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捣鸟窝

1978年9月，夫夷大地，阳光温馨恬静，秋风和煦轻柔，蓝天白云飘逸，田野遍地金黄，在碧波荡漾的差良代塘里游荡着一群群快乐的鱼儿，时而跃出水面，跳起了太空舞，波光粼粼，增添了浮云的色彩，分外绚丽，令人神往。

当少林寺放牛队赶着牛群经过代塘大坝时，那高高的枫树哗哗地鼓掌，秋风悄悄地把喜讯传入牛娃们的耳旁。他们瞭望那一片片金黄色的田野，满是黄澄澄的稻穗垂着沉甸甸的穗头，随着秋风摆拂，好像晚霞时金黄色的大海。

当他们到达对门的老子山时，眺望那连绵起伏的山野，好像翻滚着千层波浪，近看红高粱笑红了脸，小草笑弯了腰，玉米乐开了怀，松树笑掉了胡须。

牛娃们一来到山上，还是老规矩，积极投入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中。师傅们正紧张地召开重要会议，讨论新的游戏规则，对徒弟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既要负责看牛，又要去寻找吃的，而且要任劳任怨，毫无怨言。所以，徒弟们除了无条件地服从，还有别的选择吗？

当然，在这个丰收的九月，如果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信手拈来，满是欣慰。比如，红薯呀，芋头呀，红高粱呀，玉米呀，等等。虽然金良村坐落偏僻的山村里，但是属于高低起伏的红丘陵，山上树木种类繁多，有取之不尽的柴火。显然，大家除了吃生的，还可享受免费的烧烤，比如烤芋头呀，烤红薯呀，爆玉米花呀，爆红高粱花呀……形式多样，丰富多彩，吃起来津津有味，充实了肠胃，飘香了心田，飘香了山野，飘香了快乐的童年。天空掠过一阵秋风，弹着优美动听的琴音，飘落的黄叶满天飞舞，秋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虽然在这个秋收的九月里，好吃的东西大有存在，但是吃得多了，也觉得吃腻了，还有谁不想想换换口味呢？少林寺放牛队为了丰富大家的生活，尝尝新鲜口味，经团队委员会研究决定，务必要有所创新，改变以前传统的做法，想方设法捣鸟窝，取鸟蛋，烤熟来呷，那味道真的爽歪歪呀。你们说是不是？”抽烟大王陈师傅边吃芋头边宣布。所有人员仿佛听捡到了宝贝，顿时来了劲头，眼神聚焦于他，脸上写满了惊奇的喜悦，嘴里也流出细长的口水，湿润了衣襟。

“好呀，换换口味，烤鸟蛋吃，真是爽得不得了呀。”陈平安有点小激动，挥舞双手，左顾右盼，信口开河。

“好什么好，我还要补充一点，你们不要激动，考虑事情要全面些，既然要捣鸟窝，就要注意安全，如果有人发生意外，那么就不好办了。另外，我还要建议，大家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如果我们今天在山上没有寻着鸟窝，那么星期天再去院子里房屋上寻找。我一想到有鸟蛋呷，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爱开玩笑者吕师傅手舞足蹈，及时补充，自个儿先笑起来。大家都跟着笑起来。

“这个好办，徒弟们可以兵分几路，小心行事，我就不信取不下鸟蛋。你们说对不对？”陈阳森师傅两手一拍，同样哈哈大笑起来。大家都笑得前仰后翻，山坡上的小青笑得东倒西歪，站满地里的红高粱也笑弯了腰。

你瞧，徒弟们听完师傅们的话语，个个喜出望外，有的吹起口哨，有的唱起山歌，有的蹦蹦跳跳，有的忘记了荆棘，也忘记了虫子，突然来个就地十八滚，高兴不得不得了。此时，树木随风起舞，鸟儿快乐欢叫，油茶林闪着快乐的绿光，差良代塘跳满了金色的音符。

大家兴奋之余，服从安排，说干就干，同时商量着切实可行的方案。突然，有人欢呼着，我一想起捣鸟窝，就垂涎三尺呀。也有人伸了伸鼻子，并用右手食指在鼻子上轻轻刮几下，意思你想得美，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徒弟们为了完成师傅分配的任务，按照陈阳森师傅的要求，十二个徒弟自愿分成甲乙两组，或看牛，或捣鸟窝，轮流转换。然后，大家再经过抓阄，分配任务，甲组看牛，乙组去捣鸟窝，陈平安刚好分配在乙组中。

不过，乙组六人为了顺利完成这个光荣的使命，又私下里经过紧急磋商，很快统一了思想，分成三个二人小组。接着，乙组全军出动，兴高采烈地投入搜寻鸟窝的战斗中，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从各个方向实行地毯式搜索，拉网式排查，形似战斗部队实行陆海空的立体式作战，决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希望早点出现奇迹，以便拿功领赏。

“唉，我担心乙组抢了先机呢？”甲组人员陈老五愁眉苦脸地说完后，望着大家摇摇头。

“你不要过分地担心，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运气的。我晓得在一个神秘地方的茶树上有个鸟窝，他们乙组肯定发现不了的。如果轮到我们去捣鸟窝时，我就直接带领你们去取下鸟蛋就是。”陈伍当众逞能，神神秘秘地做个搞笑的熊样，大家禁不住笑起来。

“好呀，有陈伍这句话，我们甲组人马就有希望了。”陈树松边鼓掌边庆贺，大家跟着鼓起掌来，刚好惊喜正在吃嫩草的牛群们，随即抬头观望，甩着尾巴，唱起了“哞哞”的欢歌。

“师傅们呀，我觉得这样操作不妥呀。你们可能没在意，刚才乙组六人又分成三个小组，每组才二人，是不是觉得每组人员少了点？如果他们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就死翘翘了，如何向他们的爸妈交差呢？如果是这样，你我都脱不了干系呀。”这个还是陈阳森师傅想得周到，毕竟安全第一嘛。

“我认为，你这个担心是多余的。我们都清楚，别看他们年龄小，个子矮，但是都机灵得很嘞，爬树时都像灵敏的猴子，应该没有问题的。”抽烟大王陈师傅说话欠考虑，根本没有想到捣鸟窝具有危险性。

“你们别争论了，他们每组不是有二人吗？假设他们其中一人发生什么意外，另一个人就会及时向我们报信的。请大家放心就是。”爱开玩笑的吕师傅头脑简单，说话也快，同样没有想到安全二字的重要性。真心希望乙组人员平安无事呀。

陈平安恰巧与爱打屁者陈刚要分在一个战斗小组，又悄悄相互讨论一番，便一前一后地忙碌起来。他俩左瞧瞧，右看看，上望望，下眺眺，前瞄瞄，后盼盼，仔细寻找，或因立功心切，神经绷得紧紧的。你看我也看，你找我也找，有时目光偶尔相碰，仿佛两束强烈的光芒聚焦在一起，能量迅速叠加，温度急剧升高，就算是坚硬的钢材，也会熔化似的。他们走呀，找呀，看呀，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仍然一无所获，难免让人担心起来。但是他们不气馁，为了抢先报功，不约而同地伸出右手，紧握拳头，相互碰撞一下后举过肩头，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相互对视，满怀信心地念念有词，不达目标，决不罢休。

接着，他们一边寻找，一边商量，就是担心其他两个小组抢占头功，难道让他们先得表扬吗？不，他们一定要抢占先机，捣个鸟窝，取下鸟蛋，争个第一，得个表扬。此时，挂在半空中的太阳向陈平安投来激励的目光，似乎笑眯眯地说：“猴崽，你不要灰心丧气，革命尚未成功，仍需继续努力，有你一定赢，希望就在眼前，希望你加油再加油！”

因此，陈平安坚定必赢的信心，一边寻找，一边为自己加油，走着，想着，笑着，努力搜索着。他踩遍了山山岭岭，抓痛了枝枝叶叶，尽管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总是坚持不懈地搜索着每一个方向。他的视野犹如一束束探测光线，扫射着每一个角落，决不放过一棵油茶树。

时间又悄悄过去了半个小时，而且快要走到油茶林的尽头了，却不见鸟窝的影子。陈平安心急如焚，反复询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呢？当然，这个时候着急也没有用，必须尽力调整好心态，摇摇脑壳，扭扭腰部，伸伸脖子，摸摸脸蛋，仰望天空，忽然听见一棵茶树上几声鸟叫，眼前一亮，偶尔发现了秘密？千万不要看错了啊，不然会失算的哟。陈平安揉揉眼球，再仔细查看一遍，最后做出准确判断，确实是一个鸟窝。

原来，母鸟早被他们的脚步声惊飞了，在鸟窝上空盘旋着，惊叫着，守望着，警戒着。我的天呢，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们争功领赏的机会终于来了。陈平安指着茶树上的鸟窝，惊喜地呼喊着：“鸟窝呀鸟窝，我终于找到你了。陈刚要，你快看，你快看呀！”

“哇塞，真的哟，还是你厉害，野鸡生蛋大路边，哪个看到是神仙，想法取下闪光蛋，争得功劳笑开颜。咱俩发财啰，发财啰！不过，猴崽，你认真观察过没有，这个鸟窝生得高，我可不敢上，你敢不敢？”爱打屁者陈刚要激动地说完后，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自个儿摸摸后脑勺，有点儿担心起来。

“那有什么不敢的，你看我的吧。”陈平安飞抵那棵茶树，如同机灵的猴子一样轻而易举地上了高高油茶树。

当他爬上树顶时，望着那一窝蓝白色的鸟蛋，相似闪光的蓝宝石，折射出喜悦的光泽。他兴奋地点着数：“一、二、三……八，陈刚要呀，共有八个呀，咱俩发大财了。”他心里无比激动，随意扮个鬼脸，开心地笑了。

然而，盘旋在鸟窝上空的母鸟望着喜笑颜开的他们，“叽叽喳喳”唱着悲伤的歌曲。高兴的陈平安管不了那么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取下鸟蛋，可以表功啰。可是，在这关键的时刻，他碰到了大麻烦。因为他个子矮小，伸手不够距离，连续操作三次，都以失败而告终。他心里想着，面对这个难得的机会，必须要想办法拿下它。

“猴崽，你到底行不行？我看你那颤抖的模样，树枝也摇摆不定，人都吓懵啦。所以，我提醒你呀，不管怎么样，安全是第一的，如果你实在感到害怕，那么放弃算了，或者叫其他小组来帮忙。好不好？”其实，陈刚要站在地上说话不腰痛，哪里知道陈平安已经碰到了麻烦呢？

不过，人就是这样，越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越是要有胆量，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嘛。此时他能及时提醒我要注意安全，讲的是大大的实话，咱俩不愧是从小玩大的好兄弟啊。但是陈平安一心想着表功，便自欺欺人地谢绝道：“不用，不用，怎么能把这个到手的功劳拱手相让呢？你耐心等待吧。”虽然陈刚要的心跳动得比较快，但是疑惑地看了看他，便不吭不声了。

陈平安说完后抬头望了望鸟窝，用眼睛目测距离，又伸手比画了一下，自感再上爬30公分，就可垂手可得了。当然，他没忘记陈刚要那善意的提醒，为了沉重起见，又仔细观察一会儿，这棵茶树非常大，面积不少于10个平方，枝繁叶密，其间布满了枝丫，就算失手而摔下，也不至于落于地面，应该算是比较安全的。

所以，他鼓足勇气，继续往上爬，估摸着差不多，才停止下来。接下来，他两手抓牢树枝，两脚站稳，又平衡好身体，试着晃了晃身子，感觉还算安全。于是，他望着闪光的鸟蛋，情不自禁地笑了。

然而，当他伸出右手取下鸟蛋时，刚接触到鸟窝，身子突然抖动了一下，双脚不听使唤而失控，连同鸟窝一起从树顶上摔下来。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年幼的陈平安自感脑袋嗡嗡作响，也辩不清方向，不知所措地一阵乱抓，但是根本不管用，身体做着自由落体运动，速度越来越快，心里越来越紧张，慌忙叫喊，快来人啦！救命呀！救命呀！但是一切都是徒劳的，看来他这次要与马克思握手啦。结果，他没能抓住任何枝干，不是掉落于地，还是被卡在茶树枝丫的缝隙里，动弹不得，疼痛难忍。他吓得魂不附体，大声地哭喊着妈妈，你在哪里？

虽然陈平安的哭喊声震破了天空，惊魂了油茶林，但是没有哪个神仙来救他。此时此刻，陈刚要也被吓得惊惶失色，同样心有余而力不足呀。因为他为救陈平安，慌慌张张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急得直跺脚，拔开嗓门，大喊大叫：“我的天啦，怎么办？怎么办？到底怎么办啦？”

“还能怎么办？快去叫人啦，妈妈呀……痛死我了。”陈平安惊吓之后不知道哭了多久，人也哭累了，山边的回音也渐渐地消失了，惊魂的油茶树也缓缓平静下来。他恍过神来时听到陈刚要的叫喊声，立马使出吃奶的力气，望着他不停地半眨着眼睛，一边示意，一边安排，一边呼救。

陈刚要明白陈平安的意思之后走了，却留下了孤独的陈平安。

陈平安望着安静的周围，更加害怕起来，心房扑通扑通地跳动呀，头部疼痛呀，默默哭泣呀，耐心等待呀，这时多等待一分钟，有如等待了一个春秋。

不过，陈平安边流泪边思考，这个时候哭也没有用，唯有保持体力，等待救援，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天上的云朵也心有灵犀，紧张地飘移起来，闲游苍穹的秋阳也投来了担心的面容，它们权当替陈平安传递求救的信息。

大约十来分钟后，少林寺放牛队的大部队终于赶到。此时，陈平安的眼泪已经哭干，金嗓子哭哑，鼻涕流干，喉咙被卡住，早已精疲力尽，貌似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师傅们以为陈平安不行了，时而用手放于他的鼻子上，感觉还有热气呼出，断定还有生命景象，必须要加快营救速度。

“看来猴崽没事，快救人，快救人。大家快想想，看谁有什么好办法？快行动，快救人呐……”抽烟大王陈师傅焦虑地催促着，叫嚷着，安排着。

“我有一招，不知能否可行？因为我们人多，分成三组，力气大的两组各拉一根枝丫杆，力气小的一组负责抱起猴崽。你们觉得怎样？”最调皮者陈又师傅头脑聪明，突然想到急救的好办法。

“我看行，这个办法好。请大家快点抓紧，否则陈平安就有危险了。”爱开玩笑者吕师傅望着难过的陈平安，诚惶诚恐地双手赞成。

接着，经过队员们的紧急讨论，很快统一了想法。大家立即分成三组，积极行动起来，团结一心，密切协作，异口同声地喊着惊天动地的号子：“一二三，少林队，加油！一二三，少林队，加油……”

最后，经过大家的努力，陈平安终于得救，感恩上帝，化险为夷，阿弥陀佛！此时，油茶林上空传来了一阵阵欢乐的笑声，树木抱着秋风摇晃着舞姿，差良代塘闪出了喜悦的光芒。

不过，可惜了那八个鸟蛋，全部玉碎，化成金水，肥沃了茶树下面的土地，盘旋空中的母鸟流下了伤心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