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金大腿的战场
郁星云小手环着帝王的脖颈,像是只累了的小趴菜,将‘战场’交给金大腿。
母皇是来给她撑腰的,她只要做个乖乖的吉祥物就好了。
说是来打狗,可帝王压根没把半死不活的王蒙放在心上。
那种又蠢心思又毒的小角色,不需要她出手。
郁巡音冷峭的余光落在中堂,那一排小豆丁身上。
比起趴在地上看蚂蚁的许翎,衣袍凌乱的郁平只觉千斤坠顶,金戈铁马中淬炼而来的杀意,压的她透不过气来。
她一咬牙,抬眼直面圣容,像是出生牛犊,一头扎进对上那汪深不见底的黑水中。
这大不敬的行为,直接让一旁的田统领拔刀,刀锋直指郁平咽喉。
“大胆,直视圣颜,视为不尊,小世子是想造反吗?”
郁巡音倒不甚介怀,看着地上的狼崽子。
“不懂规矩的半大的孩子罢了,小题大做!”
这般说,田统领却未收刀入鞘,燕颔虎头般守在帝王身前。
田怡人心道:这小狼崽子武功的诡异,万一留了后手怎么办?伤到陛下…那是不太可能,但刀剑无眼,伤到星云殿下,陛下还不得发疯?
殊不知,百米之外,舟山度的准心已经瞄准了郁平,稍有异动,就是一箭穿心。
“你和朕的二皇姐长得可不太像,倒是更像是赵家人。”
隔代遗传,郁平的眼型不像庸王,下垂的桃花眼像极了赵贵君,带着点弱小可怜的模样。
“这双眼睛,看着还真有些怀念啊~”
莫名的语气,让人参不透这话里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众人战战兢兢,不敢打扰帝王追忆往昔。
趴在帝王肩头的小姑娘倒是了然,她的这位便宜母皇分明是想剜了郁平的眼睛。
别人不知道赵太贵君‘暴毙’真相,她有系统的上帝视角还能不了解?
赵太贵君的眼珠子,到现在还埋在如玉阁的海棠花盆里,被帝王每日把玩着。
宫门事变后,龙袍加身。
初登大宝的帝王站于芙蓉殿内,看着熟悉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心情却并不美妙。
她看着那柳夭桃艳的赵家男儿,乖戾的笑出声。
空气中还未消散的甜香,是沁入肺腑的毒药,正如眼前这娉婷袅娜的男人,是她所有不幸的开端。
记忆里恬静的草木香,追随着父君早早离去,只余下金碧辉煌的空屋。
曾经的美好,只会在无数午夜梦回时,助长心底的仇恨,可北境的日子里,她无时无刻不想念。
那是她归家的信念,是灯火阑珊的一抹柔。
“我幼时很喜欢这里,可是这里被人弄脏了呢!所以,赵太贵君,您打算怎么赔朕?”
从郁巡音攻入皇城的那天,赵子琪便知他注定不得善终。
好歹是执掌凤印的上位者,哪怕落败,男人仍旧维持着最后的体面,面色微冷。
“从北境的死人堆里爬回来,还真是难为陛下了。”
怎么也是高家的血脉,他到底是轻敌了。
“这还要多谢赵家栽培,把朕扔到了那种虎狼之地,不然朕也不会这么快成长起来。”
刀锋剑雨,尸骸遍野,那地狱一般的日子,也总要让别人尝一尝。
“呵,你父君不争不抢的缩了半辈子,没成想,他的女儿倒是个有血性的好女郎!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是吗?”郁巡音拎着匕首,缓步靠近,她弯下腰,阴恻恻道:“不如赵太贵君就将这双眼睛抵给朕吧。”
刀锋划过男人的眼角,帝王的杏眼里闪过妖冶的红光,如同深渊恶兽。
“这张脸皮,朕也喜欢,不如也剥了让朕藏着?”
“可是朕觉得赵太贵君的玉骨,也是极好的,干脆磨碎了用来种花吧!”
剥皮抽筋,挫骨扬灰,郁巡音每说一句话,赵子琪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放肆,我是你母皇上过玉蝶的贵君,是你的长辈!”赵玉琪唇色发紫,用怒目掩饰心虚。
“郁巡音,你真不怕御史言官,口诛笔伐,遗臭万年吗?”
历代帝王,哪个不想名垂青史,千秋万代,她难道真的就不在乎吗?
“呵呵呵!”
喑哑的低笑,回荡在空荡的大殿中,像是在嘲笑赵玉琪的天真。
她早已是仇恨的傀儡,人类的生前事、死后名,与她何干?
“赵太贵君,朕对这江山社稷并无兴趣,朕是来复仇的,是来找你们赵家索命的!”
赵家、赵贵君、郁凌云,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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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又八年,郁巡音走来的每一步,都如同刀尖起舞,临渊而行。
“希望你所想一切,都能得偿所愿!”
这是她第一次有所触动,想要去拉住谁。
郁星云的小肉手勾着帝王的头发尖。在她看来,郁巡音的确不适合那个位子。
普通人为复仇而活,大可称赞一句重情重义,可帝王如果被困于仇恨,便失了眼界和心性。
深渊边缘的帝王,被自家姑娘细微的动作惊醒,这才收敛了身上的血煞之气。
陆靖早早将太师椅让了出来,大气不敢出。
郁巡音撩起袍衫,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上。
郁巡音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郁平聊起来,那些看似普通的问题却处处暗藏玄妙。
郁星云安静的看着二人的极限拉扯,就差一把瓜子。
“多大了?”
“回陛下,臣女今年七岁了。”
“七岁啊,也正是朕和皇姐在书堂相识的年纪。”
旧景旧情,回想从前,冷面帝王才会有一瞬的温和。
“课业如何?”
“马马虎虎,臣女不善此道,学不通透。”
“这倒不像皇姐了,朕记得二皇姐当初可是七步成诗的大才,连老祭酒都赞叹不已。”
“陆爱卿,你说是或不是?”
被拉入战局的路祭酒,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她不擅长官场的弯弯绕,猜不透帝王想要什么答案。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直接含糊道:“是,微臣记得当初二殿下的确是七步成诗。”
陆大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什么,郁平藏拙的事儿,她可看不出来。
郁巡音一连看了陆靖两眼,到底是没说什么。
郁平也没拆陆靖的台,直接转移了话题。
“臣女不喜文墨,觉得整日被拘在书房,着实无趣。”
“世子既然不喜文墨,那便是喜欢刀枪。”
琴棋书画,君子六艺,纵情山水,对酒当歌……
人生在世,趣味良多,可郁巡音却一语道破郁平心中所想。
人心不足蛇吞象,想要的太多,就会去争抢,最后变成不人不鬼的模样。
郁平本就有心曝露底牌,面上并无惶恐。只见那瘦削的小姑娘如早春抽条的翠竹,背脊挺拔,目光坚毅。
她字正腔圆道:“是,臣女喜欢刀枪!”
现如今,帝王对赵家步步紧逼,她只能出此下策。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焉?
虽说庸王府早已沦为赵家弃子,可有些情感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
郁凌云自幼得赵家庇佑,对于赵碧感情可见一斑。
母上装疯卖傻,不就是为了借机培养自己,重新走上棋局?
“呵,还真是执迷不悟的疯子!”
人心不足蛇吞象,想要的太多,就会去争抢,最后变成不人不鬼的模样。
“无用的棋子难逃一死,那么执棋之人总能留到最后吧?”
只要赵家尚存,母亲尚在,她再有泼天本领也逃不过被操纵的命运。
初时藏拙,是为避祸,如今展露,是为新生。
帝王合围赵家,自会暗中调查,她善武的事瞒不了多久。与其被扣上一顶欺君的帽子,不如开诚布公的聊一聊。
单出死局,总要置之死地,才能后生。
没有永恒的敌友,但有切实的利益。
郁平这个实打实的机会主义者,觉得眼下她和帝王同仇敌忾,为何不能成为盟友?
郁平恨帝王,却更恨赵家,恨郁凌云,也恨自己。
身上的每一道疤背后,都是她的母上用狰狞的面容,亲自印上的。
两千五百个日夜,一万零三十五鞭,每一鞭都痛彻心扉。
“母上,您既然觉得装疯卖傻很好,那就永远的疯下去吧。”
只要赵家不倒,她母上就依旧能活在梦里,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所以赵家就不要再存在了。
她很好奇,期望破灭时母上会是何种神色。
郁平眼皮狂跳,她甚至听到了胸腔中,不断鼓动的心跳。那浅粉的唇珠抿成一线,是极力压制住翘起的嘴角。
瞧着郁平那股子疯劲,郁巡音也算心中有底。
不愧是郁凌云的女儿,小小年纪便懂得审时度势,够狠也够果决,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呵,你倒是比你母亲胆大。”帝王漫不经心的摩挲着太师椅的扶手,“怎么想上战场,建功立业,帮你母亲夺回庸王最初的荣耀?”
这话,听得陆靖后心发凉,恨不得捂住耳朵,缩进地缝中去。
皇家秘辛,她有命听,没命活啊!
世人皆传,郁巡音有矫诏之嫌,先帝传位,分明更属意二皇女。
可大兵压境,刀就架在脑袋上,群臣除了吾皇万岁,多说一个字,就是人头落地。
那庸王最初的荣耀,不就是那万古长青的龙椅吗?
“不,臣女只是想活着,堂堂正正的活着!”
不是谁的棋子,不是谁的孩子,真真正正的为自己活着。
郁巡音睨着面前的庸王府世子,怒气翻滚化作额间青筋。
“呵,堂堂正正的活着?”
堂堂正正,她怎么敢提这四个字?
赵家人活该永远胁肩低眉,那是她们要赎的罪!
活着已是法外开恩,而如今还想要尊严?
郁巡音真想砍了郁平的脑袋,可她贵为九五之尊,不能任性胡为。
“好,既然想活,那朕问你,数年欺凌,为何会武却从不敢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