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与君情断
从安宁宫出来，我的身子都是软的。
今日太后给我的警告让我意识到我的抽身是及时的。
我脚步虚浮地缓缓走着，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太后的话语和眼神，那其中的深意让我不寒而栗。
我知道，我不能再继续沉迷于与沈令西的情感纠葛之中了，否则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毁了沈令西。
如今太后已经点明，我必须要狠下心来，彻底斩断这份不该有的情愫。
我还要嫁人吗？
我曾经以为我是可以嫁给沈令西的，可是入主皇商苑后我渐渐发现，安景帝是如此多疑，而我的身份更是不可站队。
我以为，我会一辈子如此的。
疲惫不堪，心里沉甸甸的，实在没有心情回府里休息，我便回府里骑着马去了城外的庄子。
一路上，微风拂面总算我心中的疲惫稍微缓解了一些。
到达庄子后，我躺在院子的躺椅上，任由微风轻拂，带走心中的沉重。
院子里，我们一起种下的草药香味总算让我舒心了些。
闭上眼睛，我回想起与二皇子沈令西的初次相遇。
那时，我才十岁，刚刚经历了人生的巨大变故：我的母后生我弟弟难产去世，父皇也在同年因急症去世，偌大的宫里竟然找不出一个能继承皇位的血脉，我也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整个朝廷也因此陷入了混乱。
无奈之下，我皇祖父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祖母，扛着众人非议，让她的儿子当上了皇上。
在父皇的葬礼上，我第一次见到了众位皇子。
那个时候我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为什么一个小小的病症就能夺走我深爱的父皇。
我倔强的在棺椁前不远处久久的跪着，我很饿我很累，可是谁来让我离开我都不愿意。
第二天夜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我身旁。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清秀的小男孩，他正探究的看着我，见我抬头，他伸手笑递给我一块马蹄糕，轻声问道：“你吃吗？”
“谢谢~”我接过马蹄糕，边吃边哭，哽咽着说：“我没有父皇了，我是没人要的小孩儿了。”
沈令西温柔的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安慰我说：“你别哭，我和你一样。”
我惊讶地看着他，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你也没有父皇吗？”
他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我有父亲，可是我的父亲并不喜欢我。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像个被遗弃的孤儿。”
听到他的话，我心中涌起一股共鸣。我哭着说：“那你也不幸福。”
沈令西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手，认真地说：“是啊，我们都不幸福。但是你别怕，以后我会保护你的。我是皇子，虽然我不能还给你父亲，但是我答应你，从今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
我眨着眼睛看着他：“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我会一直保护你的，相信我。”
那一句陪伴，就是十二年。
从此以后，沈令西便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道光。
庄子里的宁静让我静神，心中的苦涩却难以消散。
闭上眼睛，沈令西的身影浮现在眼前：那些秘密的约会，深情的拥抱，那些缠绵的吻，曾经的鱼水之欢，都如同梦境一般，美好得让人不愿醒来。
想起他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等我们成亲后，父皇允许的话，我们就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上我们想要的生活。”
每一次，我都当作他在说胡话。
我作为皇上的养女，皇商苑的执事，我无法嫁给任何一位皇子。
而沈令西作为皇上的皇子，更是无法做到远离宫廷而生活。
我始终明白，成亲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不仅仅意味着个人的幸福，更代表着站队，是宫廷斗争中的一步棋。
我们都有着各自的使命和责任，我们都无法抛弃一切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我在庄子里呆了一日又一日。
直到那天，右相嫡女即将嫁给二皇子的旨意传遍了整个京城。
我还是没逃过，那个阴雨绵绵的日子，我正坐在屋檐下出神赏雨。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滴答滴答，这宁静也并未持续太久。
远远的，我看见有人穿着斗篷骑马朝庄子而来。
看着那熟悉的身形，我心中涌起一股不良的预感。
我连忙站起身，想要躲进屋子里。
我知道他是谁，我想躲开他。
然而，沈令西却飞快地跳下马，大步朝我走来。
奇怪了，雨这般大，距离这般远，我却能看到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不解，他仿佛要将我看穿。
“你能一直这样躲着我吗？”他绝望的大吼，声音在雨中不断回荡。
我的脚步顿住，却没有转过身。
“我在你眼中，就什么都不是吗？”他语气中满是深深的失望与痛苦。
我仍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也没有办法开口解释，难道要我把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对我的算计全部摆在明面上吗？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方堇之？”他生生逼问，声音中夹带着颤抖。
我叹了口气，转过身。
抬起头看着他那愤怒痛苦的面庞，我知道，我猜对了。
我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他总是这样，有任何事情，他的感情都表现的更为充沛。
然而有一件事我很想知道，这件事他究竟知晓了几分。
我尽量压抑着语气里的难过，带着调笑的口吻，“这可真不像是一贯沉稳自持的二皇子该有的举动啊。”
我直视他的双眼，语气平静却又带着无尽的冷淡，“下个月便是你与高门贵女的大喜之日，你此刻却跑来我庄子里闹事，难道就不怕搅乱了你的婚约吗？”
“怎么你见了一次父皇，父皇就下旨将高清荣赐给我做正妃了？”他的话语直截了当，似乎想要透过我的眼神看穿我的内心。
我挑起眉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呀~那么，让我来猜猜，皇上身边谁是你的人呢？”
他仿若没有听到我的猜测，急切地向前迈出一步，紧紧盯着我，“你心里是有我的，堇儿，对不对？我不相信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从未爱过我！”
“那你呢？你心里若是有我，你那好母妃为何会给你寻得这门亲事？”我反问道，挑了挑眉。
“我……”他一时语塞，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你怎么知道？”
“还是说你在逼我，等父皇问我的时候我亲口告诉父皇说你们不合适，甚至亲口告诉皇上我爱的是你？”我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
果然是他，一直小心翼翼，谋划算计，胆小如鼠的他。
“手段不高明啊二皇子~”我冷笑着看着他，“知道我不会嫁给你，想利用我对你的感情让我自己乱了阵脚，然后拦下你和高清荣的婚事对吗？”
他闪躲的眼神更是让我的心一阵钝痛，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可留情面的了，我接下来的话仿佛要将他所有的幻想逐一击碎，“可是沈令西，我从未爱过你啊！”
“我从未爱过你，自然不会被你的左右，你爱和谁成亲就成亲，我不会有任何影响，我依旧稳稳的坐在我皇商苑的执印之位，你很失望吧？”
“你在说气话对不对堇儿~”沈令西向前一步，“你别说气话了，我们自幼相识，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你的爱小心翼翼充满算计的，可真是拿不出手~”我冷笑着继续退后，“沈令西，你这副嘴脸，真让我恶心！”
“我不敢啊，我母妃人微言轻，朝中毫无背景，父皇从小就不喜欢我，我怎么能开口，我怎么敢开口啊！”他一脸苦涩地看着我，“你知道我是爱你的，你就不可以，不可以为了我吗？”
他带着一丝祈求，我的心倏地一软。
他也看出了我眼中的不舍，继续朝我靠近。
我忙伸手拦住他，阻止他继续靠近，“沈令西，从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起，我便明言，你我之间只有利益，我是你前进的帮手，我们之间的交易早已银货两讫。如今，利益关系已尽，自然该好聚好散，你说呢？”
我看着他的表情从失望逐渐变为绝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这种痛苦仿若要压抑不住了，但我却努力保持着冷静。
“母妃说你绝情，但我以为……你对我，总有些不同。”他的话语中满满都是无力的挣扎，雨水无情地从他脸上滑落，他恍若未觉，只低低地呢喃，“我以为我们能……”他的声音逐渐微弱，似乎被雨水吞没。
我冷冷地打断他：“淑妃娘娘说的没错啊~你以为什么？沈令西，你也要这么蠢吗？”
“是啊，”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真是蠢啊，不及堇之郡主这般聪慧。”
“二皇子过誉了。”我淡淡地回应，“堇之不过是一介女流，人微言轻，哪里敢高攀二皇子？更无权干涉皇上的任何决定。高右相的嫡女，人品贵重，又心悦于你，对你自然是极好的，我又何必去干涉呢？”
“我早就说过，你我之间从无半分情谊。你无非是利用我来揣摩圣上心意，而我利用你自然也有我的目的，这点我们早就心知肚明。既然你找到了更好的阶梯，又何苦再故作深情？”我继续道。
他听着我的话语，眼中的悲伤愈发清晰。
我自然知道这些话字字刺痛他，但我却毫不顾忌地继续道：“二皇子您是圣上宠爱的皇子，位高权重。我虽是一介女流，但也绝非任人宰割之辈。不要妄想去跟皇上请旨这种事情。”
我的眼神冰冷而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
“你当真要如此绝情吗？”他的身体颤抖着，双拳紧握，嘴唇咬得发白。
“不然？”我冷笑着反问，“你又有多磊落呢？”
“我不爱她啊。”他绝望地低吼。
“那与我何干？”我面无表情地回应，“你我之间的事情，你最好烂在肚子里。否则，你若敢拉我下马，我便会将你所柄悉数递有的把交给皇上，让你这个毫无根基的皇子，从此与那把高处的龙椅再无可能。”
他似乎平静了下来，我看到他眼中的情绪渐渐消失了，“堇之郡主不愧是父皇器重之人，令西今日算是领教了，只盼日后需要之时施以援手，也不枉你我相逢一场。”
我扬起嘴角，做出送客的手势：“二皇子，请回吧。”
他见我如此决绝，也无法继续停留，在转身的那一刻，眼神哀伤，他仿佛想要将我的模样深深地刻在脑海里，最终却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悲伤无法言语。
我深知，我与他之间，已然再也无法回到曾经的模样。
事情的走向往往总是超出我们的预想，当我们还在一起时，我从未深入思考过未来的种种可能性。
那时的我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刀光剑影，付情易收。可如今回想起来，我才猛然惊觉自己做了多么荒谬的事情。
他是爱我，无数个夜晚的欢乐愉悦，无尽的失望与苦痛，无数次的情绪失控，似乎都在倾诉着他对我的爱意。
可是他的爱远远不及我对他，他爱的自私，爱的懦弱，他边爱我边利用我，边爱我边算计我。
我也以为我们的爱是不同的，可是当我知道淑妃向安景帝进言高家嫡女的那一刻我就明白，没什么不同。
我终究是太过清楚了，我们是同样的人。
蹲在雨里，我放声大哭，雨水混合着泪水，流淌在我的脸上，冷冽而刺骨。
我刚刚才知道，我的心好痛，痛得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