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没有睡醒的书

李诺扭头看向身后。

刚一瞥见门外的黑影，他便感觉如坠冰窟，通体冰凉。

“嘶——”

强烈的冷意在体内乱窜，李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他扭转上半身，将右手指向门外的黑影，却在指尖对准黑影的时候，突然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什么情况？我怎么动不了了？’

李诺艰难地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多出了几条黑色的“布带”。

这些“布带”不会反射光亮。

它们在晚风中随风浮动，看上去很是单薄，可却像是沉重的钢铁锁链一般束缚了李诺的四肢和躯干。

而那在体内乱窜的寒意，正来自于这种完全哑光的黑色“布带”。

李诺紧咬牙关，默念咒语，从指尖射出一道闪电。

“噼啪！”

电蛇窜向门外的黑影，却没引发任何爆炸。

以往总能闹出点动静的闪电，此刻却在撞上黑影身边的黑色块状物之后消失一空，连一丁点痕迹都没留下。

‘这是什么情况？那种黑色的块状物该不会把我的闪电给吞了吧？’

李诺心中微沉，脑海中响起蒂娜的声音。

“李诺，巷子里的心灵没有消失，它在往上移动，快要到你面前了。你看到它了吗？”

“不，没有。”

李诺的身体无法动弹，但心灵依旧能够自由“活动”。

他在心中说道：

“蒂娜，门口出现了新的敌人。我被某种冰冷的魔法控制住了，无法行动。”

“那要我帮忙吗？我在你身边看到了两个心灵，一个是被你轰碎身体的黑蜥秘使，另一个和你在同一水平面，距离你大约三米左右。”

李诺想了想：

“不，蒂娜，不要出手。新出现的敌人可能大有来头，我从没见过这种黑色的魔法。”

“好的，那我等你的命令。”

“还有一件事，蒂娜。待会儿如果看到我快死了，你别着急。这是我的传统手艺。”

“啊？传统手艺？那是什么？”

李诺暗笑道：

“嘿，传统手艺就是在死前尽量多的采集情报，面前这个敌人一看就不是我能轻松搞定的。我可以先收集情报，然后在下次轮回中找机会把它干掉。好了，保持安静，蒂娜。”

“嗯嗯嗯。”

蒂娜乖巧地进入沉默状态，不再言语。

两人中断交流的这一刻，一个拖着半边肩膀和一条手臂的人头从窗外飞进来，晃晃悠悠地绕过李诺，悬停在门外之人面前。

在这人头后方，胳膊大腿脏器等等碎片化的事物逐个飞进屋内，也都停在门外之人面前。

这些事物被「闪电咒」轰得支离破碎，几乎看不出原先的样式。

将它们运到屋内的“载具”，正是完全不反射光芒的黑色“布带”。

李诺静静地注视这一切，一言不发。

事实上，即便他现在想说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身上的“布带”已经把他的嘴牢牢封住，他连蠕动嘴唇都做不到。

黑蜥秘使的躯体碎片与黑蜥秘使的头颅汇聚在一块，变化成令人作呕的肉球。

球体蠕动、扭曲、震动，内部传出湿漉漉、黏滋滋的异响。

过了十秒钟，球体迅速向人形转变，被电魔法轰成碎片的黑蜥秘使再次出现。

它身上各部位多有残缺，仅右臂还算完整。

那些将它的身体零件聚拢在一块的黑色“布带”凭空消失，黑蜥秘使缓缓地落向地面。

在双脚着地的瞬间，黑蜥秘使向李诺投来了饱含怒火的目光：

“你这该死的、卑劣的爬虫，你居然还掌握了电魔法？！我要把你碎尸万段…哦，不对。”

黑蜥秘使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转身向门外的黑影，单膝跪地：

“艾因索姆大人，感谢您帮我将身体拼合在一块。请原谅我过于激动了，以至于没有询问您的意见，就擅自决定这名人类的生死…一切听从您的安排，大人。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门外的黑影向前走了几步，随意地挥挥手。

黑蜥秘使站起身，毕恭毕敬地退到一旁。

窗外的月亮在屋内投下光柱，黑影的双脚率先被月光照亮，然后是膝盖、腰腹、胸膛…

当看到出现在月光之下的男性面容，李诺心头咯噔了一下。

他看到了精致的八字胡，胡须尾端蜷曲成圆圈。

他还看到了对方前胸口袋里的白色卡牌，牌面上是一只站在树梢上的猫头鹰。

‘白猫头鹰？！白猫头鹰和蜥蜴人有关系？！他被黑蜥秘使称呼为艾因索姆大人，莫非是蜥蜴圣殿里的大人物？！’

李诺思绪翻涌，双眼微微失神。

白猫头鹰是治安署的线人。

在上一份时空存档的第0到第3次回档中，李诺和此人多有交流，还从对方那里学会了在占卜中出老千的方法。

彼时的白猫头鹰虽然喜欢装逼，而且心高气傲，自视甚高，但李诺却丝毫感觉不出对方有什么问题。

此时见到这张出现在月光下的脸，李诺怎能不感到惊讶。

但下一秒，李诺目光一凝，察觉到了非同寻常的地方。

面前这个白猫头鹰有点古怪。

他头顶的头发明显少了一块，暴露出天灵盖。

而在这天灵盖上，李诺敏锐地发现了犹如蜈蚣腿一般的黑色缝合线，以及尚未被完全擦去的血痕。

霎时间，许多幅来自于过往回档的记忆画面在李诺脑海中涌出来，大量的线索激烈地碰撞在一块，汇聚成一个无可辩驳的答案。

‘这个白猫头鹰是假的。对，它一定是假的。真正的白猫头鹰应该也像鱼舱里的那些人类那样被人切掉了天灵盖，悬吊在某个地方。

‘这种以人类的天灵盖为施法材料，将自己变化成对应人类的手段，是蜥蜴人天生自带的种族能力，还是某种魔法呢？’

思绪纷至沓来，李诺的目光闪烁不止。

“白猫头鹰”抬起手，轻轻地抚摸自己的胡须，淡然道：

“艾扎姆，过来。”

“是，艾因索姆大人。”黑蜥秘使快步走到近处，向“白猫头鹰”弯下腰：

“大人，您需要我做什么吗？”

“白猫头鹰”一手抚摸胡须尾端，一手指了指李诺：

“这个人类认识我这副形象吗？”

“是的。您有所不知，这个人类是‘魔法之剑’的干员，他伪装成一名即将入伍的男人混进俱乐部。负责和他接头的人，正是以您现在变化而成的白猫头鹰。”

“哦，难怪。”假白猫头鹰惬意地笑了笑：

“难怪这人看到我的时候会这么震惊。看来你从书上找到的魔法知识很有用，足以让我们以人类的形态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了。艾扎姆，你做得不错，值得享受恩赐。”

黑蜥秘使谦卑地双膝跪地，亲吻假猫头鹰的脚掌：

“这得感谢您对我的指引，大人。当然也是灵犀祭司予我的恩赐。没有您二位的指点，我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这本书上的魔法知识会派上这么大的用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黑蜥秘使的彩虹屁令假猫头鹰倍感舒坦。

“魔法典籍在哪？”假猫头鹰笑问道。

“在这儿，大人。”

黑蜥秘使跑到墙边，撬开一块陷入墙体的砖块，从中拿出一本被绳索紧紧捆住的魔法典籍。

李诺定睛看去，辨认出了封面上的书名，那正是尚未被“魔法之剑”收录的湿滑先生之著作——《融合的艺术》。

‘原来这本书距离我这么近…’

李诺侧头看向墙上的缺口，努力记住这块墙砖的位置。

黑蜥秘使把书递给假猫头鹰，后者问道：

“这本书被你激活了？”

黑蜥秘使单膝跪地，诚惶诚恐：

“实在抱歉，大人。知道您今晚会提前一小时过来后，我立马着手为您准备「活体伪装仪式」。从收到消息，我一直忙活到您抵达这里。由于过于仓促，我不小心激活了这本魔法典籍，恳请您不要怪罪。”

“哦，小事而已，起来吧。这倒是我的疏忽了，我应该在渔船上多欣赏一下你的作品再过来的。”

“您谬赞了，大人。感谢您的仁慈。”

假猫头鹰指了指门外的走廊，吩咐道：

“去把堵在楼梯间里的人类稳住。这座俱乐部很重要，我们不能轻易抛弃，一定要安抚好这里的人类，别出乱子。待会儿，我会亲自把这个掌握了电魔法的人类送到船上去，而你，就在这里待着，控制局面。”

“是，大人。”

黑蜥秘使离开房间，消失于走廊之中。

在距离这间房间十余米开外的楼梯间内，一群被爆炸声和电光惊动的人正在哐当哐当地撞击楼梯间的门板。

假猫头鹰用诡异的黑色“布带”把门封住了，这才没让人类闯入现场，撞见本不应该存在于此地的魔法力量。

黑蜥秘使走后，假猫头鹰一把扯断捆住魔法典籍的绳索，当着李诺的面翻看起来。

众所周知，没被激活的魔法典籍可以视作为死物，它不会说话，也不会像大蛾子一样扑棱着书页飞来飞去。

但当魔法典籍被激活，那这世上就多出了一个聒噪的发音源。

“年轻人，如果你是来学知识的，就把你的手拿开。没人告诉你这样握着一个老人很不礼貌吗？”

魔法典籍的声音比较苍老，听上去与老年人相似。

它从假猫头鹰的手中挣脱出来，呼哧呼哧地扇动书页，在空中盘旋一圈，紧接着咻的一下飞向没有玻璃的窗户。

“呵呵。”

假猫头鹰低笑一声，手指微微搓动。

黑色“布条”凭空浮现，将刚刚靠近窗框的魔法典籍捆得严严实实。

假猫头鹰招了招手，黑色“布条”拖着魔法典籍停在它面前。

魔法典籍的逃跑计划失败了，但却没有恼怒，而是像个话痨一样嘀咕起来：

“暗影锁链？影缚术？还是暗影之手？嗯哼，都不是。你是在凭借天生自带的操控能力操控这里的暗影能量。真是精妙绝伦的操控力，我很少见到有人能把暗影能量驯服得如此乖巧。胡须男，你是什么人？报上你的名号。我或许会愿意指点你一下…前提条件是你能给出足以打动我的价码。”

不等假猫头鹰说话，魔法典籍又唠叨起来：

“咦？你的天灵盖怎么回事？奥~我懂了。是「活体伪装仪式」吧？真是难为你了，居然能找到这么一块具备暗影亲和性的天灵盖当做仪式材料，不然你的暗影操控力肯定大打折扣。年轻人，你想从我这儿学什么？你这样的人，肯定给得起报酬，所以你只管提要求吧。”

“你能教我什么？”假猫头鹰傲然回应，神情淡然，仿佛一点儿也看不上魔法典籍里的知识。

“这得看你能拿出什么作为代价？”

“我能拿出什么，取决于你能教我什么。”

“我能教你什么，取决于你能拿出什么。”

“...”

一人一书拌了几句嘴。

魔法典籍变得不耐烦起来：

“算了算了，你既然不是诚心想学，那我就睡觉去了。再者说了，就你这天赋，早就和暗影系魔法绑定了，你在我这里学不到什么死亡系魔法。倒是被你捆住的家伙有点东西…”

魔法典籍在空中转了个圈，“看”向李诺。

它一扭身子，从黑色“布带”中挣脱出来，围绕李诺慢慢游动，发出用嗅觉辨别气味的吸气声。

几秒后，魔法典籍啧啧称奇：

“诶呀呀，小伙子，我看你天赋异禀，死气充盈，是不可多得的死亡系魔法天才。怎么样？要不要和我做笔交易？我这里什么死亡系魔法都有。见习的魔法，正式的魔法，高阶的魔法，甚至是死亡系冥想法！你想要什么我就…啊！”

假猫头鹰猛地握紧拳头，黑色“布带”再次出现将魔法典籍缠绕起来。

假猫头鹰一伸手，紧紧地攥着魔法典籍，神情无比激动：

“什么？！你还有冥想法？快说！你能教我什么冥想法？”

“唔唔唔唔…”

魔法典籍被黑色“布带”捆着说不出话，唔唔唔直叫唤。

假猫头鹰散开一部分“布带”，魔法典籍这才能开口说话：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应该去学暗影魔法，而不是死亡魔法。快把手松开，别耽搁我做交易。”

假猫头鹰不甘心，抬手朝陷入思索的李诺指去：

“那他为什么能学死亡系冥想法？他明明是个电系巫师。”

“呃？他是电系巫师？”魔法典籍愣住了。

假猫头鹰在四周比划一圈：

“你看看这里的焦痕，这全是他用电魔法搞出来的。按照你的理论来说，他不是应该学电魔法的冥想法吗？”

魔法典籍困惑地嘀咕：

“不对吧，他身上的死亡气息这么重，怎么看都是个死亡系巫师…你把手松开，我再闻闻。”

假猫头鹰不情愿地松开双手。

魔法典籍再次飞到李诺身边，在他的脖子、脸颊等身体部位，仔仔细细地闻了好几遍。

这一闻，魔法典籍大惊失色：

“怎么会这样？！

“你的身体如此健康、有活力，既没有不治之症，也没有小毛小病，顶多有点脚臭。

“可你身上的死亡气息是从哪来的？我这是没睡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