腹泻套件，这一数据证明，其已成为该公司产品组合中极为畅销和极具前景的产品之一，而且整个试点地区的使用率也从平均1%增长到了53%[13]。

4.借世界卫生组织的东风

贝瑞夫妇在赞比亚留下了一个可自我维系的腹泻治疗模式后便回到了英国。现在，他们对医疗健康领域的“运行模式”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并发现了另一个可以改变游戏规则的机会，但这次在伦敦本土就可以实现。他们知道，如果这个模式能够成功，那么“可乐生命”的影响力将覆盖其他更多低收入国家的人群，这些国家与赞比亚一样，无法获得充足的腹泻治疗药物。

贝瑞夫妇了解到，在赞比亚，尽管治疗腹泻需要采取口服补液盐和锌补充剂的联合治疗方式，但政府往往将两者分开采购和配发。这意味着医疗机构往往缺乏这两种药品中的一种，或者由于医生不知道世界卫生组织关于联合治疗的建议，他们往往会开出不含锌的口服补液盐。口服补液盐和锌补充剂的联合包装有助于规避此类问题，而且贝瑞夫妇也有相应的研究证据。2016年，贝瑞夫妇收集的数据显示，即使赞比亚的医疗机构有口服补液盐和锌补充剂的库存，但由于它们是分开包装的，因此只有44%的病例得到了两者的联合治疗，而当口服补液盐和锌补充剂一起包装时，得到联合治疗的病愈比例提高至87%。[14]

那么，贝瑞夫妇怎样才能使口服补液盐和锌补充剂的联合包装变成一种常态而非例外呢？

在即将离开赞比亚的时候，贝瑞夫妇开始深入研究《世界卫生组织基本药物标准清单》[15]，这份基本药物标准清单被各国政府所采用，其中包含了世界卫生组织认为对满足各国医疗系统基本需求至关重要的药物名录。政策制定者通常以此为基础来制定当地的基本药物清单，即使用该清单来确定公共采购药品的优先次序。虽然并非所有国家都会效仿世界卫生组织的做法，但低收入国家往往会这样做，因为它们依赖国际组织的资助，而国际组织又倾向于优先考虑世界卫生组织该清单上的药品。因此，贝瑞夫妇想借这阵“东风”。背靠大量的数据支持，“可乐生命”与一个全球健康专家团队合作，申请将“联合包装”字样添加在该名录已收录的“口服补液盐和锌补充剂”治疗方案中，并取得了成功。

这个新想法所需的投入最少，因为利用世界卫生组织的建议来推动政府的采购决策，贝瑞夫妇便无须再说服政府提供这种联合疗法。[16]尽管要现在就判断这种黑客思维式的变通方法对于治疗腹泻的全部影响还为时尚早，但这种正确的治疗方法极有可能为那些身处世界上极端贫穷国家的儿童带来巨大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