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番外：铁生演讲《再加个更》
第三个故事是“再加个更”。
一个普通人，当面前有很多路可以选的时候，常常在选择上会耗费很多时间，甚至犹豫，甚至忧虑；
反而当没有什么路可以选的时候，会只顾着走下去。
就像陕北清坪湾的白老汉，谈及未来，谈及理想，很简单，很明白；
把牛养好，把孙女养大成人，
而我们这些新时代的成年人，却多有迷茫。
当然，我并不是追求与倡导把身体弄残，或者把生活弄残，而只是要警醒自己，
路不是选出来的，而是走出来的。
我们现在拥有的不算少，健康的身体，疼爱自己的家人，无话不谈的朋友，你都不缺，你甚至因为考上大学不缺羡慕，
你也看见了那些走在你前面的人，那样人叫榜样，也叫偶像。
他们已经走得很远，你看到了他们的生活更加让人羡慕，你跃跃欲试，却不知道哪一条更适合自己。
路再多，不去走，路再好也不是你的路；
你走着再难走的路，你在路上，就是赢了那些没起步的人。
你要永远记住，你正在走的那一条，才是更适合自己的那条。
因为我的残腿取消了我到各处去体验生活的权利，所以，我宁愿相信，对于写作来说，生活是平等的。
我写作的题材因为残疾是非常窄的，作品的数量也不多，
但如果我不能把所写的写得深刻些，那只能怪罪我的天赋，不能怪罪生活的偏心。
街道工坊倒闭之后，我就只剩下写作这一条谋生之路，天赋的大小或许早已注定，过去荒废的时光也非我后悔所能改变的，只剩努力是我能掌握的事。
人发烧了，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
咳嗽了，才体会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
刚坐上轮椅时，我老想，不能直立行走，岂非把人的特点搞丢了？便觉天昏地暗。
等到又生出褥疮，一连数日只能歪七扭八地躺着，才感到端坐在轮椅上的日子其实多么晴朗。
后来又患‘尿毒症’，经常脑袋昏昏的，不能思考，就更加怀恋起年轻时坐在轮椅上的好时光。
终于醒悟：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因为任何灾难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个‘更’字
当你条件尚可、行有余力时，注定要以愚蠢的理性选择庸常的安全，必得命运给你釜底抽薪，才会以山穷水尽的能量去做亡命一搏？
果然如此，若能让每个人都残疾一次，是不是更有利于我们重新估量自己的生存价值？
今天下午彩排的时候，很多同学说读过我的书，让我告诉他们平时都是怎么写作的。
因为尿毒症的关系，我会从三天一次的透析中，勉强挤出一天清醒的时间来写作，每次写作都是意志力的决斗，这可能是很多同学都无法想象的。
还有人问我，如何稳住心态，因为他写作一段时间，感觉这条路肯定失败，心态崩了，遂放弃作家的梦想，将来要做一名语文老师。
我的心态不知道崩了多少次。
甚至曾三次试图结束生命，能坚持下来多少也有点宿命的关系。
没有人能在失败和绝望面前，泰然自若。
有的只是在绝望中，咬牙坚持，那位同学还有一条更为光明的路选择，而我只有这一条。
所以我只能在黑暗中不断鼓励自己。
其实，很多先贤也在他们的作品中，照亮了这段黑暗。
28岁时，我读到了一段话：“如果你把每一天都当作生命中最后一天去生活，那么有一天，你会非常确定你是正确的。”
这句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从那时到现在，整整33年，我都在每天早晨对着镜子问自己：“如果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我还会不会完成今天将要做的事情呢？”
当连续很多天答案都是“否”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需要改变一些事情了。
“记住我即将死去”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重要箴言，它帮我做出了生命中很多最重要的选择。
因为几乎所有的事情，包括所有读者的期待，所有的荣耀，所有残疾带来的尴尬或失败，这些在死亡面前都会消失。
把时间留给真正重要的事情，这意味着你将会失去某些东西，这是避免陷入失败人生的最好方法。
你们的时间是有限的，所以不要浪费时间在活成别人的生命上。
不要被教条主义所困，教条主义是仅仅活在别人思考结果的人。
不要让别人的意见淹没掉你自己内心的声音。
要有勇气追随你自己的本心和直觉。
你已经知道你真正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其他事情都是次要的。
最后，我想祝福所有的大学新生们能够拥有一个充实、有意义的大学时光！
希望你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成长、进步，在学业、生活和社交等各个方面都能取得优异的成绩。
相信你们的未来会更加美好、更加辉煌！
活在当下，好好活着。
我的演讲完毕！
……
会场里响起了经久不衰的掌声，有些同学甚至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马文豪的手掌已经传来了灼痛，但依旧没有减轻拍击的力度。
主业是生病，副业是写作的石铁生
一个“更”字，说的太好了。
有的人跟更好的人攀比，总是活在痛苦中。
有的人跟更差的人换位思考，总是活在幸福中。
马文豪不禁在想，也许现在的石铁生觉得最幸福的事，就是刚瘫痪那会儿了。
父母、妹妹都在身边，自己还能去街道的小作坊赚点钱补贴家用，给妹妹零用钱，只不过坐在轮椅上而已。
一家人完完整整，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还有同学们隔三差五过来，来帮助他，开导他，给他带来书籍和报刊。
让他秀才不出门，就知天下事。
活在当下，好好活着。
如果能在短暂的人生中，选择或者被动接受自己的那条路，在这条路上天赋不天赋的不重要，想要过得好，就勤快一点儿。
这样的人生才是平凡而幸福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