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低开高走,终于像个学生了(3)
从初二下学期后,成绩以可见的速度提升起来,初三便可以进入好成绩学生的序列之中。到了初三下学期,妈妈考虑到路途太远,来去耗时太多,学习紧张太辛苦,就跟我一个堂哥商量,他在乡小教初中化学,教师职工有两间单间,一间作卧室,一间作厨房,我就在他厨房里搭了一张床,最后三个月就在这里度过。当时学校有几个老师子弟,我们每天晚上就凑一起嘀嘀咕咕,混到中考。
对当时的学生来说,中考才是命运之考,跳“农门”的关键之战。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那是中国第一阶段改革开放进入关键阶段,改革进入深水区,私营经济刚刚兴起,关于姓资姓社的争论仍然存在,市场经济应该在国民经济中应该居于什么地位尚有争议,社会剩余劳动力的流动性已经出现,沿海和特区的经济发展速度已经远远领先于内地,打工仔、经理、老板等社会角色纷纷登场,但居于闭塞的西南农村,跳出“农门”依然是大多数农村孩子的梦想。在这种社会背景之下,我和我们的同学,面对中考一般有几个选择:
成绩最好的学生上师范类中专,志愿填报就是县师范学校,这是农村孩子最佳出路,如果考上,三年毕业就可以工作,这是人生巅峰之选。这与当时的社会基础教育体制改革有关,各镇、乡、村各级学校均缺少教师,县师范学校的中专生可以直接分配教师工作;
有条件冲击县师范学校,但落选的学生,即使有条件读高中,大多会放弃高中而选择复读,继续冲击中专,复读1次以上的学生大把存在,相比于读高中,参加高考更难的现实,复读是好成绩学生在落榜后的最优选;
家庭有能力支持三年以上高中学习、成绩较好的学生,才将第一志愿确定为高中,希望有机会进入大学深造。当时的高中主要是两大类,县高中和区(镇)高中。按照当时的录取率,考虑省会城市和县城高中、县城与区(镇)高中的教学差异,区(镇)一类高中的学生基本没有机会进入大学,每年全校稳定在1、2名学生能考上大学(包括高中升中专)就算发挥了水平。因此,填报区(镇)高中就跟玩儿似的,一边读一边中途辍学。
也就是说,当时每届初三,应届毕业生能够升上中专和县重点高中的人一般不会超过五名,我们之后情况有所宽松,渐渐总名额多起来,但应届生状况应该差不多,复读的学生越来越多,一届压一届,就这么压着走,随着扩招,总名额增加起来。
各种情况表明,我们当时的社会环境和经济情况,一个学生读完小学便出去打工,或者读完初中出去打工,是最理智和高性价比的决策,这无关乎理想、情怀,这是我们当地农村家庭最现实的选择。因此,我们小学、初中同学,大都早早进入了社会,成为南下广东大军的一员。坚持读书的和南下打工的,再聚首,一切都与读书无关,一切都与读书有关,因为读书从来就不只在教室里。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人生就是一场无数偶然叠加在一起的必然,时代趋势和社会变化,特定阶段需要特定的品质,不论这些继续读书还是早早南下打工,都不能保证你一定能拥有,人生的大趋势是由你和社会的默契度决定的,这是一种宿命论思想。思想层面无绝对的真理,但这些想法能安抚到我的心灵,让我对现状有种理所当然之感,不会感到失落、遗憾,没有那么多如果。人生在时间之河里,永远无法站在同一条河流中去经历过去,无法去重来、摧毁、重建,无法也验证。每一次“yes”和“no”的选择,人生就会分出一个岔口,有的人几经选择,将自己人生选择成了一个圆,循环往复;有的人将自己人生选择成一条直线,不断有新的体验。中考,是我们人生的第一次重要的分岔口。
中考来临,乡小的学生需要到区(镇)上去考试,我们没感觉到压力,只感到兴奋,又可以进城几天了。跟现在情况一样,如果异地考试,家长急急忙忙安排定酒店,我们那时去区上考试,也得找住宿。大部分人选择住公交车站附近的旅社,我父亲在区供销社,我和老院子附近的几个村庄的四五个孩子就一起寄宿在我爸宿舍里,他被迫回老家休息几天。
考试这经历中只记得一件事,也是后来跟老家人吃饭时候让我回忆起的,就是我这瞌睡太害人,太能睡了。几个孩子和我到乐渡,我不愿跟他们出去看热闹,装着很老练的样子告诉他们,这里我经常来,你们去玩。结果他们一走,我就睡着了,等他们回到供销社的宿舍,没带钥匙就再也进不来了,宿舍是一个二层的半环状的建筑,我们住在二层的尽头。他们敲门、踢门,后来又用竹竿敲窗户,什么方法都用尽了,都没有把我吵醒,我从下午4、5点睡到晚上9点,直到自然醒,才把一群在门口睡着了的人弄进屋。那次考完,只有我一个考得好点,估计跟我把他们关门外有关。
说起初中的瞌睡,简直可以睡得惊天地泣鬼神,可以睡得风云为之变色。一次期末考试,不知道考什么,就在本校考试,但是一人一个座位,还隔年级混坐,防止作弊。发下试卷我便风卷残云做完了考卷,因为此时我已经摆脱了学渣身份,段位可算初级学霸,试卷是做得真快,这么早就做完了,无事可做,心想检查一下吧,结果刚开始检查,就趴在试卷上睡着了。考试就是好,你只要不打呼噜,监考老师是不会叫你的,睡得真痛快。正梦周公,一道尖厉的铃声把我拉回考场,大家纷纷交卷,我刚站起来就傻了,睡得太酣畅,梦口水流满试卷,试卷浸透全黏在课桌上,揭不下来了。周围几个高年级同学掩嘴而笑,急急去交了自己的试卷,不忍直视。其中一个邻座是我二姐的同学,把这逗比弟弟的事情告诉了她,后来试卷没交上去,分数为零,我姐就向我妈揭发了,后来我妈又追打我好几根田埂。
不管前期怎么混,也不管后来怎么努力,我顺利地从乡小初中毕业了,毕业考试结果是,不记得当年有没有直接上了中专,全学校三个人考上县重点高中,我是其中一个。哪知道,这竟是我考试生涯的巅峰,再也没有取得过这样在小集体中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