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策译注(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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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西周

【题解】

周考王初继位(前440年),在雒阳王畿以西的河南(即王城),封他的弟弟姬揭,称西周桓公。桓公卒,传子威公;威公卒,传子惠公;惠公卒,传子武公。

前256年,武公卒,立太子为文公,被秦迁于名叫惮狐聚的邑落。实际上西周已经灭亡。

薛公以齐为韩、魏攻楚[1]

薛公以齐为韩、魏攻楚[2],又与韩、魏攻秦,而借兵乞食于西周。韩庆为西周谓薛公曰[3]:“君以齐为韩、魏攻楚,九年而取宛、叶以北[4],以强韩、魏,今又攻秦以益之。韩、魏南无楚忧,西无秦患,则地广而益重,齐必轻矣。夫本末更盛,虚实有时[5],窃为君危之。君不如令弊邑阴合于秦,而君无攻,又无借兵乞食。君临函谷而无攻,令弊邑以君之情谓秦王曰:‘薛公必破秦以张韩、魏[6]。所以进兵者,欲王令楚割东国以与齐也。’秦王出楚王以为和[7]。君令弊邑以此忠秦,秦得无破,而以楚之东国自免也,必欲之。楚王出,必德齐。齐得东国而益强,而薛世世无患。秦不大弱,而处之三晋之西,三晋必重齐。”

薛公曰:“善。”因令韩庆入秦,而使三国无攻秦,而使不借兵乞食于西周。

【译文】

薛公田文用齐来为韩、魏攻打楚,又与韩、魏攻打秦,而向西周借兵求粮。韩庆为西周对薛公说:“您拿齐国为韩、魏攻楚,五年才攻取宛和叶以北地区,来增强韩、魏。如今又攻秦,来增加韩、魏的强盛。韩、魏南边没有楚忧,西边没有秦患,则地多而愈尊,齐国必然轻贱了。犹如树木的本末更迭而盛,事物的强弱也会因时而兴,臣私下替您感到不安。您莫如使敝国西周暗中与秦合好,而您不要真的攻秦,也不要借兵求粮。您兵临函谷关而不要进攻,让敝国把您的意图对秦(昭)王说:‘薛公肯定不会破秦来扩大韩、魏,他之所以进兵,是企图使楚国割让它的东国给齐。’秦王放回楚(怀)王来与齐求和,您使敝国以此来加惠秦国——秦国得以不被攻击,而拿楚的东国使自己免除灾难,肯定会愿意去做。楚王得以归国,必定感激齐,齐得到楚的东国而愈发强大,而薛地也就世世代代没有忧患了。秦国解除三国兵患,处于三晋(韩、赵、魏)的西邻,三晋必来尊事齐国。”

薛公说:“很好。”因而派遣韩庆入秦,使三国停止攻秦,从而让齐国不向西周来借兵求粮。

秦攻魏将犀武军于伊阙[8]

秦攻魏将犀武军于伊阙[9],进兵而攻周。为周最谓李兑曰[10]:“君不如禁秦之攻周。赵之上计,莫如令秦、魏复战。今秦攻周而得之,则众必多伤矣。秦欲待周之得[11],必不攻魏;秦若攻周而不得,前有胜魏之劳,后有攻周之败,又必不攻魏。今君禁之,而秦未与魏讲也[12],而全赵令其止[13],必不敢不听,是君却秦而定周也。秦去周,必复攻魏,魏不能支,必因君而讲,则君重矣。若魏不讲而疾支之,是君存周而战秦、魏也,重亦尽在赵。”

【译文】

秦在伊阙击败魏将犀武的军队,遂又进兵而攻打西周。有人为周最对赵司寇李兑说:“您不如阻止秦来攻周。赵国的最佳计策,莫如使秦、魏再战。现在秦国攻周,如能胜利,那么它的军队必多损伤。秦国倚恃胜周,必定不再去攻魏;如果攻周不胜,前头有战胜魏军的劳累,后头有攻打西周的失败,也肯定不再去攻魏。如今您阻止秦攻周,而它又未与魏媾和,以完全之赵来阻止它,它必不敢不听,这是您退秦而定周的好机会。秦国如果不去攻周,必复去攻魏,魏军不支,必通过您与秦媾和,那么您的地位就重要了;如果魏不与秦媾和,而极力支持下去,这是您保存西周,而使秦、魏重新开战。左右局势的重心也完全在赵的一方。”

秦令樗里疾以车百乘入周[14]

秦令樗里疾以车百乘入周[15],周君迎之以卒[16],甚敬。楚王怒,让周,以其重秦客。

游腾谓楚王曰[17]:“昔智伯欲伐厹由[18],遗之大钟,载以广车,因随入以兵。厹由卒亡,无备故也。桓公伐蔡也[19],号言伐楚,其实袭蔡。今秦者,虎狼之国也,兼有吞周之意,使樗里疾以车百乘入周,周君惧焉,以蔡、厹由戒之,故使长兵在前,强弩在后,名曰卫疾,而实囚之也。周君岂能无爱国哉?恐一日之亡国而忧大王。”楚王乃悦。

【译文】

秦派遣樗里疾用一百辆车到西周去,周君用百人来迎接他,非常恭敬。楚(怀)王恼怒,谴责周,因为它敬重秦国的客人。

周臣游腾对楚王说:“从前晋国智伯想要攻伐北狄之国仇由,送给它大钟一口,用大车装载,随后跟着军队。仇由终于灭亡,因为它没有防备。齐桓公伐蔡,声言伐楚,其实是袭击蔡。如今秦,是虎狼之国,兼有吞灭周的意图;派樗里疾用百辆车入周,周君很恐惧,拿蔡和仇由二国的教训来警戒自己,所以使戈矛在前,强弩在后,名为卫护樗里疾,而实际是囚禁他。周君哪能不爱护他的国家呢?恐怕一旦亡国,而给大王您增添烦恼。”楚王于是才高兴。

雍氏之役[20]

雍氏之役[21],韩征甲与粟于周,周君患之,告苏代[22]。苏代曰:“何患焉?代能为君令韩不征甲与粟于周,又能为君得高都[23]。”周君大悦,曰:“子苟能,寡人请以国听。”

苏代遂往见韩相国公中[24],曰:“公不闻楚计乎?昭应谓楚王曰[25]:‘韩氏罢于兵[26],仓廪空,无以守城,吾收之以饥[27],不过一月,必拔之。’今围雍氏五月,不能拔,是楚病也。楚王始不信昭应之计矣。今公乃征甲及粟于周,此告楚病也。昭应闻此,必劝楚王益兵守雍氏,雍氏必拔。”公中曰:“善。然吾使者已行矣。”代曰:“公何不以高都与周?”公中怒曰:“吾无征甲与粟于周,亦已多矣!何为与高都?”代曰:“与之高都,则周必折而入于韩。秦闻之,必大怒,而焚周之节[28],不通其使。是公以弊高都得完周也,何不与也?”公中曰:“善。”不征甲与粟于周而与高都。楚卒不拔雍氏而去。

【译文】

楚围攻韩雍氏,韩向西周征索衣甲和粮食,周君很忧虑,告诉了苏代。苏代说:“何必忧愁呢?我能为您使韩不来向周索取衣甲和粮食,又能为您得到韩地高都。”周君非常高兴地说:“你果然能够如此,寡人请拿国事听从你的吩咐。”

苏代遂去见韩相国公仲,说:“公没有听说楚君臣的计议吗?将军昭应对楚(怀)王说:‘韩国疲于兵战,仓廪空虚,没有粮食拿来守城,我趁饥饿来攻打它,不过一个月必定攻下。’如今包围雍氏,五个月还拿不下,这是楚军陷入疲困,楚王开始不相信昭应的话了。现在公向周索取衣甲和粮食,这是向楚显示周已陷入困境。昭应闻知此事,必劝楚王增兵包围雍氏,雍氏肯定被攻破。”公仲说:“你说得对。但我的使者已经出发了。”代说:“公为何不把高都给周?”公仲恼怒说:“我不向周索取衣甲和粮食,也就算满不错了。为何给它高都?”代说:“给周高都,那么周必定折服归韩。秦听说这件事一定会大怒,而烧掉遣使的符信,与周不通往来。这是公拿破敝的高都来换得完整的周国,为何不给?”公仲说:“好。”遂不向西周索取衣甲和粮食,而给它高都。楚军终于没有攻破雍氏而撤去。

周君之秦[29]

周君之秦。谓周最曰[30]:“不如誉秦王之孝也,因以应为太后养地[31],秦王、太后必喜,是公有秦也。交善,周君必以为公功;交恶,劝周君入秦者[32],必有罪矣。”

【译文】

西周君到秦国去。有人对随行公子周最说:“莫如称赞秦(昭)王的孝顺,因而奉献原这个地方做太后的养地。秦王、太后一定喜欢,是您得意于秦。周、秦关系友好,周君必认为是您的功劳;关系恶化,劝周君入秦的人,必定有罪了。”

苏厉谓周君[33]

苏厉谓周君曰[34]:“败韩、魏,杀犀武,攻赵,取蔺、离石、祁者,皆白起[35]。是攻用兵[36],又有天命也。今攻梁,梁必破,破则周危,君不若止之。谓白起曰:‘楚有养由基者,善射。去柳叶者百步而射之,百发百中。左右皆曰善。有一人过,曰:“善射,可教射也矣。”养由基曰:“人皆善,子乃曰可教射。子何不代我射之也?”客曰:“我不能教子支左屈右。夫射柳叶者,百发百中而不已善息,少焉气力倦,弓拨矢钩[37],一发不中,前功尽矣。”今公破韩、魏[38],杀犀武,而北攻赵,取蔺、离石、祁者,公也。公之功甚多。今公又以秦兵出塞,过两周,践韩而以攻梁。一攻而不得,前功尽灭。公不若称病不出也。’”

【译文】

苏厉对西周君说:“击败韩、魏,擒杀魏将军犀武,攻打赵,夺取蔺、离石、祁的,都是白起。实在是善于用兵,而又有天助啊!如今来进攻魏都大梁,大梁必破无疑。大梁被攻破,周就有危险了。您不如阻止它勿攻,派人对白起说:‘楚有一位叫养由基的人,善射;距柳叶一百步而来射它,百发百中。左右的人都说好。有一位过路的人说:“箭射得好,可以教给射箭的道理了。”养由基说:“人都说好,你却说可以教给射箭的道理。你为何不来射射看?”客说:“我不是说能教给你伸直左臂、弯曲右臂来拉弓射箭。你仰射柳叶,百发百中,而不能见好就收,等一会儿,精疲力尽,弓歪箭扭,一次射不中,就前功尽弃了。”如今击破韩、魏,擒杀犀武,而北向攻打赵,夺取蔺、离石、祁的,都是您。您的功劳大得很。现在您又率领秦兵越过边塞,经过东、西两周,践踏韩地而来进攻大梁,一攻而不胜,前功尽弃。因此,您还是称病不出为好。’”

楚兵在山南[39]

楚兵在山南[40],吾得将为楚王属怒于周[41]。或谓周君曰:“不如令太子将军正迎吾得于境[42],而君自郊迎,令天下皆知君之重吾得也。因泄之楚,曰:‘周君所以事吾得者器,必名曰谋[43]。’楚王必求之,而吾得无效也[44],王必罪之。”

【译文】

楚兵在嵩山之南,将军伍得将为楚怀王结怨于周君。有人对周君说:“不如让太子同军帅在边境迎接伍得,而君您到城郊去迎接,让天下人都知道您尊重伍得。同时用言语向楚泄漏说:‘周君送给伍得的宝器,款识名叫某某。’楚王必定向伍得索取,而伍得却拿不出来,楚王必定要惩罚他。”

楚请道于二周之间[45]

楚请道于二周之间,以临韩、魏,周君患之。苏秦谓周君曰:“除道属之于河[46],韩、魏必恶之。齐、秦恐楚之取九鼎也[47],必救韩、魏而攻楚。楚不能守方城之外[48],安能道二周之间?若四国弗恶,君虽不欲与也,楚必将自取之矣。”

【译文】

楚国请求路过东、西二周之间,来攻伐韩、魏,周君深感忧患。苏秦对周君说:“清除道路,直到大河,这样做,韩、魏知道一定会恼恨楚国。齐、秦恐怕楚国取走九鼎,必定援救韩、魏而攻楚。楚国不能守卫自己边界方城以北,又怎能路过二周之间?假如四国不恼恨楚,君您虽不愿意给它九鼎,楚国一定会自己来取了。”

司寇布为周最谓周君[49]

司寇布为周最谓周君曰[50]:“君使人告齐王以周最不肯为太子也[51],臣为君不取也。函冶氏为齐太公买良剑[52],公不知善,归其剑而责之金。越人请买之千金,折而不卖。将死,而属其子曰:‘必无独知[53]。’今君之使最为太子,独知之契也[54],天下未有信之者也。臣恐齐王之谓君实立果而让之于最[55],以嫁之齐也[56]。君为多巧,最为多诈。君何不买信货哉[57]?奉养无有爱于最也,使天下见之。”

【译文】

周司寇布为周最对周君说:“君主使人告知齐王,说周最不肯做太子。这种做法臣以为不可取。函冶氏为齐太公田和买一口好剑,太公不识它的好处,把剑退还而讨回原价。越人用千金来买,函冶氏把剑折断而没有卖。临死前,嘱咐他的儿子说:‘好货一定不能仅仅自己知道。’如今君主让周最做太子,是单方知道的契约,天下没有人相信。臣恐怕齐王以为君主实际是想立周果,而假说立最,来欺骗齐。君主的行为善于巧饰,而周最心里愿意,嘴上不说。君主为什么不买天下都信得过的东西呢?使供养的优厚,在诸公子中没有能够超过周最的,让天下人都看得见。”

秦召周君[58]

秦召周君,周君难往。或为周君谓魏王曰[59]:“秦召周君,将以使攻魏之南阳[60]。王何不出于河南[61]?周君闻之,将以为辞于秦而不往。周君不入秦,秦必不敢越河而攻南阳。”

【译文】

秦国召见西周君,周君不愿意去。某人为周君对魏王说:“秦国召见周君,将要让他配合攻打魏国的南阳。大王为何不出兵河南(进逼西周王城)?周君听到后,好作为不去秦国的托辞。周君不入秦,秦肯定不敢渡过大河来进攻南阳。”

犀武败于伊阙[62]

犀武败于伊阙,周君之魏求救。魏王以上党之急辞之[63]。周君反,见梁囿而乐之也[64]。綦母恢谓周君曰[65]:“温囿不下此[66],而又近,臣能为君取之。”反见魏王,王曰:“周君怨寡人乎?”对曰:“不怨,且谁怨王?臣为王有患也。周君,谋主也,而设以国为王扞秦,而王无之扞也,臣见其必以国事秦也。秦悉塞外之兵与周之众以攻南阳,而两上党绝矣[67]。”魏王曰:“然则奈何?”綦母恢曰:“周君形不小利事秦[68],而好小利。今王许戍三万人与温囿,周君得以为辞于父兄百姓,而利温囿以为乐,必不合于秦。臣尝闻温囿之利,岁八十金,周君得温囿,其以事王者岁百二十金。是上党每患而赢四十金[69]。”魏王因使孟卯致温囿于周君[70],而许之戍也。

【译文】

魏将军犀武被秦军在伊阙击败,秦进攻西周,周君到魏去求救,魏(昭)王以上党吃紧来推辞。周君回国后,喜爱上大梁的园囿。周臣綦母恢对周君说:“温园不比梁园差,而离西周又近,臣能够为君主把它索取来。”遂又去见魏王。魏王问道:“周君怨恨寡人吗?”回答说:“他不怨恨还有谁能怨恨大王呢?臣为大王担忧啊!周君,曾是参与伐秦的谋主,而拿国家来为大王扞御秦,大王却没有拿来保卫周的,臣眼看他一定拿国家来服事秦。秦国用塞外的全部兵力,与周的师旅,来攻击南阳,而韩与魏的两个上党地都要被隔断了。”魏王说:“既然如此,那么怎么办呢?”綦母恢说:“周君的地形不利于服事秦,而他又贪图小利。现在大王答应用三万人来戍守周并以温园相赠,周君有辞来向父兄百姓交待,而又贪图温园拿来取乐,必定不肯与秦合作。臣曾听说温园的财利,国家一年收入八十(镒)金,周君得到温园,贡献给大王的,每年一百二十金。这就是说,不但上党无忧,而且净赚四十金。”魏王于是派遣孟卯,把温园送给周君,并且答应出兵来戍周。

韩、魏易地[71]

韩、魏易地,西周弗利。樊馀谓楚王曰[72]:“周必亡矣。韩、魏之易地,韩得二县,魏亡二县。所以为之者,尽包二周,多于二县,九鼎存焉。且魏有南阳、郑地、三川[73],而包二周,则楚方城之外危[74];韩兼两上党以临赵[75],即赵羊肠以上危[76]。故易成之曰[77],楚、赵皆轻。”楚王恐,因赵以止易也。

【译文】

韩与魏交换土地,对西周很为不利。周臣樊馀对楚王说:“周必定要灭亡了。韩、魏交换土地,韩多得二县,魏丢失二县。魏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新地包括东、西二周,面积大于二县,而且九鼎存于西周。况且魏有南阳、郑地、三川,再包括二周,那么楚方城之北就危险了;韩国兼有两个上党地,以临赵,则赵的险塞羊肠坂以上就危殆了。所以交易成功那一天,楚和赵两国的国势都要相对减轻。”楚王恐慌,遂会合赵国来阻止它们的交易。

秦欲攻周[78]

秦欲攻周,周最谓秦王曰[79]:“为王之国计者,不攻周。攻周,实不足以利国,而声畏天下[80]。天下以声畏秦,必东合于齐。兵弊于周而合天下于齐,则秦孤而不王矣。是天下欲罢秦[81],故劝王攻周。秦与天下俱罢,则令不横行于周矣[82]。”

【译文】

秦想要攻周,周最对秦(昭)王说:“为大王的国家考虑,最好不去攻周。攻周,其实对秦国并没有好处,而会声名狼藉天下。天下厌恶秦的名声,一定会东向与齐国联合。兵力疲弊于攻周,而使天下与齐联合,那么秦国就会孤立而难于称王了。这是天下想要使秦疲弊,所以才来劝大王攻周。秦国与天下诸侯对峙相攻,兵力俱疲,那么大王的号令就不能够在周国通行无阻了。”

宫他谓周君[83]

宫他谓周君曰[84]:“宛恃秦而轻晋[85],秦饥而宛亡;郑恃魏而轻韩,魏攻蔡而郑亡[86];邾、莒亡于齐[87],陈、蔡亡于楚[88]。此皆恃援国而轻近敌也。今君恃韩、魏而轻秦,国恐伤矣。君不如使周最阴合于赵以备秦,则不毁。”

【译文】

周臣宫他对周君说:“从前,宛国倚仗秦而轻视晋,秦国饥馑无暇顾宛,宛也就被晋所灭;郑国倚仗魏而轻视韩,魏去攻蔡无暇顾郑,郑也就被韩所灭;邹、莒被齐所灭亡,陈、蔡被楚所灭亡。这都是仗恃援国而轻视近敌的缘故。现在,君主倚仗韩、魏而轻视秦,国家恐怕要有损伤了。您莫如派周最暗中与赵国联合来防备秦,就不会有被摧毁的危险。”

谓齐王[89]

谓齐王曰:“王何不以地赍周最以为太子也[90]?”齐王令司马悍以赂进周最于周[91]。左尚谓司马悍曰[92]:“周不听,是公之知困而交绝于周也。公不如谓周君曰:‘何欲置?令人微告悍,悍请令王进之以地。’”左尚以此得事。

【译文】

有人对齐(湣)王说:“大王为何不拿土地送给周,来保举周最做太子呢?”齐王派司马悍用土地向周君推荐周最。左尚对司马悍说:“周如果不答应,是您的谋划受到挫折,而与周的交情也就吹了。您不如对周君说:‘想立谁做太子呢?使人暗示给悍,悍请让齐王拿土地来保荐他。’”左尚由此得以在齐国任事。

三国攻秦反[93]

三国攻秦反,西周恐魏之借道也。为西周谓魏王曰:“楚、宋不利秦之德三国也[94],彼且攻王之聚以利秦[95]。”魏王惧,令军设舍速东[96]

【译文】

魏、韩、齐三国攻秦胜利而归,西周恐怕魏国军队要来借路讨财。某人为西周对魏王说:“楚、宋不愿意秦国割地给三国,它们要来进攻王的邑落,来为秦报仇。”魏王恐惧,命令军队夜宿幕帐,急速东归。

犀武败[97]

犀武败,周使周足之秦[98]。或谓周足曰:“何不谓周君曰:‘臣之秦,秦、周之交必恶。主君之臣[99],又秦重而欲相者且恶臣于秦,而臣为不能使矣[100]。臣愿免而行[101],君因相之。彼得相,不恶周于秦矣。’君重秦,故使相往。行而免,且轻秦也[102],公必不免。公言是而行,交善于秦,是公之成事也;交恶于秦,不善于公[103],且诛矣。”

【译文】

魏将犀武被秦军打败,周使相国周足往秦。有人对周足说:“何不对周君说:‘臣往秦,秦、周的关系必定要恶化。君主的臣某人,是秦所倚重而想让他相周的,将要向秦讲我的坏话,我也就不能出使了。臣愿免去我的相国再去出使。君主趁此让某人做相,他得到相位,也就不向秦说周的坏话了。’周君出于重视秦,所以才差遣相国往秦,往秦而免相,这是轻秦,您的相位肯定不会被免掉。您说这番话而去出使,如果与秦交好,将是您的成功;如果与秦交恶化,与您不善的某人,就要受到责罚了。”


[1] 此篇当系周赧王十七年(前298)。据《史记·六国表》是年齐与魏、韩共击秦于函谷。薛公,孟尝君田文,时当政于齐。

[2] 齐、韩、魏三国攻楚,在赧十二年(前303)。

[3] 韩庆:韩人而仕于周者。

[4] 九年:当为“五年”之讹。宛、叶:楚地。

[5] 虚实:虚,弱;实,强也。

[6] 此句“必”下缺一“不”字。

[7] 出楚王:放出楚王。当时楚怀王被秦昭王以会盟名义骗入武关(秦地),扣押起来。

[8] 据《史记》,伊阙之战在周赧王二十二年(前293)。《韩世家》云:“釐王三年(按,即赧二十二年),使公孙喜率周、魏攻秦。秦败我二十四万,虏喜伊阙。”

[9] 犀武:魏将,战死伊阙。伊阙,山名,即龙门山。在今洛阳西南。

[10] 李兑:赵国司寇,后封奉阳君。

[11] 待:鲍本作“持”。是。

[12] 讲:谓媾和。

[13] 全赵:谓未经战争损伤之赵。

[14] 此章又见《史记·樗里子传》,诸家编年并系于周赧王八年(前307)。此事大约发生在秦攻破韩宜阳之后。

[15] 樗里疾:秦惠王弟,生于渭南樗里,名疾。为人足智多谋,后为秦武王丞相。百乘:这里指使者的随车。战国时以随车多寡判定使者的轻重,百辆是随车的极限。

[16] 卒:百人为卒。

[17] 游腾:一作“游胜”。周臣。

[18] “昔智”句:晋卿荀瑶封于智(在今山西永济市北),称智伯。其伐厹(同“仇”)由事,详见《韩非子·说林下》。

[19] 桓公伐蔡:齐桓公伐蔡事,见《左传·僖公二年》。

[20] 此章又见《史记·周本纪》,然作“东周”。《东周策》有《楚攻雍氏》。鲍彪注系于赧十五年(前300)。是。

[21] 参见《东周策·楚攻雍氏》注〔1〕。

[22] 苏代:战国辩士。苏秦之兄。

[23] 高都:韩地。在今河南洛阳西南。

[24] 公中:韩相国公仲侈。

[25] 昭应:楚将。

[26] 罢:同“疲”。

[27] 收:鲍本作“攻”。

[28] 节:符信。国家间互通使者的证物。

[29] 此章于鬯《战国策年表》据《史记·秦本纪》系于赧王三十七年(前278),时昭襄王当政。

[30] 谓周最:有人谓周最,姓氏不详也。

[31] 应:鲍本作“原”。姚云:“原,周邑也。”

[32] 劝周君入秦者:暗指周最。

[33] 《史记·周本纪》系此事于赧王三十四年(前281)。

[34] 苏厉:苏秦弟。

[35] 蔺、离石、祁:均赵邑,今属山西省。白起,秦名将,昭王时官大良造,以战功封武安君。后为相国范雎所忌,被谗自杀。梁玉绳《史记志疑》谓秦取离石、蔺皆在白起为将之前,《策》言殊可疑。

[36] 攻:《史记》作“善”。攻亦有“善”义。

[37] 弓拨矢钩:拨,不正。钩,弯曲不直。

[38] “公”字似衍。

[39] 雷学淇《竹书纪年义证》系此条于赧十一年(前304)。可从。

[40] 山南:雷氏《义证》谓嵩山之南。

[41] 吾得:楚将。鲍本“五”作“伍”。怒:鲍本作“怨”。

[42] 将军正:将,同;军正,犹军帅。

[43] 必名曰谋:一无“必”字,“谋”作“某”。名曰某,谓命器之名为某某也。

[44] 效:献。

[45] 按,楚之正北直与韩、魏接壤,伐之无须假道于二周之间。此是以借道伐韩、魏,而谋取西周的九鼎。

[46] 属:姚云:“犹至也,通也。”

[47] 九鼎:见《东周策·秦兴师临周而求九鼎》注〔1〕。

[48] 方城:楚国北部与秦、韩、魏三国之界城。

[49] 缪氏《考辨》谓此与《东周策·周共太子死》为同时事,应隶东周。可从。按,周共太子乃东周君之子,说详《周共太子死》注〔1〕。

[50] 司寇布:周司寇名布。司寇,司刑狱之官。周最,周公子,与齐善。详前有关章节。

[51] “君使”句:因周最与齐善,故周君使人告之。齐王,齐宣王。

[52] “函冶氏”句:高诱注:“函,姓。冶,官名也。因以为氏。知铸冶,晓铁理,能相剑。”又云:“齐太公,田常孙田和也。始代吕氏为齐侯,号曰太公。”

[53] 独知:只有自己知道。

[54] 契:契约。立约双方各执一纸,不能一方有另方没有。

[55] 果:高诱曰:“周太子也。”金正炜曰:“果,疑本作‘某’。”

[56] 嫁:鲍彪曰:“嫁,犹卖也。言欺齐。”

[57] 信货:大家都信得过的货物。

[58] 按《史记·周本纪》,此章应系赧王四十五年(前270)。

[59] 魏王:《史记》作“韩王”。梁玉绳曰:“韩王是,魏王非。西周与韩近也。”

[60] 魏:《史记》作“王”,指韩王。南阳:战国时韩、魏、楚均有南阳。顾观光《七国地理考》云:“楚南阳属荆州,魏南阳在河内,惟韩之南阳兼跨两地。”按,河内指太行山以南、黄河以北之地。

[61] 出于河南:河南,泛指河南洛阳一带。关于西周君劝说魏(韩)出兵河南的目的,或说以近逼西周王城,或说以谋秦。译文从前说。

[62] 按,秦、魏伊阙之战在公元前293年。周与韩参加魏的一方,失利,秦欲攻周。吕氏《大事记》与钟氏《勘研》均谓此周为东周,故应隶《东周策》。参见前《秦攻魏将犀武军于伊阙》。

[63] 上党:见《东周策·或为周最谓金投》注。

[64] 梁囿:魏都大梁(今开封)的园囿。吴师道曰:“囿者,蓄育鸟兽之所。”

[65] 綦母恢:高诱注:“周臣也。”

[66] 温囿:温县的园囿。温,亦魏地。

[67] 两上党:上党郡在山西的东南部,时分属于韩、魏。

[68] 小:黄丕烈云:“此小字因下文而衍。”

[69] 每:鲍本作“无”。今从。

[70] 孟卯:齐人,在魏任职。

[71] 《水经注·河水注》引《竹书纪年》云:“梁惠成王十三年,郑(韩)釐侯使许息来致地:平邱、户牖、首垣诸邑,及郑驰地。我取轵道,与郑鹿。”即韩、魏易地之事。时当周显王十二年(前357)。参见《韩策二·公仲为韩魏易地章》。

[72] 樊馀:周臣。姚宏谓曾本“樊馀”下有“为周”二字。楚王:楚宣王。

[73] 南阳:见前《秦召周君》注〔3〕。郑地:谓郑国灭亡后被韩所吞并之地。包括今之河南郑州、新郑及荥阳一部。三川:指河、洛、伊一带。

[74] 方城:见本策《楚请道于二周之间》注〔4〕。

[75] 韩兼两上党:原韩、魏均有上党,今韩又换得魏之上党,故云。两上党,见本策《犀武败于伊阙》注〔6〕。

[76] 羊肠:赵国险塞名,在今山西太行山上。

[77] 曰:鲍本作“日”。是。

[78] 《史记·周本纪》系此章于赧四十五年(前270)。

[79] 周最:已见《东周策》注。

[80] 畏:畏惧、憎恶。

[81] 罢:同“疲”。

[82] 横行:谓畅行无阻。

[83] 林氏《纪年》系此章于赧王二十二年(前293),以为当周与韩、魏合军攻秦之时。参见前《秦攻魏将犀武军于伊阙》。

[84] 宫他:周臣。疑即前《昌他亡西周之东周》之“昌他”。

[85] 宛:故申伯国,旧址在南阳,春秋时被晋国所灭,三家分晋后属韩。

[86] 郑亡:鲍彪云:“郑,河南新郑。郑君乙二十一年,韩哀侯灭之。”蔡:金正炜谓当作“楚”,因韩灭郑时蔡已并于楚。

[87] 邾、莒:均为周时小国。邾,即邹国,地在今山东邹县。莒,先灭于楚,后归齐,终入于楚,旧址在今山东莒县。

[88] 陈、蔡亡于楚:在历史上陈、蔡曾屡被楚灭而又封之。其卒灭之时,大约在楚顷襄二十一年。

[89] 此章当是与《东周策·周共太子死》为一事在不同诸侯国的不同反响,也有可能是一事的传闻异辞。参见该章注〔1〕。《考辨》引黄少荃云:“考周最平生主亲齐,宜齐为之请立也。时最在周。”

[90] 赍(jī):以物送人。

[91] 司马悍:齐人,名悍,官司马。

[92] 左尚:齐人。

[93] 《考辨》引黄少荃云:“意者,秦昭王九年,孟尝君以齐、韩、魏三国击秦,因韩庆说而止军函谷,要秦出怀王以市楚地,而秦未许释楚王。次年,楚怀王走赵复归秦,三国兵临函谷未退也。又次年(秦昭十一年),楚怀王死,孟尝君市地之目的既失,乃与三国奋入关而击秦,乃有公子池以三城和三国事。”按,秦昭王十一年当赧王十九年(前296)。黄氏之说大体是对的,唯以为三国之军临函谷三年而未退,如此旷日持久,却属可疑。

[94] 德三国:施德惠(谓割地)给三国。

[95] 聚:城邑。或云蓄积。

[96] 设舍:为赶路而夜设幕舍也。

[97] 犀武败于伊阙在赧王二十二年(前293)。参见前《秦攻魏将犀武军于伊阙》注〔1〕。

[98] 周足:周相国名。

[99] 主君:臣下对君上的称呼,这里指周君。

[100] “而臣”句:鲍本“为”字在“能”字下。

[101] 免:谓免掉相国职务。

[102] 且:鲍本作“是”。

[103] 鲍本“公”下补“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