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义会举
——“此番你去主持,刚好替我瞧瞧,此人如何。”
——“那你呢?”
——“混迹乔装,亲眼看看来参会的都是何许人也。”
此时距武昌大会尚有半个月时间,但在街道上已有不少武林人士行走,大多都是独来独往,并没有成帮结伙。陈锐心中疑惑,当年薛越只告诉他在八月十五,武昌有个反元的义会让他代泉龙派去参加,至于在武昌何处,何人参加都从未细说,此时只好找人问了。找到路边一个汉子问道:“这位前辈请了,敢问您可是来参与武昌义会的么?”那人四十来岁,身材高大,腰间悬刀,说道:“你们是什么人?”陈锐道:“在下襄阳陈家五行门传人陈锐,是代表泉龙派来参会的。这位妹子是莆田少林寺方丈重尚大师俗家弟子张辰的女儿张颖,她是化平派掌门石于常的弟子。”那汉子才低声说道:“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位请随我来。”陈张二人随他穿越小巷,但都小心谨慎,手按武器,以防他心存歹念。那人引陈锐张颖进入一间破庙,说道:“武昌此刻并非义军的地盘,到处都是元军的底细,所以原计划的义会现在成了密会,天下各大反元的门派也只派出一名或几名代表来参加,选出盟主,共商大事。”又转对张颖道:“可我听说化平派的代表是江于清先生的大徒弟季立甲,怎么成了你这个小姑娘?”张颖答道:“晚辈是同陈兄一起来的,并非代表化平派。”那人才点了点头。陈锐道:“请教前辈名讳。”那人道:“在下汉义帮副帮主杨德容。”陈锐又把陈友和张辰与樊震方交好之事与他说了。”杨德容听完,惊喜道:“樊震方兄弟乃是本帮帮主樊震天的弟弟,乃是本帮湖北西路的坛主,原来你就是我樊震方兄弟常提起的陈少侠。既然不是外人,那么我便明话明说了。此次参会的人并不多,一半是汉义帮坛主,剩下的都是各个门派的代表,都是没有入帮的门派。一共不过百人,八月十五都在汉江边的望月楼酒馆集会商议大事。”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上面马满了字,杨德容把纸递给陈锐,陈锐看见上面写的是参会门派与代表的名单。陈锐把那张纸看了一遍,见凌天慑地两派果然如荣辰复所说,并不在内。
陈锐把名单还给杨德容,杨德容道:“那时你如何打算?”陈锐道:“恩师让我在会中技压群雄,夺得盟主之位。依我之见,这些各个门派的代表都是其中的精英,自然不能服从盟主的领导。如果我能做到德能服人,艺能服众,方能使这些人奉我为盟主。”杨德容叹道:“尊师薛先生真人才也,在泉龙派运筹帷幄,还能预料到义会上会有竟选盟主比武这一出。他既然派你来,你多半不会差了。”说完哈哈大笑。
忽听破庙门外有人大喊:“里面的反贼快出来,束手就擒,否则杀无赦!”杨德容先拉住陈锐道:“现下不能出去与他们拼斗,倘若他们知道了我们的计划,那就坏了大事了。此刻他们还未包围破庙,我们从后墙跃出。”陈张二人齐声应道:“好!”随即跃出庙墙。杨德容对二人抱拳道:“二位先去安置,我去处理其他事务。告辞!”陈张齐声道:“告辞!”杨德容的身影片刻间在巷中消失。
陈锐张颖相视一笑。张颖道:“你与那高大小姐渊源如此之深,为何让那周华娶了?”陈锐道:“高姑娘对我虽好,但她于我而言只如亲人朋友一般。而你却不同,我们同历生死,这不是高姑娘与我经历的事能比的。”张颖牵住他手,也柔声道:“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见到你之后我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除了你,再也没有别人能让我改变自己。”两人手拉着手,相顾无言。自觉心意相通,便不再说话。
于是二人在武昌游玩,当地秀丽景致不少,又是湖北大城,商旅交通多经于此,于是市肆繁华,有不少新鲜事物,二人又是少年,有好奇心。陈锐自幼便住在距湖北四百多里外的襄阳,人文风俗颇为相近,令他对故乡好生怀念。而张颖自出生就在浙江,于此有所不知,但也对自己祖居有所向往。到了晚上,二人才找到一家客店休息,一连十几天,几乎游遍了周围的所有名胜古迹。陈锐与张颖都学识不浅,于这些去处都有所了解,自觉趣味良多,心上人在身畔,天下景在眼前,于江湖是非恩怨都如风尘一过,对王朝贵贱轻重也毫无挂怀。
不知不觉间已是八月十四,二人退了原来客栈的房间,又去所说汉江边的望月楼要了客房,以便事先准备。陈锐此时肩伤痊愈,不再担心。
陈锐与张颖在室中对月饮酒,陈锐坐在窗前案边,左手举杯,只见窗外皓月当空,明净如水,直掩住了星光,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张颖饮尽杯中之酒,看向案边陈锐的背影,见他肩膀宽阔,低头深思,只觉他魅力无限,上前从背后搂住他脖子。抬头看他所写:“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字体含蓄柔和之中却锋劲有力,张颖笑道:“你自负博学多才,却还对着月亮呤古人之诗,何不自己随兴作一首?”陈锐道:“好啊,我们一人一句如何?你先来。”张颖想了一下,随口道:“异乡为客十余年,乡愁忧思锦瑟弦。”陈锐听她化用唐朝诗人李商隐的《锦瑟》为诗,思乡情意直抒胸臆,于是也顺着她的思乡之意吟道:“举头望月久徘徊,低首思乡长叹念。”张颖道:“你总是还很喜欢李太白的诗啊。”也接着他呤道:“独登高楼眺望远,携手同游似飞仙。”陈锐突然愣住,手指不停地敲打额头,不时望着窗外明月,但始终不能收尾。张颖笑道:“对不出了吧?我和你说……”陈锐突然开口:“近水楼台先得月,抱月不如抱身边。”说完便把张颖搂在怀里。张颖推开他道:“你还是这么不正经。”陈锐道:“我听你诗中之意乃是久思故乡,你是想襄阳吗?”张颖点了点头,说道:“我在娘胎里时就在浙江,听母亲说我父亲被白智空杀死了,我十六年来做梦都想手刃仇人,只恨自己武功不够,现下报仇不急,但当年故居总要回去一次的。”陈锐道:“等我们义会结束,我带你去一次襄阳如何?”张颖点了点头,又道:“遇见你之前我还为报仇之事担心,害怕以自己的武功难以打不过白智空,还有他手下那么多厉害的徒弟。但有你就不同了,你武功还高,又能助我,还足智多谋,我们齐心协力之下肯定报得了仇。”陈锐长叹一口气,缓缓地道:“只是我们现在武功不够不说,就算是天下第一也不能杀他。这天杀的白智空为什么还是反元义军,我们要以大局为重,只能等到赶走了异族之后再和他算这笔帐。”张颖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二人饮酒闲聊,直至深夜才各自回房休息。第二天一早,望月楼酒馆中人声嘈杂,陈锐也早就醒了,到张颖房门口等待。不过多时张颖也出来了,陈锐道:“我们走吧,他们都来了。”张颖应道:“好。”随即与陈锐来到天井中。
天井中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不止杨德容说的一百人,这些人都是各门各派的有名之士,大都互相敬仰,或者互相认识,都在拜见问侯。忽听楼顶栏杆旁有一人大声道:“大家先别拜了,否则这么多人拜来拜去的,到了明年也拜不完!”此人正是杨德容,他话音清朗,压住了群雄的声音,于是天井中说话声便小了许多。陈锐站在栏杆旁仍听见有人道:“他就是汉义帮副帮主。”“内功果然十分高深。”“那你是没见过汉义帮的帮主樊震天,他的功夫更加了得。”陈锐见楼顶上站的人大都身披黑袍,背后绣着一个“义”字,知道都是汉义帮头目,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自觉与张颖的白袍黑裙与他们站在一起太过突兀,便走到楼下与其他武林人士站在一起。
杨德容道:“今日一会,在下已筹备五年之久,叵耐元军死守不弃,原来的武昌义会成了武昌密会,可今日群英毕至,在一起共谋大举,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众人齐声称是。杨德容续道:“众所周知,蒙古人侵我疆土,伤我人民,罪不可恕,但明教式微,义军不聚,能把他们驱逐出去的只有我们武林中人,但大家都两袖清风,孤高自傲,想必大家都不愿服从任何一人的领导的是吧?”杨德容说到此处没有了下文,群雄也不再言语,他们既不愿有人领导也不愿无人领导,虽心怀报国之志,但都自负功夫有独到之处,若说让自己领导其他人自己难以保证德才兼备武功能胜过所有人,但要是让自己被别人带领、听别派人的号令,同样是一般的不愿。良久良久,陈锐心道:“如果只说这些,他们什么点子都提不出来。”于是朗声道:“比武夺帅,谁武功高谁当盟主。”众人哗然而起,有人道:“这个兄弟说得对!”“武功高者必能服众。”“这下有热闹看了。”陈锐又朗声道:“诸位必是各门各派的英才人物,武功自然也是本派中顶尖儿的,若能号令天下门派群雄,想必是人人向往的了,那么为了这个统领天下群雄的盟主之位,大家也都愿大显身手吧?”群雄齐声称是。
此时正当乱世,江湖中人才倍出,来参会的各派代表大都是年轻人,不是掌门的长子,就是嫡传的高弟,不但功夫在年轻一代中位居第一,也都初出江湖争强好胜,愿为这个盟主之位显露武功,崭露头角,于是有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只听杨德容道:“陈少侠此法不错,只要在群雄比武中胜出,那老夫也尊他为盟主,成立一个汉义会,与本帮樊帮主平起平坐,分庭抗礼,今日与会门派都听他一人号令。”汉义帮自五年前便组织此次武昌义会,一来近年新出的门派不少,但势力并非极强,因此留存时间不长,参与的门派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一拖再拖,直拖到今年才聚足了人手。群雄本以为只是听从汉义帮的号令,来此接收反元计划有关的命令,所以兴趣不大。但听了今日陈锐之言,兴致大起。自信武功在众人中排的上名次的跃跃欲试,而功夫不高的虽害怕出丑不愿相争,但能见到各派代表为汉义会盟主而争斗也是不虚此行,更何况成为盟主还能与樊震天这样的大人物占同等地位,所以都赞同他的说法。但听杨德容之言,说话之人姓陈,陈锐新入江湖,与高手交手时又不为人知,所以陈锐之名几乎无人听过。但群雄见他见识非凡,都好生佩服。
杨德容又道:“有哪位英雄肯先出手?”群雄尽知,越先出手的人越吃亏,想要撑到最后并不容易,所以迟迟无人出声。杨德容自然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于是对身旁一名青年低声吩咐几句,那青年点点头,便从栏杆上越进天井,对众人道:“杨副帮主有请,请诸位英雄都到栏杆上去,空出天井以用比武。区区在下先出手,哪位英雄愿意赐教?”
此话一出,众人已都到楼顶上去,只有一人不动。那人身材高大,手执一把单刀,约莫三十岁年纪,对那青年道:“在下玄霜派宗东行,先来领教阁下的武功。”那青年也使一把单刀,与宗东行相比之下便十分弱小,但他毫不怯场,说道:“在下汉义帮帮主樊震天座下三弟子温云成,久仰宗兄大名,请手下留情。”于是二人摆开架式,准备出手。陈锐见温云成的刀法凌利,又不失轻柔,刚柔有度,完全不似艾景冥所说的“柔必克刚”,而是在两种之间相互转换。他记起樊震方与他提起过汉义帮的提携刀法刚中有柔,轻中夹重,极尽精妙,温云成所使的刀法想必就是了。而突然想到艾景冥,记得自己曾想到过有人可能来此作乱,于是自己暗中防备。转头看了一眼张颖,见她也在看宗东行和温云成比武,发现自己看着她,便和陈锐相视一笑。
此刻二人己斗过百招,虽未分胜负,但温云成一直进攻,而宗东行不住倒退,一味防守。栏杆旁有人为宗东行担忧,有人为温云成助威,张颖对陈锐道:“我看这位汉义帮的温云成快要胜了。”陈锐摇了摇头道:“不然,宗东行的防守圈十分严密,温云成久攻不破,心情焦躁,破绽百出,只消宗东行找准了空子出手,便可一击之下打败温云成。”
果然如陈锐所料,宗东行凌空一脚,将温云成踢倒在地。温云成站起身来,收刀回鞘,向宗东行抱拳道:“多谢宗兄手下留情。”转身对群雄道:“在下抛砖引玉,献丑了。”回到楼顶栏杆上。陈锐见温云成技不如人,但胸怀大度,对他好生佩服,眼光顺着温云成瞧去,见杨德容身边站着两男三女,有一女子挽着男子手臂,想来是一对夫妻,另一女子替温云成拍打灰尘,看来是他的夫人。只有一个女子手扶栏杆,时而微笑,时而叹息,不知为何。
只听宗东行在下面道:“还有哪位英雄愿意赐教?”栏杆旁有人凌空跃下,手执长剑,身法飘逸,相貌俊美,不过二十岁年纪,对宗东行道:“在下金光派方闻,见了宗兄武功,也不自量力地想领教。”宗东行道“久仰方兄。”方闻拔出长剑向宗东行进招,陈锐见他身法如鬼如魅,在宗东行身周绕圈子,绕得他眼花缭乱。本以为宗东行依旧死守严封,再找方闻的破绽出手就能成功,但方闻移动迅速,连他的身影也看不见,更别说寻找破绽了。宗东行不知所措,正一味防守不知如何,肩头已被方才闻击了一掌,倒退数步,跪倒在地。方才闻上前把他拉起,笑道:“承让。”宗东行满脸通红,走回楼顶。
张颖见这些人的武功都非比寻常,担心陈锐难以取胜,拉一拉他手臂道:“锐哥,怎么办?”陈锐紧皱眉头,摇摇头并未说话。张颖第一次见他不知所措,心中也替他着急。不知不觉间,又有一人走进天井。那人是一个和尚,手持戒刀,上前合十道:“贫僧藏边密宗金顶宫萨和,来向方施主请教。”陈锐心道:“怎么会有藏边的和尚?是了,那方闻的武功如鬼如魅,这大和尚定是来驱邪的。”想到此处,不禁“扑嗤”一笑,张颖见他愁极而乐,忙问:“怎么了?可是想到办法了?”陈锐道:“那倒没有。”把刚才想法对张颖说了,张颖却急道:“人家都快急死了,你却净想这些无关紧要的。”陈锐突然灵光乍现,又低首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