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遇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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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言吾赌约

可惜梦中的桃夭看不到林意的内心波动,她只看到第七世的林意拿着她曾相赠的那截桃木枝画地为牢,字字相逼,要至她于死地。直到看到爷爷和柳随风前来相救那一刻,桃夭全都想起来了,原来这个梦她已然做了上万次。在梦里,她就这样一次次看着爷爷死在自己面前!

“爷爷!”巨大的悲痛袭来,桃夭跪着哭喊着。“不!这不是真的,爷爷还在。这是梦,这是梦…”

言吾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桃夭会被困在这梦里上万年了。她蹲下身子去扶她,“桃姑娘!当年的玉虚之变是真的,只有当你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梦才会醒。难道你要永远困在这里吗?”

可桃夭就像听不见似的依旧自说自话。

言吾犹豫了一下,转身取下自己一片鲛鳞,注入那个他的清心螺。

清心螺缓缓发出清悠的曲调,滋润桃夭心间。

桃夭渐渐冷静了下来。不!我不要困在梦里!她抬眸冷冷地看着梦境中最先围攻她的四个仙,两只鬼,还有后面的五个魔兵,两只妖,还有那个小道士。她要牢牢地记住他们,爷爷都不在了,他们凭什么还活着呢?这没道理!“哈哈哈哈!”等我醒来,我要醒来。桃夭凄异地笑着,眼眶含泪。

言吾看着这样的桃夭,平生头一次有了些别样的感受。父王总说他天生五感缺失,不通情律,因而举族搬迁掺和了这六界浑水。如今…他感受着自己心,原来这就是心疼吗?他伸出手想去拭去她眼角的泪,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下了。

遗珠海是一处海湾,连着南海。海绵波光粼粼,映着这世间风华万千。曾经世代隐居东海的鲛人一族举族搬迁至此。言吾君,鲛人族长之长子,善音律,长于愈合之术。

“我这次愈合的花瓣,可不仅仅是一朵花那么简单啊!”

“真的嘛!言吾哥哥快讲给我听。”一个同样紫发碧眼的小男孩抱着言吾的衣摆撒娇。

“行啊!那小行先去问爹爹把关于当年玉虚之变的所有史书都要来。”

“好!”鲛人族幼子言行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待言行跑远了,言吾这才化出鲛身,仔细处理着被撕掉鳞片之处的伤口。

“上次救小行用掉的鲛鳞到现在都没长好,你真拿你的鳞片当药引子不成?”鲛人族的公主言心愤愤地掀帘而入。

“啧…”言吾手上动作不停,“光想着瞒着行儿,倒把你给忘了。”

“我来!”言心走到哥哥身旁,一把拍开他的手,仔细地处理着伤口。“父王还说你不通情律,我看你这心眼子比谁都多。”

“拜托!我只是理解不了情感,又不是没有心。”言吾以手托腮笑着看妹妹帮她处理鱼尾处的伤口,“好了!尊贵的公主殿下,您就饶过我这一次吧!”

“哥~你就会取笑我。”言心嗔怒着吐了一个泡泡在言吾脸上炸开,吓了言吾一跳。

“好啊你!长大臂膀硬了是不?竟敢戏弄你哥了?”言吾说着,作势要去扭言心的耳朵。

言心利索地躲开:“我们一母同胞,要不是小时候打赌输给你,现在你应该叫我姐!”并且也化为了半身人鱼的形体,用鱼尾巴凝了一个水球向着言吾打过去。言吾也不甘示弱,也凝聚了两三个水球。

二人一来一回就像小时候在东海那边玩闹了起来。

小言行正抱着一摞高高的书籍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哥哥的晴音宫。一只脚才刚踏入,一个水球就直直地冲他飞来。言吾言心二人都默契地赶忙散去法术往门口赶。虽然没伤到,可言行还是被吓到了,摔了个屁股墩儿,抱着的书噼里啪啦掉落一地,最高处那几本还砸到他的脑袋上。

“哇——”小言行直接就坐到地上哭了起来。

“小行不哭,哥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兄妹俩同时开口。小言行一听这话,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抹抹鼻子:“好!”

“小言行怎么不让其他鲛人帮帮你呢?”言吾一边帮弟弟捡着掉落的书一边说着。

“可是…可是…哥哥没有说其他鲛人可以帮忙呀!”小言行嘟着个嘴,委屈巴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着说着就要掉下来了。

言心见状忙开口:“对,是哥哥话没说清,男子汉不许哭了哈!姐姐现在就去做小言行最喜欢的芋泥丸子好不好!”

“还想要冰糖葫芦!”言行人小鬼大,上次阿姐从人间带回来的冰糖葫芦他馋了好久。

“……行!”言心咬咬牙,又得去人间一趟了。她总觉得被这小弟套路了,可她哥搭上半条命救回来的小弟早已成了全家人的心尖尖,能怎么办,宠着呗!

言吾将小言行带至座上。一边翻着那些书籍,一边开口讲述:“从前啊,仙妖人魔神鬼,六界分明。他们各自为政,互不打扰。后来便开始开始有了些动荡。譬如人界有人想修炼为仙,妖界有妖化身成人,仙界有仙想进而成神等等。还有更厉害的呢,他们既修仙术,又炼妖法,还可能会一些旁门左道的术法呢。”

“噫?那他们是仙还是妖呢?”小言行疑惑道。

“问得好!这就是灵体。”

“是现在武灵山那些灵体吗?”小言行又问。

“是的。不过最初的灵体可不是那么善良的,人们把他叫做邪灵,他出现在一个叫玉虚山的地方……”

桃夭是被一声清脆的孩童笑声唤醒的,她缓缓打开身处的蚌壳。饶是海底的光线不甚明亮,但沉睡了万年之久的桃夭也是被晃了晃眼,她用手掌遮挡片刻之后,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凑近一张大脸,紫色微卷的头发,粉嘟嘟的脸颊随着说话声一颤一颤,甚是可爱,只见他奶声奶气:“桃姐姐你醒啦!”

“呃……”你认识我?桃夭刚想开口才发现自己竟发不出声。一双大手抱开那个个小男孩,“这是我幼弟言行。”

桃夭起身,控制周遭海水成字:“言吾?”

“是!”言吾蹲下身看着她笑:“桃姑娘在我的蚌壳里睡了这么久,还不打算出来吗?”

他的蚌壳?桃夭赶忙支身正欲往外走,不料眼前一昏,差点跌落于地。

言吾像是早就料到有此一幕,稳稳地扶住桃夭,“任谁睡个十几万年醒来也会行动迟缓。”

“十几万年?”桃夭心下震惊,还是忍不住控水成字再确认一遍。

“是啊!”言吾将桃夭扶着坐下,“如今距离那场玉虚之变已经过了十七万年了。”

十七万年?!桃夭还是有点难以接受。我只不过睡了一觉就从一只十七万岁的小妖变成了一只三十四万岁的……女妖?她妖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岁就这么…睡过去了?!

“那之后的故事……”言吾回头招手,“小言行!你来讲给桃姐姐听。”

“好啊!好啊!”小言行从后面捧着几本书册一蹦一跳过来,他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看起来十分可爱。桃夭笑了笑,对他点了点头。

“玉虚之变是由邪灵异起…”小言行奶声奶气地翻书。

桃夭一边听着,一边控水成字,将没听明白的地方向言吾想问。言吾不想打断小言行,也以水成字作为回应。

“究竟何谓邪灵?——桃夭书”

“自古以来,六界各行其道,但天地有变,凡可修习多界术法者谓之灵,灵生邪念为邪灵。——言吾书”

多界术法?她跟凌灵学了仙术,在落幽谷学了妖术,在魔界修了魔术…桃夭总算明白当初她为何会被困住了。

“这么说,我是邪灵?——桃夭书”

“你是灵,邪不邪的,何须任由旁人说?——言吾书”看到这行字,桃夭轻笑。

小言行的声音也适时地响起:“玉虚之变虽然解除了六界之危,但也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一些急于求成之人在那次玉虚之变下也看到了邪灵的强大,便开始钻研甚至效仿邪灵异起之路,不断修习着仙妖魔鬼各界术法。虽然六界各主命令禁止,却总拦不住底下有人偷偷修炼。神界提议:存在即为合理,既然无法完全制止,那就将其管理起来,引导各灵体建宗立派走向正道。其余各界纷纷响应,表示赞同。于是,各界便在雾川山建立灵宗,各灵体公平竞争,取其强者称为王,唤元始灵宗。”

“雾川山?不是仙界所在?——桃夭书。”

“自玉虚之变后,神界便与仙界合二为一,名唤神仙,共称天界,共住天外天。仙界原址雾川山便成了灵界之所。——言吾书。”

啊!原来是这样。似是想起了什么,桃夭拍了拍小言行,控水题字:“妖界如何?”

“妖界?”小言行挠了挠头,“啊!我想起来了,那本册子里有!桃姐姐你等我一下哈。”他这幼弟还蛮可爱的嘛!桃夭看向言吾。

言吾耸了耸肩:“妖界在玉虚山上一味阻拦仙界,险些酿成大祸,后来便不为各界所喜。神仙二界合二为一后,关于妖界的记载就越发少了。我也不知。

“找到啦!”小言行边走边念:“玉虚之变,妖界伤亡过半,其主桃·辛·九·夭与邪灵共亡,噫?这名字嗯…桃夭姐姐,这是你吗?”小行止疑惑地问道。

“是!”桃夭应道。

“啊?那桃姐姐没死,是不是邪灵也没死啊?”

“这……”桃夭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言行!不可胡言。”言吾忙出声制止。

言行被呵斥了一声,不满地嘟了嘟嘴,干巴巴且毫无感情地念道:“其主桃·辛·九·夭与邪灵共亡,副主柳·任·十七·随风,卒。十系族内战万年后新主方立——”

柳随风,卒?桃夭心里抽疼了一下,那个说要带我回家的人……他…死了么?

一声清亮的女声打断了小言行的念叨,也打断了桃夭的思绪。

“糖葫芦来喽!”

小言行一听到姐姐的声音立马扔掉书册,跑着奔向言心的怀里哼哼:“阿姐,哥哥凶我!”

言吾立马站起来作势要去揪小言行的耳朵:“我只不过说话声音大了点,你这家伙小小年纪怎么胡说八道?”

言行立刻拿着糖葫芦往姐姐身后躲。还时不时看一眼做个鬼脸。“略略略…”

桃夭看着到来的这个同样紫发闭眼的女子也忙起身,言行叫她姐姐,看来是一家,在人家水域确实应该打声招呼的。可桃夭刚开口就闭嘴了,这发不出声音一时还真是难以习惯。

“许是你多年沉睡的缘故,修养一阵应该就能说话了。”言吾见状,拉过桃夭直接介绍起来。“这就是十几万年前玉虚之变的核心人物桃夭。这是我妹妹言心。”

桃夭看去,她很漂亮。淡紫色的卷发丝丝缕缕在水中舞动,明媚而小巧的脸,一双浅碧色丹凤眼将魅惑与清纯融为一体,鼻子小而高挺,嘴唇偏厚,美得很张扬。“你好!”桃夭控水成字,笑着跟她打招呼。

“我当然好啦!可我哥——唔”言心向来快言快语,却不料一把被言吾捂住了嘴。

桃夭见状,这才想起来言吾救了她她却至今还未说一句感谢,忙对着言吾写道:“言吾公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不知桃夭如何作答?”

“什么作答不作答的,小题大作了不是。”言吾摆了摆手,说着作罢。紧接着一边揪出藏在言心后面的小言行替他理着掉在衣服上的糖渣,一边补充道:“也许是你本来就在这片海域,我后来迁居于此,你又恰好随海水流入了我的蚌壳。再说了,当时你只是一片桃花,你从未央求我施救于你,我却私自决定相救。你若是责怪于我,我也能够理解。”

嗯?桃夭从未听过这番说辞,愣愣地思索着。

“瞧瞧!”言心冲着桃夭说道,“这就是我哥,是不是很难理解他的思维?他不通情律,跟常人的想法总有些不一样。”似乎怕言吾再次阻拦一样,她想说的话堵在心里真让人不痛快,言心边往门外走边说着:“我哥为了救你可是足足拔了三片鱼鳞。你知道鲛人之子的鱼鳞有多难生长吗?啊!我去做芋泥丸子啦。”

言吾拿妹妹没办法,摇头轻笑,又给小言行擦了擦嘴,示意他跟姐姐一起去:“去吧!”只是他起身回头时,看到的却是两个大大的水波成字——谢谢!

“呵…”言吾被桃夭此举逗笑了,“妹妹作为鲛人族唯一的公主,自小便被宠着,说话口无遮拦惯了,你也莫要介怀。”

“她很直爽。”桃夭写着,“倒是你…不通情律又何尝不是一种洒脱?”

“哈哈你也不必宽慰我。不通情律其实是一种缺憾,我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比如善意的谎言,比如口是心非,比如言外之意等等,我都不明白。言心向来说话直接也与我有关。你如今看到的我已经是伤害了太多人之后的我了。我每伤害身边的人一次,我便会晓得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事不能做,就好像一种程序,靠经验、靠积累、靠猜,偶尔也有失误的时候。虽然这种失误已经比当年在东海的时候少了太多,但未来有诸多未知的可能,我不能保证再对谁造成伤害。”言吾悠悠地感叹,罕见地敞开心扉,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小时候因为不懂情律对言行造成的伤害就像扎在心底的一根刺一样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与常人的不同。

原来玩世不恭下隐藏的底色是悲凉。

桃夭上前一步,写道:“有什么我能帮你吗?”

“你已经帮过了,在你的梦中,我有了一些从前未有的情绪。”言吾轻声说道。

“那可能不是梦,是真的。”桃夭仔细回忆了一下,写着。

“所以你现在怎么打算?”言吾问。

“报仇。爷爷于我是亲人,就像言行和言心于你一样。在我心里没有谁比爷爷更重要。”知道了言吾的情况,桃夭说话开始解释了起来。

“好!”言吾只道一字。

桃夭在遗珠海底言心的房间修养了三日,虽还无法开口说话,可法力已恢复了五成。她便迫不及待地向鲛人一族辞别。临行前,言心给她换了一套衣裙,一袭白衣斗笠遮面,并叮嘱她好好珍惜言吾救回来的这条命。桃夭也问起言吾在梦中关于那一树枯木能否开花的赌约,提醒言吾她答应许他一个条件。言吾轻飘飘地说本来也是他不愿看她那么痛苦说的玩笑话而已,若是有缘下次还能相见的话再提不迟。桃夭浅笑,转瞬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