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责任心缺失的代价
周一上午,支行正在开对公例会,安帅的手机响了,显示是柜员刘姐的座机,安帅把电话摁了。
自从安帅做了公司部主管,刘姐向安帅提了好几次想从柜员岗转向客户经理岗。
安帅推说这种事情得支行长定夺,他做不了主。其实心里早把这事盘算清楚了。
刘姐这事儿,基本没戏。
安帅以为刘姐又要和他说这事儿,就把电话挂了。眼下支行长正在部署要紧的任务。
前段时间紫金支行客户和存款流失严重,支行长被分行约谈了好几次。平时对支行长有意见的员工此刻都等着看他的笑话,但支行长能坐到这个位置,自有他的能耐。
果然,支行长通过个人关系,营销到宏光集团的一个专项投资基金,基金总额60亿,用于收购腾远半导体公司。
支行今年评优、支行长的职位能否保得住,全靠这60亿的过路资金。
作为支行长的心腹爱将,宏光集团的一系列维护工作支行长都准备交给安帅。
安帅正聚精会神地聆听支行长的工作部署,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支行长,时不时重重点头,并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手机又响了,还是刘姐,安帅毫不犹豫摁掉了。明显这来电干扰了安帅与支行长进行精神共鸣。
手机锲而不舍地再次响了起来,安帅本想摁掉,但是平时办业务少不了打交道,勉强接听了电话,捂着嘴巴小声说:“喂,开会呢。”
“你的客户正在柜台要投诉呢,你下来安抚一下吧。”虽然是疑问句,但用的是陈述语气。
在支行有一条没有写在纸面的规定,谁的客户谁着急,谁的业务谁操心。
支行所有的公司客户都分到了客户经理名下,就算投诉了,也是客户经理去安抚。所以平时柜台惹了麻烦,也习惯了让客户经理给擦屁股。
安帅压着声音问:“哪个客户?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客户少带材料了,我受理不了他的业务,但是客户又比较矫情,非要投诉。”
安帅叹了口气,这是又把他当消防员,随叫随到冲上去灭火。他向支行长小声说:“领导,大堂有客户来了,我去一下。”
支行长微微点头,安帅猫着腰出了会议室。
刚到大堂就听见客户在叫嚷:
“怎么回事啊?我都跑了三趟了,缺什么材料不能一次说清楚吗?我从通州坐车过来,再排两小时队,你和我说材料不齐,你早干嘛去了?”
是一个小公司的财务,前两年这公司还在市区办公,后来业务下滑,公司办公场所也从市中心搬到了六环外。
安帅没急着出去,先给刘姐打了电话,“怎么回事?”
按理说刘姐是老柜员了,在紫金支行也算业务熟手,但偏偏是这种熟手,时不时就要整出个幺蛾子。
“柜台最近培训,更新了流程和业务材料,都被客户赶上了。”
就算有更新,一般新旧流程也会并行一段时间,怎么就那么巧,偏偏被客户踩中了?
安帅心里有气,但也没发出来,“客户还缺什么,把材料寄过来可以吗?”
“如果使用复印件的话,需要您和领导签字。”
在银行办业务,一般要求客户给柜台出示原件,并提交复印件。
但针对一些大型客户,由客户经理上门收取复印件,再带回柜台办理。由客户经理和支行长在复印件上签字,确保材料的真实性。
“那行吧。”安帅挂了电话,换上笑脸,来到大堂,极力安抚。
对方是个四五十岁的胖大姐,安帅捧着水杯,一口一个姐叫着,承诺让对方把材料寄过来,不用再跑第四趟了,对方才勉强同意。
这么简单的事情,只要稍微充分沟通一下就可以解决。刘姐却懒得动脑子,懒得费口舌。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安帅替刘姐擦屁股了。
刘姐早年是第三方外包人员,二十岁不到就做柜员,后来赶上政策好,转正了,但也仅此而已,如今四十多岁了还是柜员。
仗着自己资历深,业务熟,柜台里谁不懂业务都向她请教两句,时间长了,就翘尾巴了。
想升职,想加薪,想换岗,想做公司客户经理,赚钱多。真是想的美!
把这样的柜员招到客户经理团队,不是给自己挖坑么?安帅又不傻。
处理完柜面的事情,支行例会已经开完了。
宏光投资庞大的基金规模吸引了若干银行争抢。安帅也不知道支行长背后铆了什么劲儿,让华运银行能脱颖而出。
别人都以为安帅是支行长的心腹,其实是误会。
支行长原本是北京分行公司部一把手,五年前因为高层斗争被殃及,贬到支行。
大势已去的支行长问了几个下属,有谁愿意跟着他,其余人都默不作声,只有安帅表示他愿意。
并不是安帅重情谊,而是分行人员众多,要脱颖而出太难了。审时度势之下,跟着下支行,冲着这份忠心,也能提职个主管。
安帅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唯一的优点是懂得审时度势,能屈能伸。
眼下宏光投资的事儿,支行长不细说,安帅就不问。
做一个听话的哑巴、指哪儿打哪儿、支行长说怎么干就怎么干,是安帅针对支行长摸索出来的行事规则。
既然宏光已经同意与华运合作,安帅要做的就是服务好这尊大神,让专项基金安安稳稳入账。
支行的业绩稳了,支行长稳了,安帅的日子自然也不会差。
安帅专门找了会计经理询问:“林哥,宏光的专项基金要开户,材料和一般公司一样吗?”
“差不多,你让公司把所有的证照都拿上,再带着公章、财务章、法人章来柜台办就行。刘姐前几天刚开了一个专项基金的户。你再问问她。”
在实物操作中,一般是柜员提交易,会计经理复核。所以具体材料清单,有的时候柜员反而比会计经理更清楚。
安帅心想,还好前两天没有斥责刘姐,不然以她的性格,肯定暗中给我使绊子。
安帅摆低姿态请教:
“支行长营销了一个专项基金,需要开户。除了管理人,还有几个公司是跟投方,每个公司都想留一个人名章对账户进行共同管理,有什么额外要准备的材料吗?”
刘姐想也没想就说:“带齐所有证照和所有章就行了。”
安帅好心提点:“这是支行长营销的重要客户,要是服务好了,能在领导面前争个好印象。”
“您确定多加了其他跟投方的人名章,可以吗?没问题吧?也不需要特殊的材料吧?”
刘姐眼睛都没抬,“没问题,来吧。”似乎还嫌安帅问多了,似是不信任她。
安帅将信将疑。宏光是今年的重中之重,支行长几乎天天都问进展,搞得安帅也一惊一乍,草木皆兵。
不过,开户当天还是出了幺蛾子。
为了一次性在柜台顺利开户,宏光的财务特意申请了原件外带、印章外带。
宏光有规定,印章外带需要两个印章管理员一同外出监管。不仅于此,账户还额外加了其他三个公司的人名章,所以浩浩荡荡一共来了六个人。
宏光财务坐在柜台窗口,其他五个人像监工一样站在身后,仿佛生怕财务偷偷盖了不该盖的材料。
然而刘姐一拍脑门说:“柜台上周刚发了文,如果加盖别的印章,需要提前联系分行审批。”
安帅像被硬塞了一口苍蝇,上周发了文,你早干嘛去了?
宏光财务和身后的五个人立刻躁动起来,“安经理,您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我们带章出来一趟非常不方便。”
偏偏刘姐还当着客户的面说:“没有审批单,这户开不了,做不过去。”
安帅在心里暗骂,姐,您这情商可怎么做客户经理啊?一点沟通的艺术都没有。
内部审批单,内部流程,你和客户说什么?悄悄默默收了材料,等审批单回来再开户不行吗?怎么不动脑子呢?
安帅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最重要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安经理,怎么办?”财务追问。
“没关系,您稍等一下,我和柜台的领导沟通一下。”安帅又搬出标准的笑脸。
安帅长得白净,笑起来就像电视上做牙膏广告的明星,一般火气再旺的客户冲这颜值,都会稍安勿躁。
安帅窝着一通火来到柜台后面找会计经理,“林哥,宏光是目前支行重点营销的客户,是支行长的户,要是客户投诉到支行长那里,咱俩都不好交代。”
安帅故意咬重支行长,给会计经理压力,“之前我和您、和刘姐都核对过材料,客户人都到柜台了,刘姐才说要审批单,这让客户怎么想?”
“觉得咱们银行多业余,连开户这么基本的业务都办不了吗?”
会计经理也满脑门黑线,新手柜员天天出错,怎么做了二十年的老柜员也不消停。
“您和刘姐说,今天把材料收了,让客户先回去,咱们内部流程怎么走都好说。”
安帅看着会计经理进了柜台和刘姐交涉。
安帅特意提醒会计经理记得把刘姐的小喇叭关了,不然柜台里面说什么,客户可都听得一清二楚。
安帅远远瞅着,原本刘姐支棱着脖子,一口一个不行,然后是眨巴着知识匮乏的眼睛,最后张大嘴巴仿佛恍然大悟,然后打开小喇叭和客户说:
“那您先交材料吧。”
安帅的心这才放下来。
刘姐一天到晚喊着柜台太辛苦,赚钱太少,她上有老下有小,老公不争气,全家几口人全都指望她。
安帅其实挺同情她的,一个女人又赚钱又顾家,但这工作质量,反复叮嘱仍然出错,真让安帅想同情都同情不起来。
终于安排妥当,收齐材料客户前脚刚走,支行长就问:“账户开好了吗?我紧催慢催,催着对方进钱,你们可不要掉链子。”
安帅没有把刘姐差点捅娄子的事说出来,只说“没问题”。
安帅抓紧时间走了内部审批,在第二天把账户顺利开了出来。
在支行长的催促下,15亿资金稳稳躺在了账户上。
支行长舒舒服服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整个人极度放松,不住地抖着脚尖,显得极为得瑟。
安帅在旁边小心恭维着:“您真厉害,哪个支行长能像您一样,15亿说来就来,我想都不敢想!”
支行长用一种看小辈的眼光轻飘飘瞅了安帅一眼,瞅得安帅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这马屁拍得太露骨了。
支行长慢悠悠说:“你们踏踏实实把该办的事办好就行了,客户关系营销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
安帅乖巧地点着头。他本想细探一番,但听这意思,支行长还没打算传授真本事。
安帅其实并不喜欢自己这种刻意讨好的姿态。
但男人一生中职场晋升的机会并不多,错过了,就没有了。遇到一个赏识你的领导,是幸中之幸。
安帅曾经一拍马就脸红,但经过职场的锉磨,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吹起彩虹屁。
今天支行长着实高兴,自己打开了话匣子:
“原本宏光是中建银行的客户,中建上赶着要给宏光做并购贷款,宏光本不缺钱,但既然钱送上门了,他们也就没拒绝。”
“没想到,中建牛皮吹得太大,把宏光折腾一通,贷款没批下来,宏光盛怒,才让咱们捡了漏。”
安帅琢磨着,贷款没批下来估计只是宏光切换银行的借口,真正的关键肯定是支行长搞定了宏光的某个关键人物,才能从中建嘴里抢了肉。
他应承着,看破不点破。
“所以,咱们万万不能出错。之后入账、出账,你都盯好了。宏光内部派系争斗十分复杂,多少眼睛都盯着这个专项基金。”支行长叮嘱。
“并购金额总共60亿,首付款15亿,后续流程你盯紧了。”
“没问题领导。”安帅就差跪在地上领圣旨了,“您看15亿预计哪天付款,我提前做好头寸和汇款单。”
“并购合同上写着付款日期,我和宏光打好招呼了,最后一天出账。”
安帅本来想提醒,这么大金额出账,又压着最后一天,万一出点幺蛾子,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但考虑到支行前段时间存款流失严重,15亿在账户多待一天是一天,支行长肯定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才压着线。
安帅便没再坚持,想着等下和会计经理得再沟通下,别又像开户一样,出现幺蛾子。
从支行长办公室退出来,安帅去找了会计经理。
“林哥,专项基金的账户因为多方共同管理,所以没开网银,账户里的15亿资金出账时只能从柜台出,汇款单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没什么特殊要求,把章都盖上就行了。”
安帅做了客户经理多年,一般“没什么特殊要求”总会悄默默埋下雷。
为了避免幺蛾子,安帅提前让客户盖好章,写好金额,给刘姐、会计经理审核完毕,确认无误。
但一切太顺利,顺利得不符合安帅过去的经验。
果然,汇款当天,还是出问题了。
出账那天是月末最后一天,大堂乌泱乌泱都是人,发工资的、缴税的、汇款的全赶在最后一天了。
安帅的汇款单提前一天被会计经理给了刘姐。但偏偏刘姐上午请假了。
等下午插空做汇款的时候,刘姐突然说:“汇款单不对。”
安帅的脑袋嗡一下变大了,汇款单半个月前就给你们了,你现在说不对,这不是见了鬼么?
“哪儿不对?”安帅趴在刘姐的窗口外面着急地问。
“咱们银行去年换了LOGO,所有的汇款单都重新印了。新LOGO比旧LOGO胖一点,圆一点,你这个汇款单的LOGO是旧的。”
安帅心里的草泥马要咆哮而过了,会计经理也来到刘姐旁边,面色凝重地看着汇款单。
安帅紧闭着嘴,心想你要敢说这汇款单错了,我看你怎么和支行长交代!
“这确实是旧的汇款单,已经作废了。”刘姐坚持。
安帅差点爆粗口,怒火一下蹿到了天灵盖,他也顾不得大堂还有其他客户,质疑问:
“这汇款单半个月前就给你了,你看过,林哥也看过,我还特别强调今天出账,你现在说汇款单错了??”
“这个单子去年就作废了,真的用不了。客户盖错了,能不能让客户换单子?”
“这单子是我亲手交给客户的,不可能错!”
“那你在哪里拿的汇款单?”
“还能是哪儿?就是柜台后面的凭证柜!”安帅没好气地说。
“这个账户由4个公司共管,其中3个公司的人名章在外地,今天15亿必须出账,哪里来的时间换单子?”
安帅的舌头都快打结了,真没想到自己遇到的火坑不是客户挖的,竟然是刘姐给挖的。
“这15亿资金是并购业务的首付款,今天是付款截止日,晚一天违约金是万分之五,75万违约金你赔吗?!”
“赔钱是小,要是因为汇款延迟,收购失败,这责任算谁的?!”往日里安帅替柜台擦各种屁股的火一下全都宣泄出来了。
“这锅谁都背不起!而且这户是支行长的,他要是知道捅了天大的篓子,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安帅把责任全都甩给了柜台,虽然他心里明镜一般,要是款真付不出去,支行长第一个骂的人肯定是他。
但此时此刻,他只能让柜台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算出差错,今天这款也得汇出去。
“那……”会计经理终于发话了,但那,那,那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办法。
“您和远程授权沟通一下,今天汇款用旧单子,我替客户承诺,之后补个新单子给您。”
安帅调整着语气,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不然谁都跑不了。
“咱们内部再怎么沟通都没问题,写特殊事项申请单也没问题,但今天一定得给客户把款汇了。”
安帅看了看表,已经下午4点了,超过5万的汇款需要走人民银行的大额系统,大额系统工作日5点关闭,所以他们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
安帅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那我问问。”会计经理终于同意与授权中心沟通一下。
宏光财务的电话也不停打进来,询问付款的进度。
安帅焦急地看着手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恨不得自己与远程授权沟通,可惜隔条线如同隔座山。
会计经理终于沟通完了,结果是:
“不行,必须得换单子,不然银行有风险。”
安帅觉得自己今天是碰上一顶一的猪队友了。
“咱们去年发过公告,旧LOGO的所有凭证都作废,要是今天还用旧单子汇款,之后客户反悔了,咱行是要承担责任的。”
反悔什么呀?并购合同白纸黑字写着首付款,客户又盖了章,难道就因为银行LOGO高矮胖瘦做了调整,就翻脸不认么?
林哥是一路从柜员坐上来的,合规意识强,几乎零差错。
而且华运规定,会计经理每两到三年轮换一次,会计经理的奖金由分行垂直发放,这样就避免了会计经理迫于支行长的淫威,进行不合规的操作。
所以林哥并不是很怵,在他心里合规大于一切。就是眼下把支行长叫来了,他也这么说。
然而此时此刻,安帅认为,管他合不合规,15亿款项今天不汇出就要开天窗了。
已经4点20了,安帅见林哥像头倔驴,刘姐躲在林哥的身后闷不作声,他只能冒着被支行长指着脑门骂破喉咙的风险禀告了支行长,总好过拖过5点无力回天的时候再汇报。
支行长的震怒犹如海啸来临前的平静,气得闷了三五秒,才吼出来:
“为什么到最后一刻才告诉我?早干嘛去了?!”
安帅知道现在不是狡辩的时刻,只说:“您能不能和远程授权的领导沟通一下?”
有的时候经办人员与经办人员不好沟通,领导们打个电话三两句就勾兑好了。
部门领导与支行长都属于中层干部,每三到五年重要岗位的干部就会有一批轮换,说不上今天你求我,明天就变成我求你了,所以领导之间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都愿意卖这个面子。
“郭总啊,实在不好意思,有个事情得麻烦一下您。”支行长端着求人的态度把事情叙述了一遍。
“您给想想办法,这汇款今天不出去,我们支行全体都要掉脑袋了。”
安帅偷偷瞄了一眼手表,4点30分。
对方回复:“你稍等一下,我和下面的人了解一下情况。”
“好的好的,我等您。”
挂了电话,支行长和安帅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时不时瞄一眼手表,5分钟,10分钟过去了。
就像蚂蚁啃着心脏。
十分想催促,但对方是老银行了,肯定知道大额系统5点关闭,汇款必须在5点前操作。
耐着性子,一分一秒磨,安帅和支行长大气都不敢出,支行长连骂安帅的心情都没有。
4点50,对方终于回了电话。
“胡行长啊,是这样,如果你们今天一定要汇款,那就用新单子把汇款要素抄写一遍,提交易时,新单子和旧单子都提交,我们按新单子录入要素,按旧单子核验客户的印章。”
“但是,分行也受总行合规检查的压力,事后总行可能会扣分,我得提前和您说一声。”
“没问题,没问题,这事儿我记住了,之后我们一定亲自和总行解释。”
支行长给安帅使眼色,安帅立刻风急火燎冲向柜台,手一抖还写残了两张凭证,屏着呼吸才又抄了一遍才抄对。
刘姐立刻提交交易,4点55分,会计经理不停在系统做着业务优先的刷屏,4点58分审核通过,5点资金出账了。
安帅心虚地给宏光财务发了信息:“我们银行资金已经出账了,您看看对方银行入账了吗?”
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直到财务回复:“已经收到了,辛苦您了。”
安帅这才放下心来,整个人松快了一些,才发现西装里的衬衫前心贴后背都湿了。
安帅对着汇款回单拍了张照,发给宏光的财务,同时也发给支行长,微信汇报“已顺利出账”,又去办公室当面汇报了一番。
事情终于落停了,支行长回过头冷冷地问:“今天这汇款要是出不去,你拿什么赔?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帅见事情闹大了,他也没法替柜台再遮掩,只能实话实说:
“汇款单半个月前客户就盖好章,也提前给刘姐、林哥看过了,但是今天临提交交易的时候,刘姐才发现凭证错了。”
支行长气不打一处来,“把他们叫过来。”
刘姐跟在会计经理身后,完全不提自己未审核发现错误,把锅推向安帅。
“领导,旧版的凭证去年就取消了,OA里发了公文,微信群里也发了通知,不知道为什么安经理给客户寄了错误的凭证。”
安帅气不打一出来,“既然所有旧凭证都取消了,支行为什么还会有旧凭证?”
况且大部分客户汇款都用网银,在柜面做汇款的客户少之又少,柜台用的凭证有几十种,客户经理哪里知道哪个换了哪个没换?
退一万步,安帅就算是寄错了凭证,柜台天天审核单据,连新LOGO旧LOGO都看不出来么?!
刘姐坚持:“旧凭证早都销毁了,你给客户寄的旧凭证哪儿来的?”
“我就是在柜台后面的凭证柜取的,现在去翻,肯定还有!”安帅气不过,一副准备去翻凭证柜的样子。
其实心里虚得很。就在刚才对峙之前,他悄悄默默去翻过一遍,那些旧凭证都不翼而飞了。
不知道是被人临时都收走了,还是他运气就这么背,唯一的一张旧凭证,被他碰上了。
但此时此刻他现在必须做足气势,赌支行长不会让他们现在去翻柜子。
“够了!”支行长一拍桌子。
“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幼儿园小朋友吵架呢?咱们这是工作,是职场,你们能不能带着脑子,带着职业操守来?”
“摸摸你们的良心,你们对得起客户,对得起岗位,对得起你们的收入吗?”
大家都闭着嘴,低着头。
“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不管谁的问题,再发生,就别想干了!”
三个人任由支行长咆哮。等支行长训斥完了,鱼贯而出,面面相觑。
安帅实在是想不明白,凭证柜里的旧单据去哪里了?怎么自己那么背就拿了旧单据,还偏偏没有被柜员发现?
但眼下这事过去了,再细究下去肯定也辩不出所以然。于是先调整着面部表情,主动给大家找台阶,“还好最后汇出去了,你们辛苦了。”
“可不辛苦了!”刘姐竟顺势发起牢骚,“我就是个苦命干活的,钱不多拿一分,还替你们担着风险。”
安帅在心里骂了一千遍,你要早发现问题,也不至于在最后一刻担惊受怕!
但转念想想,也许正是因为刘姐缺乏这种主动精神,才会在原地踏步,变成自怨自艾的祥林嫂。
刘姐若是像半个客户经理一样有沟通技巧,又主动承担,也不至于四十多岁还是柜员。
会计经理捡着台阶下了,“嗨,没什么,大家都是为了支行好。”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三个人,像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此翻篇。
其实各自揣着心思。
以后日子还长,安帅少不了和柜台打交道,没必要撕破脸。
会计经理再过个一年半载就换支行了,更没必要上纲上线。
唯一只有刘姐,觉得自己开了户,又做了15亿的汇款,雁过还拔毛呢,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捞上,还惹一身骚。
想来想去觉得柜员实在是太难了!自己太难了!做柜员太委屈自己了!她眼巴巴又问安帅:
“这户也开了,钱也付了,事情都办妥了,虽然有点波折,但也算善始善终,我之前和你提了好几次的转岗,领导能不能考虑考虑?”
安帅冷笑一声,有点波折?善始善终?若不是支行长临时刷脸抢救,这天大的娄子还指不定你背还是我背呢。
安帅笑着说:“这事我做不了主,您亲自去问问支行长吧。”
刘姐咂吧了两下嘴,仿佛也觉得支行长并不太待见她,悻悻地打消了念头。
安帅看着刘姐半耸拉的脑袋,不知道该同情她,还是该恨她。
明明大部分青春和热血都一心一意奉献给华运,她这个年龄的员工只要没有太大的差错,也都能混个舒服的位置。偏偏刘姐求什么,不得什么。
而且她似乎并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下班后安帅去地库开车,正巧赶上电梯坏了,不得不走楼梯下地库。晚上还有饭局,安帅狼吞虎咽吃了个面包垫底,把包装袋扔进车库的垃圾桶。
一掀开盖,看见十几摞旧LOGO的汇款单躺在垃圾桶底。
倒吸一口凉气,当真人心叵测。
以后重要的业务必须避开刘姐,不然指不定哪天就祸从天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