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记忆是个撒谎精
回去的路上，景观树上缠绕着白色、蓝色、粉色的灯光带，人造的火树银花一路灿烂，渲染着上海的繁华。
邵翰林开车很认真，孙露娜很放心。吃饱喝足的她，惬意地闭了一下眼睛，万万没想到，再睁开眼，车已经停下。一向认真开车的邵翰林竟低头刷视频，手机蓝光照亮他的脸，神态看上去特别安宁。孙露娜坐直身，发现车就泊在楼下。这么说，她睡了一路？没有流哈喇子吧？孙露娜摸下巴。
感应到孙露娜的动静，邵翰林回头看她：“嘿，你睡觉打呼。怕你不信，我还录了音。”
孙露娜：？！
一天的好感都被这一句话败光。孙露娜气急败坏，狂奔逃向家，甩邵翰林足足一层楼。回到家，狠狠甩上门，表示自己也是会害羞会生气的女孩子。
背靠在门上，以为身后会传来邵翰林的道歉声，哪怕是虚蛇应付的道歉声。左等右等，什么也没有等到。蹑手蹑脚转身，从猫眼里往外看，看到阿圆和桃兮的脑袋一点点从楼梯上升上来。
孙露娜手忙脚乱一通忙。
待阿圆和桃兮开门，看到穿睡袍的孙露娜打着哈欠，正要往卫生间走，孙露娜闻声转身，委屈感十足：“你们去哪儿？看看现在几点了？”
阿圆丝滑道歉，说她山支大哥听说她没有看过话剧，当场买票，买到上海宛平剧院的话剧《青春禁忌游戏》，演出精彩绝伦，震撼得她不舍得眨眼睛。她山猪吃了一回细糠，兴奋到控制不住自己。因为看剧，没法手机联系。让孙露娜久等了。
孙露娜不敢借题发挥，赶紧打探剧情。阿圆无比激动地拉着孙露娜分享，而桃兮，则怀着愉快的淡定去洗漱。桃兮从小看话剧、看演唱会，物资基础奠定了她的精神贵族身份。
阿圆拉着孙露娜讲个不停的时候，邵翰林来敲门。桃兮打开门，邵翰林递过来一份兼职协议，协议只有一张纸，清清楚楚罗列孙露娜去阿月松兼职，每8小时酬劳300元。桃兮还未卸妆的漂亮眼睛翻邵翰林一眼。邵翰林被洞悉内心，难得不好意思一回。
“我会转交给她。”桃兮探身看阿圆正讲得眉飞色舞，不忍打断她们。
邵翰林抱拳谢过，道了晚安，回去了。顺道还帮桃兮关上门。
《青春禁忌游戏》讲了四个即将毕业的高中生，为了调换试卷，以给老师过生日的名义进入老师的家，胁迫老师交出存放试卷的保险柜钥匙的故事。他们用尽手段，包括阴谋、欺骗，甚至残酷的胁迫，试图摧毁老师的心理防线。尽管他们最终成功地从老师那里获得了钥匙，但整个过程也反映了学生们无可救药的堕落。
“我要努力挣钱。我体会到了有钱的快乐。”孙露娜和桃兮谁都没想到，阿圆的终极感叹竟然是这个。
近日阿圆收入日渐多起来。陪医就诊的单子没来，阿圆在闲鱼上发的同城照顾宠物的帖子倒为她招徕不少业务。是邵翰林启发了她开展此业务。邵翰林还顺手帮她介绍两笔单子。
同城上门喂猫遛狗，清洁食碗和水碗，清理猫砂，拍照片或小视频反馈宠物情况。这些工作内容对阿圆来说，简直像在玩。5公里内，每小时35元，加一只宠物10元；10公里内45元一只，同样加一只宠物10元。阿圆一边观光领略上海风情，一边出门工作。悠哉悠哉。挣来的钱，都被她沿路吃掉花掉。
一分没剩。
不过，到底是不再刷她妈妈的银行卡了。阿圆妈妈反而不放心起来，跃跃欲试想来上海看阿圆，被阿圆爸爸死死拽住，批评她想培养女儿独立，就必须学会放手。
阿圆妈妈，也即孙露娜大大，抽噎着在电话里拜托孙露娜多照顾阿圆。
“我妈当年给我寄过衣服吗？”
大大抽噎的缝隙，孙露娜听见一个冷静的声音在问。不敢相信是自己在问。
“啥？”
“我问，我妈当年给我寄过衣服吗？”
“啊。”
“寄过，还是没有寄过？”
“……寄过。”大约是想到阿圆在孙露娜手上，大大不得不坦诚。
孙露娜不说话，用沉默逼大大。大大拗不过，果然又开口补充。
“你妈妈在她走后一年，你过生日的时候给你寄过。那时候她新认识了一个男人，在谈婚论嫁，自然而然提到再生一个孩子的事。她很犹豫。我见她犹豫，觉得当断不断，必有后患。你爸那个样子，我是不可能劝她回来。所以我就狠心拒收，彻底断绝她对你的念想。后来，我照着她买给你的衣服的样子，帮你买了一件。你还记得吗？”
孙露娜记得。那是大大为数不多主动买给她的亮色棉袄。一件插肩袖棉袄。袄身是红色的，插肩袖是白底红点。漂亮得不像她的衣服。
“后来她找你要过我的手机号码？”
大大试图沉默，发现孙露娜比她更能不出声，只得再次开口。
“是的。你到上海后三个月。她发消息给我，我没回。她打电话给我。我没接。她还记得咱们家小卖部的固话呢。几次三番打固话。你伯伯接的。你伯伯一厢情愿，还想着为他不争气的弟弟把家再团圆起来，就把你的电话号码给出去了。同时给出去的，还有你爸的号码。
我为此骂了你伯伯足足一个月。死脑筋，也不想想，当年你爸把你妈后腰都打断了啊。这种男人好不容易离了，离了男人不能活了吗？还要回来！
别说我不支持你妈回来，就你爸，我也不许他回来。他喝了酒就不是人，偏偏三天两头喝酒。他以为四下邻居看得起他才请他喝酒，邻居心眼黑着呢，就拿猫尿灌他等着看他闹笑话呢。他踹过你，扔过你。要不是不放心你，你妈何至于捱到腰断才死心？”
孙露娜的眼泪，早就不受控制地淌成河。
记忆，是个撒谎精。
她用爸爸给她的偏爱温暖自己，却已遗忘，那爱，是伤害后的心虚补偿。她以为的狠心人，却为了她，背负最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