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连环画 霍元甲与美女（2）

唐家老院子再穷，每到春节，家家户户还是要贴春联，我大伯在世时，全院子春联都是他负责写，除了春联，偶尔也有人家大门上贴门神，一贴就是一年，这些门神就成了我临摹素材。门神作为民间信仰中守卫门户的神灵，人们将其神像贴于门上，用以驱邪避鬼、卫家宅、保平安、助功利、降吉祥等，祈福来年。门神起源甚早，周代就已经出现了“祀门”的活动，在门神的传说中，神荼和郁垒二神的传说在民间早有流传，《山海经》《风俗通义》《重修纬书集成》《三教源流搜神大全》等书都有记载。门神像也随时代不断变换，我们唐家老院子的门神主要为秦琼，尉迟恭，这两位大神是元代以后新增进入门神行列的，大概是源自白话小说《隋唐演义》，唐太宗李世民为成就帝业，其间杀人无数，即位后身体极差，夜间梦寐不宁，多做恶梦，李世民惧之，受不住折磨，召众将群臣商议，让秦琼与尉迟恭二人，每夜披甲持械守卫于宫门两旁，果然无事。然久而久之，太宗念秦琼，尉迟恭二将日夜辛劳，便让宫中画匠绘制二将之戎装像，怒目发威，手持鞭锏，悬挂于宫门两旁，此后邪祟全消。

这两个门神老兄，也是千人千面，各家门神各不同。过完春节春联门神的任务差不多就完成了，他们的另一个任务开启，趁房主家没人，顺手就把它们揭下来就可作为临摹素材之用。门神画像画风主要为年画风格，不论是金刚怒目、须眉尽张的尉迟恭还是儒雅而不怒自威的秦叔宝，都是色彩喜庆，线条圆润，或骑马、或站立，均彩带飘飘，如同飞天一般。因为没有颜料，就没有色彩，临摹多为线条简笔画，难度不大，渐渐就没有难度了，开始物色新的目标，盯上了最常见的瓷碗、水瓶等静物，慢慢有了光影、立体和透视的概念，再后来开始画人像，当时就好人像模板就是毛主席像，家家户户都有毛主席的画像、胸章，我家还有几个半身陶瓷像。从静物开始到画人像，简笔画就不能应付了，类似素描之类的技法就开始被摸索出来，直到高中进了县城，才知道原来这叫素描，是绘画万法之基础。

年少时曾经有过画画的爱好，注定只能是个爱好，因为这种土法绘画法，决定了自己的天花板，是不可能走得太远，刚刚接触到绘画的最基础，就成了自己绘画生涯的最高峰。但这并不影响年少时的快乐，玩得不亦乐乎，画伟人像，毛主席和十大元帅，有点人像基础了，就开始画大伯像，通过绘画能够将他们的黑白照片放大，大家都很喜欢看，画起来挂在家里。后来改革春风来，最先吹进来的色彩更加丰富的泳装日历画报，小年轻们从外地带出来，挂在家里，甚是让人眼热，不敢直视，时间久了，也没人当回事，大家不在意，我就有机会开始画美女了，不等到大家漠然视之时，临摹泳装画会被当成小流氓。就是在这些自娱自乐的绘画中，建立了自己对美的朦胧意识，自己最初的审美就定格在这些画报之上。

对于异性之美，源于日历挂画，对于力量、傲气、侠气之美，源起梁羽生的小说，定格于电视机中的霍元甲。对于电视，在唐家老院子的孩子来说，我是最早接触的，应该在我小学四年级转到乐渡小学期间，就开始看彩电电视了，当时村里的孩子都没听说过有电视机这么个玩意儿。区供销社有个会议室，里面有个彩色电视，每天吃完饭，供销社职工和家属就早早地等着看电视了，这可能是全小镇上唯一的彩色电视机。记得当时的彩电电视机的色彩像素极低，感觉画面像染色一样，大人们都爱看山口百惠、三浦友和主演的日本电视连续剧《血疑》，我们不爱看，不知道为啥老爱哭哭啼啼的。我们只爱看小光头和尚《一休》，天天模仿着在自己脑袋上画圈圈。后来好日子不到一年，我又发配回了唐家老院子，此时邻村王家老院子有一个在外闯江湖的人带回一台黑白电视机，这个在我们整个大队都是一件轰动性事件，他挺有经商头脑，在大队废弃的保管室里展示，进来看电视的收门票，五分钱看一晚，每天人山人海，夜夜笙歌。想想还挺危险，当时的保管室里堆满了柴草，进去看电视的人很多人抽旱烟，稍不注意肯定就是火烧连营，群死群伤，大家的命真硬啊。

但这风险我肯定能避开，因为自尊心会救我，我看过彩色电视机的人，怎么会去看你这个巴掌大的黑白电视机，嘿嘿，瞧不上！半年后，我爸也带着一台黑白电视机回家，这是我们院子第一台电视机，全院子就是一家人，没法买门票了，每天刚擦黑，大家自己动手就把电视机搬到屋檐下的台阶上，坐门口的小坝子集体里看电视。这样，王家院子的那个电视机再没有人去看了，破坏人家一桩生意。这台电视机，打发了附近几个院子男女老少的所有休息时间，也几乎承载了我们放假期间所有的念想，白天大人叫干嘛就干嘛，从不讨价还价，就为下午能准时看上中央电视台的动画片《猫和老鼠》《蓝精灵》，晚上就看电视连续剧《霍元甲》及其后来的《陈真》。霍元甲的扮演者黄元申，就是我们心中的英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是我们模仿的对象。当年大陆引进的这部电视剧，那可真是火爆一时，这部爱国片子，让人看得热血沸腾，大街小巷都在传唱片子的主题曲。黄元申后来又演过一些名噪一时的好片子，使他的声誉达到巅峰，后来听说他却突然退出演艺圈，潜心钻研佛法，后来到处云游，仙踪难觅。这人所有的一切，都符合我对于侠的想象，我们心中的侠就是快意恩仇，而不是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就应该是“大闹一场，飘然离去”的境界，这些观念一直定格在我的心中。知荣辱、知进退，深深地影响着我的后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