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沉默是金

这位包小姐赫然竟是他的贵人——大美女泉先。

她今天只穿件简简单单的天蓝色连衣裙，就衬托得肤光胜雪。

两粒小小的珍珠耳环，在美丽的脸庞边轻轻荡漾，珠光与容颜的光亮相映，美好得不沾一点俗尘。

可是，怎么可能？

包小姐？

李天宇记得，公司有跟他说过，这支广告MV，是为船王包家宣传新邮轮用。

就是那个拥有一整个海上王国，稳坐世界七大船王第一把交椅，拿多国勋章拿到手软的包家？

他本来已经确定泉先的身份——

都市传说中的美人鱼！

她拥有神奇的治愈能力，歌喉足以迷惑庙街所有人，对他还无来由好。

多么像聊斋故事中美丽的精怪呀！

他宁可相信这种神话，都相信不了一点：一直帮他、拯救他嗓音，让他朝思暮想，每天晚上发梦的大美女，是香江豪门巨富家的小姐。

这也太荒唐了！

再说，如果她真的只是个豪门大小姐，她又怎么有能力只凭一个吻，一双手轻触，两次治好他？

李天宇甚至怀疑，连同这次来电视城试镜，都只不过是他又在发梦。

所以，梦中才再见到泉先，还赋予她一个不可能的身份！

他在为包小姐发呆，电视台的人却都在为他发呆。

欧监制根本没想到这位不但声线说话都好好听，看样子，广告商包家的小姐，还同李天宇好熟识。

他做那么多，根本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反而为这扑街仔开了路。

六叔的目光一直盯着他，欧监制深埋着头。

只希望，这扑街仔等下唱得烂一点。

最起码，一顶“嫉贤妒能”的大帽子，不会让他从头戴到脚。

就是六叔爱妾方一华，脸上都讪讪的。

她向来强势，爱面子，在电视台有名的说一不二。

甚至，有高层带头背后叫她“慈禧太后”

今次，如果只是那个哑仔开声，她管他能不能唱，撵走再说。

可是，现在包船王最疼爱的小孙女都说话了。

人家是甲方，她也只能开金口：“那就准备试镜啦。”

她想了想，似笑非笑：“李天宇，既然包小姐点到你名，你第一个来。”

这下，欧监制的头，又抬起来了。

干他们这行的都知道，第一个表演永远最吃亏。

选手经验不足的，容易紧张，压力巨大。

更吃亏的是，因为是开头第一个，表现再好，评选的人都会下意识期待下一个更好。

而且，试镜的人这样多，如果不是特别出众，到后来，谁还记得第一个是什么表现。

方小姐五十年代就是名震南洋的歌星，歌喉甜美，有“出谷黄莺”之称。

舞台经验丰富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奥妙？

欧监制偷看眼包家小姐。

她正笑容纯真，十分期盼地望着李天宇，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

登上了一厂布置好的舞台，李天宇如梦初醒。

将心头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抛在脑后。

在舞台上，他的眼中永远只有一件事。

就是唱歌。

失去过挚爱，才知宝贵。

他哑过，才知可以再开口唱歌，已经是幸福。

周围的一切，暗了下去。

只有舞台的追光灯，如影随形。

乐队琴弦拨动，音乐悠悠响起。

李天宇拿着麦克风却没有立即唱歌，对着它轻声：“喂……”

坐在最中央的邵一夫回过头，看了一眼。

欧监制立即汗如浆出。

他看得懂六叔的意思。

这扑街仔之前的大赛，看来真是被人阴了。

拿到麦克风的第一反应是先测试声音，这就是“十年怕井绳”！

六叔吃过的盐，比好多人饭都多，显然看懂了。

这一眼，是在警告欧监制不准再弄鬼。

欧监制苦着脸，心中怒骂华星不休。

倒是真不敢再作怪。

麦克风当然是好的。

李天宇歌声幽幽而出：

“夜风凛凛

独回望

旧事前尘

是以往的我

充满怒愤……”

他的嗓音低沉富有磁性，颤音又轻又软，却每个字都像打在人的心里。

连本来一直不以为然的方一华，都坐直了身子，凝神静听。

她是从前的金声歌后，行家中的行家。

李天宇一开口，她就知道，刚刚差点走了宝。

这后生仔的歌声，让人好像真能看见他的怒愤。

不是，是被他的歌带出每个人沉郁在心，没办法对外人言说的怒愤。

这个世界，真正吃人。

何人不是每天刀光剑影，勾心斗角中讨生活？

何人不是为了一日三餐，至亲挚爱，委屈求全？

极富感染力的歌声，让在场所有听歌的人都忘记了，这是一场试镜，是一次考核。

人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

其中，沉溺得最深的人是李天宇。

只听带着微颤的歌声在继续，就好似一颗痛苦的心，举着双手，朝着天空想要指控，却只能一个人静夜呜咽。

“诬告与指责

积压着

满肚气不愤

对谣言反应

甚为着紧……”

这首歌是他精心准备的，就好似在讲他两生为人的过往。

那些被媒体众口铄金，指责他装哑逃避比赛的冤屈……

那些他明明是受害人，却反而被香江人千夫所指、集体群嘲的痛苦……

那些风雨漫天，出门就被所有人指指点点，连阿妈都被连累得包了头巾，才敢去庙街唱歌的日子……

那些失去所有，他有满腹奇冤却吞不下、说不出的岁月……

还有刚刚，电视台阿乐故意让大家都以为他走后门。

让他变成靠关系走后门，哑巴都要唱广告歌的大笑话，他蒙冤莫白。

前世是说不出，刚刚却是有口难辩。

在胸腔中汹涌的所有错综百感交集的感受，全都汇聚进了这一支《沉默是金》。

“但觉有分数

不再像以往那般笨

抹泪痕轻快笑着行

冥冥中都早注定你富或贫

是错永不对

真永是真

……

始终相信

沉默是金

……

遇上冷风雨

休太认真

自信满心里

休理会讽刺与质问

笑骂由人

洒脱地做人”

李天宇仰头，泪光在眼中闪烁。

这一次却不是痛苦，而是一种领悟和狂热：

原来唱歌不只是唱歌，它还是他的倚仗和武器。

他胸中千般恨，根本无人可共语。

但是，他还有歌！

他还可以用他的歌声，将囚禁在绝望中三十多年的灵魂尽情燃烧，尽情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