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

我是一名市院重案检察组的检察官，常和刑事案件打交道。

电影《烈日灼心》里有句台词：“法律像是人性的低保，是一种强制性的修养。”而刑法学教授罗翔却戏谑地说：“法律学多了，就丧失人性了。”其实，这两句话殊途同归——法律本就是以“人性本恶”为前提，每一桩案件都是对人性的审视。每当我坐在讯问室和嫌疑人面对面，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感觉自己就像提着手电，钻进了一条深邃幽暗的隧洞。

记得我刚进检察院工作时，处长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其中有一句是：“这一行做久了，容易把别人想得很坏。”的确，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怀疑，每个人都是心怀隐恶的思想犯，假若没有刑罚的威慑，恶的疆界就会无限拓展。

后来我才知道，处长只说了前半句。司法体制改革后，处长调去其他部门，临别前，他补充了后半句：“但是人更有你想象不到的好。”

慢慢地我领悟了，越是沉浸在黑暗之中，越要感受那些无心之善，在内心深处筑起一道护墙。而把这些故事写下来，无疑是我“筑墙”的最好方式。

书里的故事大多源于我和同事承办过的“重案”。这里的“重”不仅仅是指重大刑事案件，也指办结案件后我们内心的沉重——人性中无法承受之重。

在我看来，这些“重案”是人性的斗兽场，里面既有罪网牵缠的困兽，也有负重前行的普通人，而大多数嫌疑人则深陷于人兽之间的灰色区域，他们的故事也在不停地重新定义着善恶。

例如，20世纪末的某个冬夜，一位嫌疑人杀死丈夫之后，曾想去派出所投案自首，可当她望见远处的红蓝光，却赶紧披了件外套逃到火车站，随便买了一张不知开往何处的车票。当年她朝丈夫捅了十七刀，隐姓埋名后，她一直用自己的方式赎罪，直到逃亡的第十七年，才阴差阳错地落网——这个巧合，让她深信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一桩看似平常的杀人案，嫌疑人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竟要检察官连续挖案多层，方能触及案件最终的真相。

在接待了一位白发苍苍的上访人员后，检察官发现了案件中的疑点，见到越来越多的女性遭受“毒蛇”们的不法侵害，检察官挺身而出，经受住各种压力和诱惑，毅然为受害的女性主持公道，维护司法的正义与权威。

赤诚忠心的老检察官“铁虎”几经浮沉，面对情与法的激烈冲突，他必须做出最艰难的抉择。几十年的检察生涯，他办过数不清的大案，最难办的竟是他英雄迟暮的苍凉命运。可他却时刻告诫我这个徒弟：纵使身处无边的黑暗，内心的手电筒仍要时刻保持光明。

……

形形色色的案件串起来，就有了这本《重案检察官》。

（注：为保护文中当事人和当事单位的隐私，本书中的相关人物名、单位名称和地名等均为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