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雷声大雨点小
“将军，炮弹就快打光了。”
段炳南以刀拄地，听着手下人汇报，默默点了点头。
“派个人去武宣县告诉刘县令一声，他运来的炮弹打光了！”
“嗻！”
打一个张家祥，自然用不了这么多炮弹。
但是炮弹不用，不会变成银子。
武宣县令刘作肃，同游击将军段炳南是好友。
广西境内的反叛之事，络绎不绝，似张家祥这种，若不是惊动了两广总督，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就算惊动了两广总督，在段炳南和刘作肃心中，张家祥也没什么不同。
真正让他们另眼看待的是，这次平叛有油水可以捞。
以往平叛，那军费都是州县挤牙缝，仗打了，饷该欠还是欠。
清军绿营收入，主要靠劫掠。
但这次不同，有龙山矿区给他们兜底。
广西官吏，谁不知道，龙山矿区是财神爷？
段炳南吃肉了，好兄弟也得喝汤啊！
这几千炮弹报上去，价钱翻三倍，都算他们对得起大清了。
说是几千炮弹，实则能称之为炮弹的，能有百十发已经不错了。
其余的炮弹，都是临时凑数的，只要放进去不炸膛，什么都行。
要不然，何至于炮击了三天，界牌镇还屹立不倒呢？
不仅仅是钱，这里面还有军功的事。
运送炮弹，也是参战了。
战后报上去，凭借这次运炮弹，武宣县令刘作肃，也有了晋升的资历。
你有钱，我也有钱，大家都想动一动，这个时候，除了比拼人脉外，还得看资历。
“传我军令，停止炮击，点起火把，一队持刀在前，一队持火把居中，一队持弓弩在后，三队为一列，全军皆如此，徐徐推进，遇敌则杀！”
绿营兵不堪用，是中低层官员的共识。
但是也分谁的绿营兵。
段炳南做游击将军可是有年头了，他深知在广西，手底下的兵，就是自己的筹码。
没有他麾下这帮弟兄，在这广西叛乱横生的地方，别说仕途上能不能站稳脚跟了，上面让平叛，他本人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未知数。
故而他想尽办法，不欠饷银，尽可能的保持麾下战斗力。
说是保持战斗力，也就是能够遇敌不溃散，能够遵从他号令行事罢了。
仅是如此，已经胜过广西境内九成的绿营兵了。
“弟兄们，随我杀！”
张家祥眼见清军先头部队进了界牌镇，当即第一个跳将出来，挥刀冲入敌阵。
段炳南的预想挺好，想着贼人出来就用弓箭远射，近战后前排刀手拼杀。
但他忽略了一个根本问题，就是界牌镇的地形。
他们那些破烂炮弹，可没让土屋尽数崩塌。
张家祥的人从房屋中冲出来，四面八方，距离近，弓箭手最多射一箭，就得抽刀近战了。
张家祥麾下，活到现在的都是老贼了。
张家祥敢只身持刀冲入敌阵，麾下群贼可不会那么干。
大家有门板的拿门板，没门板的，身边有什么拿什么，只要能挡一箭就行了。
一箭结束后，大家便没有什么阵形可言了，只有单纯的绞肉。
这种绞肉战，最惨的就是拿火把的。
弓箭手转近战，背弓抽刀即可。
持火把的却没有那么方便，他们前后都是人，火把持不住，便要误伤友军，火把持住，刀抽得慢了，自己就得被砍。
尤其是遇到了张家祥这头猛虎。
张家祥冲入敌阵，迎面遇到的两名刀手，皆仅坚持了一个回合。
待到让他接触到持火把的队伍后，简直宛如羊入虎口。
在被其接连砍杀了七八个人之后，其余的持火把者见此，直接调头就跑。
他们跑，后队的弓箭手想要抵抗也不能，队伍当即就被冲散了。
如此反复，段炳南居中端坐马上，想要挽回局势已是不能。
“将军，此处地形不易恋战，贼人狡诈，不妨先行退出界牌镇！”
“好好好，就依尔等！”
好在段炳南身边，有二三十亲兵，大家护着他从乱军中撤了出来，防止被踩踏而死。
持火把者，逃跑时还能持火把么？
没了火把，紧靠天上星光，月光，焉能分得清敌我？
“别追了！告诉弟兄们，随我撤！”
眼见段炳南麾下清兵败退，张家祥却是不深追。
大黑天，脱离了这片散落火把的光明之地，他麾下的弟兄与败退的清兵，又有何异。
张家祥想得明白，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将军，将军！贼人退了，退了！”
段炳南慌了神，若无亲兵勒马，他已然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停了。
其端坐马上，惊魂未定，抹了抹额头汗水，呼呼喘着粗气。
“点起火把，把我的大旗竖起来，好教弟兄们聚拢。”
“嗻！”
段炳南吩咐完之后，缓缓下了战马，靠坐在一旁树边休息。
“什么人？”
“前方可是段将军？我是刘县令的管家，刘县令有书信交于段将军。”
“且到近前来！”
段炳南言罢，不由得苦笑。
这位管家，来得可真不是时候，自家的落魄，被他瞧得一清二楚。
好在段炳南脸皮够厚，这些年在广西，败仗也没少吃，习惯就好了。
“见过段将军”
管家也是个有眼神的，见此如何不知是吃了败仗？故而并没有问东问西。
这一群持刀败卒，打张家祥打不过，还收拾不了一个落面子的管家么？
管家深知此理，故而异常安分。
段炳南接过书信，借着火把观瞧，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敲锣，吹哨，速速召集士卒，一刻钟后，随我赶回贵县！”
“嗻！”
“你且回去，告知刘县令，他的信件我已收到，此番战事失利，武宣恐要遇贼，还请他早做打算。”
“将军保重，奴才必将讯息，回报给主人。”
刘作肃的信件，很是简短，就一件事：龙山矿区惊变，疑被张家祥麾下洗劫，布政司都事李子清被杀。
贼寇可以不除，仗可以打不赢，军饷却是欠不得。
别看这些士卒，打张家祥不行，但是调头砍死段炳南却是绰绰有余。
他此番急急忙忙回师，自是要去龙山矿区。
如今李子清死了，只能祈祷贼寇清扫不干净，吃些他们留下的残羹剩饭，虽然脸面上不好看，但却可以填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