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遗憾
“您是知道的，《洞房》是孙尚香的重头戏；除此之外的《跑车》部分也是戏迷们最爱看的；而《别宫》这一场和老旦的对戏，多少观众会买账啊？三个小时的戏，他们不过去利用这一场戏的时间去上厕所！”林莫笙突然地有些情绪激动起来。
“林老师，你说过的，会认真完成好你自己的戏份。”赵任健用这句话死死地压住了她。
林莫笙无奈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可是，赵任健接下来的一番话，在林莫笙心里萦绕了许久。
他说，剧团需要提携青年演员，不能顾此失彼，每一出戏都会存在冷门的片段，但作为演员却不能轻视这一部分。
回练功房的路上，仔细想想，确也是这么个道理，或许对林莫笙而言，也只有用这句话来说服自己了吧。
剧团里的消息传得总是那么快。
当林莫笙回到练功房的时候，整个练功房里似乎都知道了这件事。
所有人都不敢说什么，只有康悦凑到林莫笙身边：“没事，我们演母女的戏份，里面那么难的【摇板】和【散板】，别人想要还不能够呢！”
李潇潇走到林莫笙面前，话语中看似致谢，实则句句充满了讥讽：“谢谢林老师承让，只是有点可惜了。”
“什么？”林莫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只听李潇潇长叹了一声：“可惜啊，林老师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回荆州了，却要饱尝母女分离的苦痛了。”
李潇潇的一句话，如在林莫笙心里深深地刺下了一把钢刀，那种疼痛挥之不去。
很快，剧团的摄影师就为剧组进行了剧照拍摄，也贴出了《龙凤呈祥》演出信息。
整个滏阳市里，车站广告牌、灯箱，随处可见《龙凤呈祥》的演出预告，来来往往的行人却很少有驻足观看的，毕竟随着这两年的经济发展，人们越来越习惯使用智能手机了。
而林莫笙自从进了剧团，每月的工资都会拿出一大部分补贴家用，剩下的也只够自己日常开销而已，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去换手机。
大街上车水马龙，形形色色的路人有谁会在乎林莫笙的心情的，哪怕自己曾经在毕业汇报演出上一夜爆红。
“怎么？不开心啊？”庄别尘陪着林莫笙在街上走着，林莫笙却一言不发，让庄别尘忍不住先开口问道。
林莫笙只顾思索着近日一连串的事，总算听到有人问她心中所思：“其实，我是个自私的人吧。”
“为什么这么说？”庄别尘有些好奇。
林莫笙思忖了一会儿：“或许，我太享受舞台下的掌声了吧。《跑车》真的是很容易叫好的戏份，我真的很想演那一部分。”
“只有孙尚香和刘备回转荆州，他们才真正在一起了，对不对？”庄别尘又补充了一句。
林莫笙只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庄别尘走到林莫笙面前，一脸认真地样子看着她：“放心，那只是戏里。不管我和谁搭戏，我爱的女孩，只有你，林莫笙。”
一句话不禁把林莫笙给逗笑了起来，虽然曾经发生过误会，但是林莫笙还是相信庄别尘的。
《龙凤呈祥》的排练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
排练场里，林莫笙每次看到李潇潇和庄别尘一起演戏，心里总不是滋味。
那天在响排过程中，和康悦对戏的时候，林莫笙想到接下来李潇潇的戏份，突然开了个小差，以至于忽略了鼓师给出的鼓点。
“停停停！”王晓阳突然喊道。
林莫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一脸茫然地看着导演。
“林老师，都快进行正式演出了，你是怎么搞的？这种低级错误还犯？你的耳朵呢？听鼓点啊！”王晓阳怒吼道。
林莫笙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走了神，面对着王晓阳的雷霆怒火也只有忍受着。
黄琴赶忙上前劝了劝导演：“错在平时嘛，导演您多教教，”又对林莫笙说道，“记住了啊，有什么问题可不能带到正式演出的时候啊。”
康悦也连忙点头，附和道：“对对对，我相信林莫笙肯定不是故意的。”
林莫笙知道自己犯了大忌，即便有黄老师和康悦为自己解围，脸上还是羞得通红。
旁边的李潇潇却得意地看着这一切。
正式演出是定在七月一日这一天，既是暑假的第一天，也是建党节，更难得的还是个周末。
用的还是滏阳市京剧团自己的剧场。
剧场外围已经年久失修了，可里面的座椅还是保持着干净、整洁。
剧团里的老师们都有自己的化妆间，其余的参演青年演员用的是一个大的化妆间。
而这次的演出后台，只有演员和涉及的其他相关工作人员。
来看戏的有剧团里演员们的亲戚，也有市里相关部门和剧团的领导，当然了，更多的还是自发购票的戏迷们，有为了喜欢的角儿来的，也有纯粹的戏迷爱好者。
黄琴和冯桂珍这天也是在台下。
后台的演员们各自积极化着妆，筱云秋他们自然有自己的化妆师，而青年演员们互相帮忙看着装扮；到了演出前半个小时，观众们也陆陆续续走进了剧场。
锣鼓声声，大幕拉开，一出传统老戏也就此开场。
即将轮到林莫笙上场，盔头师傅也帮着林莫笙戴好了凤冠。
在侧台候场时，林莫笙透过侧幕望着台下，座位已经坐了八成多，这上座率倒让林莫笙倒吸了一口凉气，难得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还有这么多喜欢看戏的。
即将到《别宫》这一场戏，前场下来的龙套演员统统挤在侧台，一片慌乱。
林莫笙知道自己要登台，也顾不得许多，规规矩矩地站着候场。
这时，却不知被谁撞了一把，却又总感觉身上哪里不对劲。
可是，这里便要上场了，林莫笙也顾不得许多了。
很快，在鼓点的指引下，林莫笙以那平稳的台步上场，获得了碰头彩。
台下的观众虽有借这场戏去卫生间的，可还是有不少戏迷们在认真看戏。
大段的【摇板】、【散板】赢得了观众雷鸣般的掌声，那掌声快要掀了剧场的天花板似的。
就在一个下腰的身段中，台下突然一片哗然。
是的，那顶凤冠掉了。
林莫笙知道自己还在舞台上，她极力地暗自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慌。
可是，观众的反应是在太强烈了。
但此时此刻，绝对不能下场。
好在下面的几句是康悦的几句台词，才给林莫笙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林莫笙立刻调整了嗓子，她必须以自己优秀的唱功挽回观众对自己的印象，她必须是满宫满调的，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台下的黄琴、冯桂珍、孙月，无一没有为林莫笙而紧张的，可是听到林莫笙的唱腔还是那样地干净，终于还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赵任健却是一副死板的表情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哪怕观众的掌声再热烈。
这一场演出对林莫笙而言，何其地艰难，虽然短短十几分钟的戏，在台上却如同半年似的煎熬。
好容易挨到了下场，到了侧台，却已发现身上已经湿透了。
庄别尘是站在上场门的，林莫笙正好在下场门与他互相对视了一眼，只有那一眼，谁知庄别尘却再没有看她。
好在拉幕时，工作人员将凤冠带给了林莫笙。
这时候，她还不能去卸妆，只能自己重新戴好凤冠，毕竟演出结束还有谢幕。
林莫笙是失落的，她为自己的舞台事故而自责，也为庄别尘不能及时宽慰自己而难受。
当看到庄别尘和李潇潇上场，他们的配合在林莫笙眼里竟然是那样地默契，在林莫笙眼里，现在的所有人都在无情地嘲讽着她的掭头。
她真的很怕面对，怕面对舞台上的人，怕面对谢幕时的观众，更不知以后该如何在剧团立足。
在林莫笙看来，李潇潇的《跑车》是那么地顺畅，虽然气息还没那么稳，可脚下的功夫还算是干净的。
她心里是羡慕李潇潇的，仿佛一切的敌意都在这一刻化作了虚无。
她自己是惭愧的，眼里不知什么时候盈满了泪水。
黄琴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老师……”林莫笙一丝哽咽地叫着。
“以后还有机会。”黄琴只能如此安慰她。
林莫笙一头倒在了黄琴怀里哭了起来。
“不怕，我已经帮你向琴师打好了招呼，谢幕的时候，再给他们加唱一段就是了。”黄琴搂着林莫笙，像疼自己的闺女一样。
谢幕时，林莫笙按照黄琴的嘱托，先是给观众做了一番致歉，随后又在琴师的配合下，加唱了一段《霸王别姬》中的【二六】。
林莫笙的唱腔是很挂味儿的，观众也没有丝毫怪她的意思，一段唱完，台下又是一片满堂彩。
这一个晚上的演出，还算是成功的，可却给林莫笙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面积。
卸完妆后，林莫笙一个人在化妆间独自坐到了深夜。
虽然是夏天，可林莫笙身上还是感到很冷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