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张溥的忧虑
应天
城外码头
十几位士子簇拥着两人走入了一艘雕栏画栋的商船之中。
“天如，咱们真要去见见这位南康小夫子吗？”船舱中，张采忽然问道。
张溥凝望着船舱外的水纹，眉头紧皱，他这段时间老是有些心神不宁，尤其是在想到章权的时候，内心总会升起一股焦灼感。
“见见吧，口水仗打了一箩筐，总该见见面才行。”张溥叹息一声，悠悠道。
“那用不用提前通知一下白鹿洞书院？”张采有些迟疑的问道，这回出来完全是张溥的临时起意，仅有自己和张溥的十几位弟子知道情况。
张溥沉默了一小会儿，最终回道：“不用，见见面而已，要是通知了白鹿洞书院，到时知道的人多了，闹得满城风雨也不好。”
张采点点头，不在说话。
对张溥的决定，张采一般很少反对，他更像是张溥的一位支持者，从未说过张溥的不是。
商船晃晃悠悠的行驶在江水中，张溥的心里却是有了几分迷茫和紧张。
他之所以想和章权见一面，完全是因为章权这几年的名声，如今不说其他地方，单只是应天府这一隅之地，南康小夫子的名声就已经和复社张溥齐平了。
张溥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对于他来说，一个毛头小子居然和自己的名声齐平，这是他完全忍受不了的。
自从被迫回乡闲居之后，张溥就已经确立了他自己的目标，那就是成为大儒，成为士林领袖。
他想干的是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
能不能当成百世师，张溥没有把握。但一言而为天下法这事，张溥觉得自己总能争取的到。
如今的复社士子足有三千人，这三千人都乃是张溥的拥趸，三千士子之师，张溥现在虽说对朝局的影响不大，但是那些官员，那些士子乡绅，谁敢轻视张溥？
在整个应天府，无论是南京六部之官，还是应天府各地主官佐官，无不同张溥平辈论交，甚至是以师礼待之。
但自从南康小夫子横空出世之后，张溥就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了。
他的“人人生而平等”的思想，在士子间早已成了真理。
要不是张溥最后自己阐述了一番“人人生而平等”，将章权的良贱相等，改成了良籍平等，贱籍有别。恐怕章权在应天府的名声真的会压过张溥。
但也因为张溥阐述了章权的思想，如今在士子中甚至有了一些传言，说是张溥承认了章权的思想，是章权思想的继承者。
继承者？
张溥不承认，章权更不承认。
尤其是对张溥来说，他自有自己的傲气，岂会甘当一黄口小儿的继承者！
张溥紧张了，也害怕了，他担心自己的名声一日不如一日，最后被章权踩在脚下，所以他想去看看，想去和这位南康小夫子见一面，更想抓住南康小夫子的把柄，让他身败名裂。
不足一旬的时间，商船终于来到了星子县。
张溥带着一行人从码头下船，直奔白鹿洞书院而去，对于近在咫尺的星子县城根本不感兴趣。
苏家庄
佃户们在陈大的带领下正在开垦村中的荒地。
“诸位叔伯，这荒地开垦出来，将来便是咱们苏家庄的学田，专门用来资助咱们村里孩子读书之用，说不得咱们苏家庄将来也能出进士嘞！”
“哈哈哈，说得对，咱们村如今也富了，这学田开垦出来，咱们苏家庄今后绝对是家家有学童，户户有秀才！”有佃户擦去头上的汗水，高声应和着，引起一片欢笑之声。
张溥一行人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表情之中略有震惊之色。
“受先，这帮佃户怎能齐心开垦荒田？”张溥不解的看着，他从未见过有哪个村的农户会如此齐心协力，只为了给后代开采出一处学田。
张采摇摇头，猜测道：“许是这里的人，向学之心较重吧！”
除了这个理由，张采在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开采荒田可不简单，最起码要三四年的功夫，而且刚开始的时候，田里碎石，杂草多得很，非得几年时间才能清除不可。
而且即便开采出来了，田地能不能保住还要另说，大户的侵占，官府的税赋，这些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农户所能解决的。
人群中，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士子忽然出声道：“是农社！”
“农社？”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了这位年轻士子。
张溥问道：“南康小夫子筹建的农社？”
农社之事，张溥也略有耳闻，但是他却从未重视过，这个时候的各种会社多的很，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会社，一个农社，还不值得他去特意关注。
年轻士子点头承认，他指着旁边的旗帜道：“插着那黑旗便是农社的旗帜，我和南康士子有过来往，听他们说农社办事都会打着黑旗。”
“这农社都干些什么事？”张采问道。
年轻士子道：“逼大户降租，修桥补路，整修水渠，开垦田地等等，反正都干些好事，听说现在有农社的地方，农户们的日子都好过许多。”
众人尽皆沉默，唯有年轻士子越说越起劲。
张溥眉头紧皱，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对，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一行人继续赶路，在经过苏家庄的时候，张溥却是停下了脚步，想了片刻时候后，带着众人进了庄子。
苏家庄中，屋舍俨然，儿童嬉戏，男女衣着虽说俭朴，却是干净整洁，衣无补丁，房屋也错落有间，毫无破败之感。
有几乎人家还在整修宅子，他们想将原本的茅草屋换成了以砖石为主的农家小宅。
张溥一行人走在村里不时就有农户们打着招呼，显得很是熟络。
不过张溥的脸色却慢慢变得难看起来，因为他发现了这些农户并不是在欢迎他们，而是将他们当成了白鹿洞书院的士子。
孩童们在嬉闹着，欢笑声格外响亮。
张采乐呵呵的看着，他心情倒是不错，尤其是在看到一个孩子玩累了，从家里取出包子大口啃食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道了声：“好一个世外桃源。”
作为第一个成立农社的村子。
苏家庄的生活比其他村子要好的太多，甚至在这几年中，村中有不少人都开始修建起了房屋，取了媳妇。
从苏家庄走出来后。
张溥脸上的很是难看，他发现章权远比他想的还要厉害许多，立言、立德、立功三事，章权最起码完成了立言、立功两项。
难不成自己真要屈居于章权之下吗？张溥心里暗自思量着，最后紧紧捏住拳头，他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