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剑断明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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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魔爪佛衣

——“没想到此人能耐不小,还当上了盟主。”

——“你只管放心,这次我亲自动手。”

陈锐和张颖走到院外,看见四人手持兵刃在外叫骂,陈锐见了身子一震,为首一人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手持一根铁棍,正是艾景冥,而他身后三人自然是他的三人徒弟祝龙海、聂虎岩与黄鹏彦。

陈锐心道:“我为什么要怕?我学会了五行剑法,颖颖也学了不少武功,以二敌四就算不胜,至少也能全身而退。况且艾景冥自恃身份,多半不会与我们小辈动手。”转过念头:“我怎么得罪他们了?在山洞中我与颖颖礼敬有加,难道是因为格勒达和赵枫乱会失败,他把原因归结在我身上?一代宗师怎么会如此小气?”只听艾景冥道:“陈锐,你小子好大的胆!我在山洞中已给足了你面子,你又为何不听我好言相劝,非去那武昌义会?”陈锐道:“陈某纵然不肖,也不会去帮异族办事。”艾景冥叹道:“只可惜你祖父一身正气,到你这却不识抬举。助朝廷平了叛乱,可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陈锐道:“身处乱世,如果不被异族杀害,留一条性命话在世上便是享福了。”艾景冥强忍一口气道:“当今天子乃是蒙古人,是成吉思汗后代,你自幼饱读诗书,岂不闻‘顺天者昌,逆天者亡’的道理?所以你还是顺应局势为好。”陈锐道:“当今局势乃是蒙元气数将尽,顺应局势则应助天灭无,现下义军四起,势不可收,谁还愿为蒙古人的走狗?”艾景冥听后大怒,叫道:“孺子不可教,可揍也!动手!”于是身后三人齐出兵刃,聂虎岩与黄鹏彦来攻陈锐,陈锐尚不拔剑,只一味躲避。一斧一刀交叉挥来,陈锐无处可躲,举剑鞘架在中间,飞左腿将二人踢开,顺势拔出长剑。二人再度攻来,陈锐使出五行剑法,随意刺挑,便一一破了二人的招数。

那壁厢张颖独斗祝龙海,全神贯注时倒也抵挡得一阵。祝龙海曾见过张颖的武功,没想到在一个月中竟增长如此之快,心中诧异,但也不敢懈怠。祝龙海搠枪连刺,张颖不住倒退,靠在墙上,祝龙海直刺张颖眉心,张颖立刀格开,将头一侧,发现自己脸颊只与枪头相距不过寸许,只吓得魂飞天外,祝龙海又轮起长枪,张颖只好底下身子躲过,挥刀横削他双腿,祝龙海把枪立在地下,顺势直劈,张颖身在低处,已经无法招架。

陈锐以五行剑法独斗聂虎岩和黄鹏彦,竟然越斗势头越长,他自习得五行剑法以来第一次实战就是和这等高手对敌,精神渐长。二人见陈锐剑法简单无奇,随手一挥便指向自己各处要害,知道这必是五行剑法。黄鹏彦道:“臭小子,识相的就交出五行剑谱,还能留你一条小命。”陈锐奋力将长剑一挥,二人后退几步,陈锐把剑直指,冷笑道:“现在是谁在要挟谁?”二人不敢动弹。陈锐回头看见张颖的情势,急忙去直刺祝龙海。

此时祝龙海枪劈张颖,而陈锐剑刺祝龙海,祝龙海若是非要取张颖性命,自己不死也必受重伤,投鼠忌器,只能转身避开。陈锐见张颖惊魂未定,心中愤怒,对祝龙海连环三剑,祝龙海退了三步。

艾景冥看不下去,提铁棍便进入院中,口中骂道:“你爷爷的!”从陈锐背后两膝窝击了一棍,陈锐不自主跪在祝龙海身前。祝龙海一把扼住他喉咙,说道:“交出剑谱,饶你不死。”张颖在一旁便欲上前相救,却被聂虎岩与黄鹏彦拦住。陈锐自然不想交出剑谱,但祝龙海扼着自己喉咙,只觉得便要窒息,全身使不上劲。祝龙海慢慢抬起手臂,陈锐双脚逐渐离开地面。生死悬于一线之际,陈锐道:“我……我交。”祝龙海才松开手,把陈锐放在地上,陈锐双脚一落地,连忙喘了几口气,祝龙海说道:“交出来吧。”哪知此时突然抓住他手臂,另一只手力击他手肘反关节,随后飞腿将他踢开。

祝龙海还等着伸手接剑谱,却中了陈锐的计策,手臂险些被他折断。陈锐道:“我教,我教你好好做人!”艾景冥怒道:“出不反尔。”陈锐道:“你还背后偷袭。”拎起长剑便去刺艾景冥。艾景冥挥棍挡开,二人便即斗在一起。

张颖适才担心陈锐性命安危,心中好生慌张,现见他化险为夷才放下心来。而聂黄二人见师兄受伤,但知道师父独自一人要想杀陈锐只是十几招之间的事,于是互使一个眼色,聂虎岩去救起祝龙海,而黄鹏彦举刀砍向张颖。张颖措手不及,连退几步才勉强招架得过来。

陈锐施展五行剑法,全神贯注,只求自保并未进招。艾景冥见陈锐使的正是当年陈平关用的五行剑法,不敢轻敌,出招严谨。但陈锐关心张颖,时不时回头看她几眼,艾景冥便能偷空还击,但陈锐的守势太过严密,时间一长又扳回平手。陈锐为助张颖,对艾景冥陡施快招,找出空隙对黄鹏彦刺出一剑,张颖便能松懈一招半式。艾景冥见陈锐关心张颖,心生一念,也仿照陈锐,快棍乱攻,陈锐看不清他招数,只好后退几步。如此离张颖就远了不少,艾景冥突然退到张颖身旁,张颖正全力抵抗黄鹏彦,怎能注意到身后的艾景冥?艾景冥对张颖后背“呼”的一掌拍出,然后立马后跃一步,黄鹏彦也不再进招。张颖只觉背后一痛,接着五脏六腑便如翻转过来一般,喷出一口鲜血。陈锐见了飞身而起,挥剑劈向艾景冥与黄鹏宇,二人举兵刃架住,哪知陈锐这一剑带了三分怒气,黄鹏彦内功稍弱,直撤了好几步才拿定桩子,艾景冥功力深厚,虽稳稳站住,但虎口竟被震裂,鲜血长流,心道:“这小子内功竟练到如此境地。”不过他目的已经达成,而且三个徒弟中有两人都受了伤,不再进攻,对三个徒弟道:“走!”三人随艾景冥离开。

陈锐扶起张颖,见她身子沉重,嘴唇微微发紫,呼吸微弱,知道她中了艾景冥成名多年的“归阴掌”。陈锐想到这招的名字,身上出了一阵冷汗,当初他自己只受过一点轻微的内伤,并不知道如何治疗。心下着急,只能问道:“颖颖,你怎么样?”张颖不知是清醒还是昏迷,嘴里喃喃地也不知在说什么。陈锐急得要掉下泪来,不知所措,猛然想起那日在临安的渡口曾遇见重智,让他有麻烦就去莆田少林寺找他们师兄弟。而且重尚精通武功佛法与医术,去找重尚求医最好不过。

于是陈锐到集市上租了一辆马车,买了匹马,带好行李银两与兵器便朝莆田赶去。一路上陈锐快马加鞭,每到集市便去换马,只怕耽搁时间。他时不时进去察看张颖的情况,张颖一直昏昏沉沉的,叽哩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伸手摸她额头,只觉着手处滚烫。身体却一直发颤,陈锐不住着急,但只得快行。

襄阳与莆田相距一千余里,陈锐昼夜不停,第五日清晨便到了莆田城中。陈锐问了路人少林寺的所在,又按方向行了半个时辰才到少林寺山下。到了山下已无法乘马驾车,陈锐只好把张颖背起,向山顶跑去。此时张颖已略微清醒,只是身体虚弱不堪,她伸手擦了擦陈锐额头的汗,问道:“锐哥,你累不累?”陈锐这几日间一粒米没吃,一刻觉没睡,说不上一点“不累”,但急与给张颖治伤,实在顾不得自己,只道:“为了你,干什么都不累。”张颖听了这话,全无血色泛白的脸嫣然一笑,说道:“你真好,就算此刻死了,那也称心如意。”陈锐道:“别这么说!”他怕误了时辰,展开轻功,向山上飞奔,张颖只觉伏在陈锐背上又轻又稳,轻风徐来,身入云雾,不由得一阵舒畅,不知不觉间又睡着了。

不出一盏茶时分便奔上山顶,山门口一名小僧正在清扫落叶,见了陈锐上山,拦住道:“施主,本寺不得外人擅入。”陈锐道:“在下方丈大师旧友之孙,曾与重智大师有一面之缘,姓陈名锐,来此求医,还望小师父通融。”那小僧迟疑道:“请陈施主稍等,小僧先去通报。”陈锐只好在外等候。

过了半晌,那小僧才出来道:“陈施主,师父有请。”引陈锐进入山门。陈锐见殿前空地清扫干净,梵音袅袅,佛香缕缕,实是一个清修善地。陈锐随那小僧绕过天王殿,穿过大雄宝殿走到殿后禅堂,那小僧打开最深处一间禅堂的门,说道:“陈施主请进。”

陈锐背着张颖进去,见里中物什简洁,只有地上摆着两个蒲团,一只木鱼,一名老僧站在门口,合十道:“久仰了,小陈施主,老衲重尚等侯多时了。”陈锐忙纳首拜道:“晚辈拜见重尚大师。大师何以出此等言?”重尚道:“且先不说这个,你说你是来求医的?”陈锐道:“正是,我义妹几日前在襄阳中了艾景冥的‘归阴掌’,晚辈听闻大师医术高明,特来求医。”重尚道:“可真是苦了你了,我先替令妹号脉。”陈锐把张颖放在蒲团上,重尚坐下来替她号脉。陈锐见重尚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陈锐想问:“能医好吗?”但只怕重尚说出“不能”二字,一时不敢开口。过了半晌,重尚才缩回手,长舒了一口气。陈锐问道:“能……能治好吗?”重尚点头道:“艾景冥内力极强,这一掌虽是简单招数,无甚变化,但其伤直入脏腑,经脉错乱,导致血凝变紫。气血不通,才会致此情况。”陈锐点头道:“那该如何医法?”重尚道:“只需内功极强之人以内气渗入,将经脉扶回原位,阳气顺通,阴气逆回,此消彼长,经脉一通,内伤自愈。”陈锐喜道:“多谢大师!”重尚迟疑道:“只是……”陈锐问道:“只是什么?”重尚道:“人之生死皆由天命,贫僧若救她性命,乃是逆天行事,只怕不妥。”陈锐道:“大师此言差矣,生死由天固然,但舍妹今遇大师亦天命也,故大师出手相救并非逆天行事。”重尚摇头道:“非也。贫僧早年耳不闻外言,眼不视外物,五十余年来相安无事。今日若救了令妹,他目必受天问。”陈锐默然不语。重尚转身道:“小陈施主保重。”随即离开。

陈锐呆呆地立在当地,自己的心好像从热炉被抛入了冰窟中,眼中泪如雨下,却有泪无声。他从小经历了不少磨难,但从未似今日这般束手无策,只能自己哭而无处诉。

陈锐想带张颖遍访天下名医,但张颖身子本来虚弱,如果不及时治伤便时日无多,哪还经受得起舟车劳顿?一时间没了希望。陈锐心道:“如果颖颖重伤致死,我也不肯活了,只是另有事未了,须得先杀了艾景冥,杀了白智空和黄金才,报了所有的仇,我再去寻死。”心中主意打定,便不再害怕。推门进入禅房,发现张颖已经醒来,但是仍然虚弱不堪,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道:“大师怎么说?”陈锐见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忍不住又掉下泪来。他实不忍让这一个几日前还活泼可爱的小姑娘重伤死去,转过头擦了擦眼泪,对张颖道:“大师说你这伤不重,只要给你通了内气便能痊愈。”张颖叹了一口气道:“那就好,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陈锐道:“说什么呢?你怎么会死?你这么聪明美貌,老天怎么会让你这么早死?”张颖道:“我刚才睡着时梦见了我爹,他说他在阴间孤单得很,我想在梦里多陪他一会,想看清他的样貌,但就像睁不开眼一样……我们说了好多话……我小时候……”张颖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又睡着了。

陈锐心道:“她说梦见张叔父让她相陪,只怕是张叔父的魂魄来勾魂了。”他虽素来不信鬼神,但心中害怕。转念一想:“重尚大师不治,但告诉了我治法,我为什么不能自己治?”于是把张颖扶起,坐在蒲团上,双手抵住她背后,运内力传入她体内,陈锐从未学过经脉的功夫,内力入体后不知传向何处,不过多时,张颖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陈锐见了惊吓不已,忙把双手缩回。陈锐知道,心智不能再这般乱治,现下唯有重尚方能治张颖之伤。于是他出了禅房,走到重尚所在禅房门前,“扑通”一声跪下,不言不语,直直地挺在当地。

这一跪就是几个时辰,重尚仍然闭门不出。深秋中午虽不炎热,但陈锐也出了满身大汗。不过多时,乌云密布,天气又闷热起来,山上没有一丝凉风。

重尚仍未出来。

此时山上刮起大风,风中潮气渐增,看来是要下一场大雨。陈锐跪在当地一动未动。陈锐大声道:“大师,佛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乃佛门功德,大师竟不愿出手相助吗?”

重尚仍未出来。

又过了许久,黄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打在地面上噼啪作响,陈锐大声道:“大师,佛门普渡众生,为何你视人命如草芥?眼前有命不救,你怎有颜面身为佛门弟子?”雨越下越大,陈锐的希望也越渺茫,心想这位高僧加何如此迂腐固执,这还是当年号称闽海菩萨的大师吗?

重尚似乎听而不闻,仍然闭门不出。

陈锐几夜未睡,奔波了千余里,此刻又在雨中跪了一上午,体力渐渐不支,有气无力地道:“大师,难道你连你俗家弟子的女儿都忍心不救吗?你那弟子在襄阳惨死……”雨声掩住了他的声音,甚至连他自己都听不见,陈锐也不知自己是在说话还是抽噎。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锐已昏迷过去,虽仍在原处,但已经跪不住了,侧倒在地上。不知不觉间雨已经停了,陈锐睁开眼睛,只见一名老僧站在他身旁,撑一把伞替他遮住了雨,陈锐道:“多……多谢大师。”重尚道:“走吧,我带你去治伤。”陈锐疑道:“大师,您说什么?”重尚道:“去给你义妹,我徒弟张辰的女儿治伤。”伸手扶他起来,走向张颖所在的那间禅房。陈锐一瘸一拐,好在有重尚扶持,才不致摔倒。重尚问道:“你说你义妹是张辰的女儿?”陈锐道:“正是,先父与张叔父曾义结金兰,但在十七年前被慑地派的白智空杀害。”重尚道:“原来如此。张辰曾是我最得意的俗家弟子,但他在我门下时我却未把最强的功夫传授给他。他叫嚷要学,我说他扈气太重,不是佛门弟子应有。”说完长叹一声,续道:“当年我若传了给他,他和令尊联手未必打不过白智空。”

进入禅房,重尚嘱付陈锐道:“老衲替令妹治疗,小陈施主你只需在门外把守,不许任何人进来,小徒迟周、迟环相侍。老衲推测,今日未时便可医好。”陈锐又跪下磕头道:“多谢大师!”重尚又道:“但医好之后,你须下山,三十日后方可回来接令妹。”陈锐疑道:“为什么?”重尚道:“天机不可泄露,到三十日后你自会知道。”陈锐不去多问,只得答应,自行站在门外。重尚进入禅房,随手把房门关住。

——“那丫头中我一掌,若是不死,多半会去莆田少林寺求医。”

——“刚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