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亲人的礼物
那个吻之后,我和阿恒再没了联系。
他出现在铜雀门的几率少了很多,即使相遇,我们也和陌路人一样毫无二致。
向岛没再来邀请我去山崖上看飙车,苏珊仍旧如家人一样照顾我。
大眼仔重伤住院有一段时间没见了,阿恒再次替我出头的事铜雀门的人都有所耳闻,大家平时也就对我客客气气的。
无聊之中,我见到了一个大人物。
我们这区真正的老大姓梁,我只见过他一次,长相不显凶相,做派不太像黑社会,人过于低调平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梁老大很少来铜雀门走动,似乎只用在办公楼里坐享其成,罗丙东和阿恒会帮他办理一切事宜。
梁老大来的那一次,所有人都臣服相迎,阿恒和罗丙东跟随在侧,二人仿佛从没有什么摩擦,他们做足了默契和气的样子。
等人走光,我拉住跟在屁股末尾的向岛,紧张地问:“喂,你直系老大和罗丙东谁厉害?”
向岛从队伍里偷跑到拐角处和我说话,他自信地说:“当然是我老大咯,虽然我是滥竽充数混日子的小混混,没有天天跟着他们,但我的情报准没问题。罗丙东低我老大一个头,谁叫他现在抢场子不行,而且怂,我老大都快揽完另一个区了,哎呀,总之啊,我老大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就好。”
“怎么?你担心我老大哦?”向岛打量着我。
我捂嘴笑道:“你老大也是我老大啊,你滥竽充数混日子,我也是滥竽充数混日子,老大厉害了,我们就威风了,没人敢欺负我们,而且上次大眼仔被揍的事,阿恒和罗丙东暗杠,我一直担心会拖累阿恒什么。”
向岛将手肘靠在我的肩上,他一拍胸脯,大言不惭道:“不会啦,就算杠,他罗丙东杠得赢个屁,他现在就是一只大势已去的小可怜……”
向岛一吹起牛来喋喋不休,我做着他忠实的听众,从包里摸出一把瓜子边听边嗑,瓜子是包厢的客人没吃完留下来的,见浪费,我都揣进了衣包里慢慢吃。
“哎?你们在聊什么?”苏珊的长裙拽地摇曳,她走来的模样绰约多姿。
向岛那时骗骗我还行,他的牛壳子不敢在阅人无数的苏珊面前吹。他从我手中抓起一点瓜子,干笑道:“没什么啊,吃瓜子聊家常嘛,都快要过年了,我在想要不要回台湾。”
苏珊也从我手中拿了些瓜子吃,她眼里充满了眷恋,叹息说:“当然要回家了,一年只有一次,很难得,我巴不得每天都是过年。”
向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他有一搭没一搭同苏珊讨论过年的事。
一个服务生在远处喊我,我应声后,把瓜子全分给了他们就去工作了。
已跑到远处的我,蓦然回头,高挑瘦美的苏珊靠墙而立,她站立的重心在左脚和右脚来回切换,那双黑色的高跟鞋有十厘米高,这是她的新鞋子,脚后跟被磨出了泡,已渗血。
她和向岛聊起天来,似乎忘记了痛,那张带妆的长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
俊男靓女站在一起谈笑风生,恍然让我觉得他们天造地设,很登对。
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溜去附近的小店买了几张创可贴,创可贴买回来,苏珊和向岛还在走廊里闲聊,我把创可贴快速塞给向岛,一溜烟就跑了。
他在后头喊话:“你给我OK绷干吗!”
“苏珊姐脚后跟流血了!”
“那你干吗给我?”他不知是在装迷糊还是真迷糊。
我转身叉腰,嗔道:“你笨啊!当然是给她贴伤口啊!”
向岛恍然大悟,他半蹲下去帮苏珊悉心地贴。
我藏在墙后看他们,长发遮住了苏珊的侧脸,透过发丝的缝隙,我还是看见了她浮现红晕的面颊。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在铜雀门做服务生大概有半年了,因平常省吃俭用,我存了一笔小钱,眼下的小日子比待在家里没钱又挨打的时候滋润多了。
临近过年有人已经提前回了老家。
在我眼里,我的家可能是苏珊,可能是阿恒,可能是向岛……潜意识里已是这样认为。
我把平常舍不得花的钱揣在了小皮包里,这是苏珊送给我的小礼物,皮包的图案上有一只傲气高雅的小黑猫。
苏珊说,小黑猫傲气如我。
向岛说,小黑猫可爱如我。
我从不认为自己可爱,那像是……在夸小屁孩儿。
我比较喜欢苏珊的说辞,我不知道自己傲不傲,但我的新年愿望是……做一个傲气独立的大人!
拉回正题,我当时揣着存的钱,是准备去置办年货,我当然不是准备回家和暴力鬼过年,我的年货是送给三个亲人的新年礼物。
我在偌大的商场走眼观花,周围人潮如流,除了闹哄哄就是闹哄哄,大家都在抢年货,新年的热闹气象越发让我觉得孤独。
我在找适合苏珊的礼物,记起她常被高跟鞋磨脚,我决定为她买一双舒适的鞋。我选好一双精致的尖头高跟鞋,当我问店员价格的时候,心脏就是一紧,这双鞋子要一千多块!将近两千!
我不由得看了一下自己的旧鞋。
可是那双淡紫色的鞋子和苏珊的气质是那么相配。
我一咬牙给买了!
向岛平时穿得松松垮垮,我思来想去,买了一套国牌的运动服给他。
我不知道阿恒喜欢什么,不,他喜欢看书。我购置了一整套外国书籍,每本书的扉页上都有我对他的独白,我花了三天的时间完成独白,上面的话是感谢他曾经帮助过我。
阿恒的礼物最便宜,似乎有点儿送不出手,但这是很认真的一个礼物。
一切礼物就绪,我挨家挨户地送。
我探头进门,苏珊正在化妆,她大幅度挑起眉毛的样子有点滑稽,我悄悄走过去吓唬她,她轻掐我的脸颊,不给面子地说:“早就看见你了……你后背藏了什么?”
我把鞋盒递给她,微笑着说:“新年礼物。”
“我可以打开来看吗?”
“可以。”
苏珊脸上流露出一抹自然的惊喜,她打开鞋盒看见里面的高跟鞋后,笑脸凝固了一下,忙问:“破费了吧?多少钱?我补给你。”
“不贵!我也没钱买贵的。”
她自信道:“我阅鞋无数,你想骗我?”
我不肯承认,苏珊也没办法。
这时慧姐没好气地责备我:“小丫头,送人礼物怎么能送鞋呢?送鞋子相当于送邪气,你要把邪气送给你苏珊姐吗?”
“是吗?我不知道。”我伸手过去,“苏珊姐,你还给我吧,寓意不太好,我重新买一个送给你。”
苏珊把盒子抱得紧紧的,她瞟着慧姐,微微噘嘴说:“事多,哪有那么多说法,都是心意,送什么都是好的。”
慧姐放下淡黄的粉扑,她捏起眉笔勾勒眉形,漫不经心道:“好,是我迷信,比不过你们姐妹情深。”
苏珊转头拍了拍我的手背,她促狭地眨眼,道:“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忘了给你,等等。”
她从挎包里翻出一个长形的盒子,期待说道:“诺,平常想找你也联系不到,我就送你一份实用的东西,喜欢吗?”
盒子里是贵重的索尼手机,这个牌子的手机要好几千,我婉拒了她:“你还是拿回去送给你家人吧,我自己有钱买的,这个太贵了,我不能要。”
苏珊不高兴了,她颦起那双刚画好的弯眉,有理有据道:“我今年挣得多,这个对我来说是小钱,我爸妈上年纪了不会用,弟弟妹妹年纪小,正是专心学业的时候,不能用,你要是不要,我也只好送给别人了,你的礼物,我也不收。”
苏珊的一番话让我不得不接受手机。
这边送完,我提着名牌纸袋,更费力地抱着一大摞书籍前去找向岛。
向岛接到我的电话时,惊奇地问我哪里来的手机,我先是开玩笑说,同事的手机。
他没有质疑就信了。
后来我憋不住才炫耀,是苏珊送的。
向岛用一口台湾腔叹道,小可爱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认了这么好一个姐姐。他还故意用娘气的腔调说,他的阿恒哥打死不会对他这么好,每天不因为台湾腔抽他一顿都算不错了。
我把礼物一起交给了向岛,送了他运动套装,说了几句喜庆的新年话,我就托他一定要把整套书完好无损地送到阿恒手中。
向岛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说,果然还是我和他的关系最好。他认为以我的经济来说,给他买的礼物已算比较贵重,给阿恒的礼物真是便宜到家。
第二天,向岛包了一个大红包给我,里面竟有两千块!我想还给他,他用了一句改编的话来堵我。
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
红包推来推去,推得没劲,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我蹲在清冷的马路牙子上,搓着冻得发红的双手,认真地问:“岛,你把书交给阿恒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
向岛受不了北方蹲,他一屁股坐在又冷又硬的马路牙子上,回想着说:“有点惊讶,然后……眼神……温和了一下,基本没什么反应,顺手就接过来了,让我跟你说一声谢谢。”
“没了?”
“没了。”
“就这样啊?”我也一屁股坐了下去。
“就这样啊,你还想怎样,我老大就是个没烟火气息的男人,不染凡间的一丝纤尘,哈哈哈。”向岛的笑声素来有魔性。
我做了一个丑丑的鬼脸,撇嘴道:“去死,不要亵渎老大。”
向岛故意含情脉脉地注视我,我把脸往后仰,仰出了双下巴说:“你干吗。”
他忽然握住我的双手,呼了几口热气,来回搓我的红肿手,嗔道:“你看看你,手套也不带,都长冻疮了,丑得跟猪蹄一样。”
“要你管。”我使劲抽回了手,八卦地问:“喂,苏珊姐今年有没有给你送礼物?”
向岛一撩柔顺的中分头,神神秘秘地说:“你猜啊。”
“送了!”我很肯定。
“小可爱,你要不要这么聪明啊,那你再猜猜她送的是什么。”向岛冲我挑了挑眉。
我摸着下巴,摇头认输:“猜不到。”
向岛往我脸上啵唧亲了一口,然后跑得比兔子还快,他一边回头看我,一边嫌弃道:“你姐没劲得很啊,送了我一件丑不拉几的毛衣!”
我脱下鞋子砸他,骂道:“你才丑不拉几!那一定是她亲手织的!王八蛋!又揩我油!”
向岛折回来捡鞋给我穿,我真的拿鞋底拍了一下他的美男脸。
他骂我神经病,我骂他臭流氓!
我们两个在大马路上没有素质地大吵,直到一辆城管车停下来用高音喇叭劝架,我们才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