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贾家要建省亲别院；林黛玉的担心。
荣国府。
今日恰逢贾政生日，他没在工部当值。
荣国府及贾家旁系子弟齐集庆贺，热闹非常。
宁国府那边接连死了贾珍、贾蓉和贾樯三人，自是没人会在此时参加。
加之贾敬身子不便宜，只是让赖升替贾政准备了生儿礼。
陆辞那边也遣人给他送了礼儿过来。
薛姨妈一直陪在天香楼，同时命薛蟠送了些海味以及礼儿过来，庆祝姐夫诞辰。
府里热闹非凡，众人杯觥交错，忽有门吏进来奏禀。
“有龙首宫都太监夏老爷前来降旨。”
唬得席间贾家一干人等不知所措。
贾赦和贾政连连起身奔了出去。
夏守忠怀里揣着佛尘，就站在正门前。
匆匆回去换上麒麟服的贾赦、以及五品朝服的贾政。
兄弟二人双双手扶着官帽子，撒开腿丫子跑了出来。
一时礼毕。
夏守忠带着两个小太监脚步匆匆走了进去。
随同而来的龙镶卫并没有进门。
至正堂。
林之孝和赖大早已命人备好香案。
匆匆宣完上皇召贾政陛见。
夏守忠茶也不吃，赏银也不拿，抬脚就要离开荣府。
贾政见状，急忙出声道：“夏总管，不若和下官一同进宫……”
“贾员外郎，万万不可让陛下久等，你赶紧进宫要紧，咱家还有事，要去东府寻小陆大人。”
夏守忠头也不回。
他还要将上皇赐给小陆大人的表字送过去。
接着还要赶回宫中，抄拟上皇圣旨。
贾赦和贾政面面相觑，目光惊疑不定。
这里面还有舅父何事？
贾赦暗自发笑，眸光略现欢快。
所幸上皇要陛见的不是他。
不然，如是他在宫门撞见陆辞，指定又要跪拜舅父。
这个孝，就留给政弟了。
“政弟，你赶紧进宫，不要让外面的龙镶卫久等。”
贾政哦了一声，拱手和大哥辞别，匆匆出了门。
等贾政上了马车，贾赦便匆匆折身跑了回去。
荣庆堂。
贾赦被贾母喊来问话，问了几句，得知大儿子也不知情，小儿子陛见所为何事。
贾母烦躁地摆了摆手，贾赦遂落座吃茶。
王夫人坐如针毡，患得患失。
既怕老爷陛见，是因为陆辞的事被上皇训斥一通。
又盼望着，上皇召老爷进宫，是给老爷升官的。
贾母合家一干人等心中惶惶不安。
尤其是贾母，前儿不久，陆辞兵围宁国府，宫里也没个准信。
这会子将小儿子给召进宫中陛见。
难不成，是要替贾家出头。
如此这般焦虑地等了两个时辰。
贾政气喘吁吁地跑回荣庆堂。
王夫人沉不住气，一面上前搀扶着老爷，一面焦急问道：“老爷，上皇召你陛见，所为何事？”
贾母倒是沉得住气，并没有发声问询，而是投去探询的目光。
贾赦惊疑不定地看着弟弟，只见政弟虽喘不上气，但他的神情明显带着喜意。
贾政匆匆接过琥珀端来的温茶，一饮而尽。
“母亲，好事。”
“咱家大姑娘，明年就要晋为妃子了。”
贾政说罢，站在原地傻乐起来。
贾赦的眸光暴射精芒。
大姑娘入宫，就是他的意思。
如今大姑娘苦尽甘来，合该他贾家发达了！
这可不是太上皇的妃子，而是年轻力壮天子的皇妃。
贾家，至少还能富贵几十年。
“好好好！”贾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老脸开心得笑出褶子。
“祖宗保佑。”
王夫人轰地一声，被这个天大的喜讯惊得怔在原地，似哭似笑。
天可怜见，大姑娘进入那个地方六七年。
总算是熬出头来，老天保佑。
“来呀，大赏阖府！重重有赏。”
贾母颤巍巍地在琥珀地搀扶起身，笑得合不拢嘴。
“母亲且慢。”
贾政赶忙招手示意，将琥珀和翡翠截停下来。
“上皇嘱咐儿子，因陛下放言前太子尸骨未寒，故而此事将要暂缓。”
“但上皇特旨恩准，允咱们家先行起盖省亲别院。”
说到这里，贾政斟酌着语气，将贵戚得以恩准入宫亲见妃子，又把省亲别院一事提了出来。
良久，贾母的脸上笑容越发多了起来。
王夫人手心的菩提，紧紧攥了起来，心中的喜悦犹盛几分。
若不是老太太当前，她要维持儿媳妇的矜持，兴许早就高兴得忘乎以然。
贾政收敛笑容，神色严肃。辨别方向，找准大明宫的方位一拱手：
“母亲，咱们贾家，可是唯一一个未在妃子之列，却能提前修缮省亲别院的臣子，真真是天恩浩荡。”
贾母听了，喜不自禁，转而朝琥珀严令道：“此事戒口，不许传扬出去。”
琥珀赶紧上前答应一声。
“母亲，说得极是。”贾政见琥珀退下后，点了点头。
“关于如何去修建省亲园子，儿子从宫里出来，特意跑了一趟工部，找了这方面的好手。”
“工匠说了，若是要起建一个省亲别院，必须要合宁荣两府的地皮，才能附合皇家别院的规制。”
贾母不住点头，“好好好。正好敬哥儿在家，你快请他过府一叙。”
“母亲，宁国府还在办白事，不若儿子过去，和敬大兄商计，不必劳烦他跑这一趟。”
贾母摆了摆手，“合该如此。”
贾政随后告退。
王夫人听见宁国府三字，蓦地想起陆辞来。
她攥紧手心的菩提珠子，目光闪过一抹快意。
你是舅父又如何？
再大，你能大得过国舅？
我宝玉将来，可是国舅。
等到那时候，想必那个陆辞也不好再腆着一张脸。
还要叫她和老爷跪拜他。
届时，一定要告诉大姑娘。
让她去请一道旨意下来，必须不能让宝玉天天跪那个陆辞。
毕竟，国舅的大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受用的。
没过多久。
去完宁国府回来的贾政，喜不自禁地带回一个好消息。
贾敬想也没想，便同意荣国府所请，出地皮大肆建造省亲别院。
“母亲，敬大兄还说了，东府会出十万款银，作为修缮费用，权当东府庆贺大姑娘的喜事。”
“好好好！我就说敬哥儿是个好的。”
贾母拿手使劲拍了拍扶靠，笑得合不拢嘴
唯一让她堵得难受的，便是不能大举打赏仆从。
不然她还能听到更多的吉祥好话。
这种好事，只能等宫里传来确切消息。
再将大姑娘的喜事公之于众。
……
西溪别院。
有亲兵过来传话。
夏守忠去荣国府宣旨，回头要过来赐下上皇墨宝。
陆辞带着院里一众丫鬟，浩浩浩荡荡地沿着小溪迎了出去。
鸳鸯、平儿、袭人、素云、晴雯几个大丫鬟。
她们五人的神色各异，却都眼神复杂地落在最前面的大爷身上。
除了这五个大丫鬟、小角儿和粗使丫鬟、还有四个婆子都诚惶诚恐地赶鸭子上架。
毕竟，她们作为奴隶，还是第一回要出去迎接天使。
嗯。
严格来说。
这也是陆辞头一回迎接天使上门。
且这个门，还不是他陆家门。
左思右想，到底和夏守忠有过一脸之缘。
权衡之下。
陆辞便带着整个花溪别院能走得动的，都前出门外迎接夏太监。
嗯，就连鸳鸯找来的三个厨娘，才刚进门不足三天，也要出去迎接天使。
这会子，三个厨娘迈着很不合脚的步伐，跌跌撞撞地跟着四个婆子身后。
孰料，陆辞带着一群丫头还没走出一箭之地。
夏守忠便在亲兵的指引下，从宁国府东侧那个小角门走了进来。
“亲兵不懂事，竟让夏大监由侧门进来，恕罪恕罪。”
夏守忠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远远便招呼起来。
“小陆大人，是咱家贪图方便，决意要从此门进的，与小陆大人的亲兵无关。”
“所幸不是圣旨，咱家也不算逾矩。”
“小陆大人，不必跪迎，我送完东西就走。”
陆辞闻言，登时将身后的鸳鸯喊了起来，“鸳鸯、平儿，你们回去准备茶水和茶钱。”
鸳鸯和平儿从地上起身，清脆应下，便急急返回别院。
这边的举动，显然也惊动春风斋别院。
水榭那边，迎春、探春、惜春，还有湘云都翘首以望。
“夏大监，不急，来都来了，吃口茶呗，不急着回宫。”
夏守忠抬头看了眼天色，踌躇了一会儿，便含笑道：“成，既然小陆大人有请，咱家可不好不给面子。”
“还请小陆大人前头带路，咱家叨扰了。”
“客气，夏大监这边请。”陆辞侧身作请。
夏守忠颔首轻笑，举步往两个丫鬟走过的地方前行。
陆辞扭头，朝小溪对面的水榭微微颔首，便跟上夏守忠。
对面，探春蹙紧英眉，眼神闪过不解之色。
“这个太监，我似乎瞧见过。”
“当年大姐姐入宫后，他曾经来过府里几次。”
迎春凝睇目送着一行人进了院子，点着螓首道：“我记得大老爷唤过他六宫都总管。”
“咦，他来找辞大哥做甚？”惜春眨着杏眸，略显稚气的脸上布满了疑惑。
“哎呀！会不会是早前那一遭，辞大哥兵围宁国府，事发了？”探春禁不住掩嘴惊叫。
“不会罢，要上次真有事，早就有宫中天使过来呵斥，岂会等上这么久？”
众人闻听此言，都纷纷转过身子。
顿见林黛玉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廊台下。
湘云嘻嘻笑着，张嘴说道：“林姐姐，要看就大方看，偷偷偷摸摸藏这儿做甚？”
“不知的人，还以为辞大哥是咱们的未来夫婿，你就是那个花痴儿，藏起来偷偷打量。”
“你浑说个什么劲，我才刚来，不信你问我身后的紫鹃。”
林黛玉芳心一紧，显然没有察觉到湘云的语气不对。
“姑娘说得对，大伙不信，便问我身后的雪雁。”紫鹃掩嘴轻笑。
湘云嘻哈笑着打趣，偏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中，似乎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探春和迎春都藏了心事，姐妹二人都听得脸蛋一红。
林黛玉怕云丫头又出什么幺蛾子，赶紧岔开这个话题。
“那太监过来，不会是让辞大哥走马上任的罢？”
众人琢磨着林黛玉这话，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
先前辞大哥在丛绿堂就已经提过。
他会出任九门巡捕营提督一职。
倒是惜春没有什么顾虑，她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对面的西溪别院。
“大伙要想知道，很简单，让云姐姐跑去探听一下，岂不知道了？”
湘云眼前一亮，撒腿就下了阁台，一面跑一面说道：“大伙等等，我去去就回。”
一顿饭的工夫。
众人就见辞大哥将那个老太监送了出来。
诸钗生怕被对方撞见她们偷瞧，都躲进水榭里面。
不多时。
气喘吁吁的湘云跑了回来。
“林姐姐，你别担心了，是好事。”
“据那位公公说，辞大哥入了上皇法眼，过几日在皇家苑林举办的赏梅宴，辞大哥也会列席，他是过来送请柬的。”
“还有，辞大哥被上皇赐了表字。”
“清臣。”
“清臣？”
探春听得眼前一亮，英眉下的美眸明亮的像星星般炯炯有神。
蓦地，探春粉脸煞白，连忙以绣帕遮住樱唇，借此来掩盖她的惊愕失色。
迎春和惜春都在琢磨清臣二字，并没有瞧见探春的失措。
林黛玉在心中默默念了两遍，美眸现出几分复杂。
那深锁的罥烟眉和微带桃红、美丽中透出一种病态的娇弱脸颊，渐渐浮现一抹担忧。
唐朝与赵孟頫、柳公权、欧阳询并称为“楷书四大家”。
又与柳公权并称“颜柳”，合称为“颜筋柳骨”的颜真卿。
他的表字正是清臣。
可他的下场却不太好。
前半生因得罪权臣杨国忠，被贬为平原太守，世称颜平原。
后面安史之乱重新崛起。
最终晋为太子太师，封鲁郡公。
但颜清臣，却落得被缢杀的结果。
上皇赐表字‘清臣’！
这其中的含义耐人寻味。
林黛玉转而看向对岸，那道走进别院的身影，眸子里面，隐隐浮现一抹担心。
“这里风大，我先行回去了。”
林黛玉再也抑制不住，告辞诸位姐妹匆忙回到厢房。
“紫鹃雪雁，取文房四宝出来。”
“姑娘要写字吗？”
紫鹃嘴里答着，手头却不迟疑，往砚台上面注水，开始磨墨。
雪雁自觉取来宣纸，在几案上面摊开镇平。
林黛玉端坐几案前，顾不得斟酌语气，提起湖笔就在纸上挥墨。
“父亲大人堂前亲见，见字如晤……”
“上皇突然给陆辞赐表字清臣……”
林黛玉顿了顿，脸色羞红，恼怒地把这句画掉。
想了想，又把这张废纸抽开。
示意雪雁换了张新纸，俯下身子继续撰写家书。
紫鹃和雪雁，都禁不住歪头看了过去。
侍奉姑娘时日久了，有些字她们还是认得全。
紫鹃在心里默默念了起来。
这回姑娘写的是，先问候林姑爷，再扯了些姑娘的身体状况。
东拉西扯一通后。
姑娘方把上皇赐表字给陆辞一事，隐晦提了出来。
末了。
姑娘还着重请林姑父，务必来信提点陆辞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