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入梦
维克抱着箱子跌跌撞撞地闯回房间，将信封抛在桌子上。
在这漂白剂尚未大量运用的年代，无论是信封还是信纸，都浮现着浅褐的木色。
他深吸一口气，将翻折的信纸打开。
上面工整地图画着一些符文，以极大的间距排列。
古老而神秘的文字在维克脑海里一一解码。
“祂、正、归、来。”
什么啊？
维克皱起眉头，暗自嘀咕。
“不会被什么神秘学爱好者给缠上了吧？”
他缓缓转动信纸，试图探寻这些文字的其他解法。
忽然，在旋转到一个恰当的角度时，上面的符文两两组合，变成另外两个词。
“仪式，入梦。”
维克抓起信封轻轻摇晃，从里头掉出来一个小布袋。解开一看，里头装着些香料与一小颗奇怪的矿石。
他隐隐约约想起，曾在梅根的手记里见过“入梦”这个词。
记忆没有出错。古籍里夹着的一份手稿，正是以探寻入梦为主题。
可从笔迹来看，这份稿件并非由梅根撰写。
“入梦，跨越空间的集会。许多学者都在探究这一可能性。但只有少数人声称他们成功入梦，并与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攀谈。”
维克笑了。
随机匹配一个或几个陌生人聊天，听着有点像他穿越前世界里的某项网络业务。
他接着看下去。
“已知成功者都在入梦仪式前点燃过香薰。并不排除他们使用了非法香料，导致出现幻觉的可能性。再加上数据样本实在太小，并不能作为确凿的论据引用。”
还挺严谨的。
维克回想起自己在大学里做过的那些作业，不禁一阵头疼。
“根据仅有的数据推断，目前唯一可知的入梦机制：入梦者在梦境中不会以原本的模样呈现。推测是潜意识所为，形成一种保护。”
笔记到这里就结束了。也许后面还有些内容，但对于梅根而言，那不重要，所以就没收藏入这本书里。
维克继续翻动这本书，试着探寻更多。可惜这上面的神秘学知识五花八门，如果不按照一个专有名词去找，很容易迷失在浩瀚的文字当中。
他的目光落在那袋香料上。
这……试一试也不会死吧？
维克试着从房间里找出一个香炉。但很可惜，他只找到一个炭火盆。原本是用来加装客厅壁炉里的木炭加装，带到房间去取暖。
也行吧，凑合着用。
虽然才刚刚拉到赞助，可眼下口袋还紧着呢。要是为了一个不太肯定的仪式就额外破费买个香炉，那也太冒险了。
维克把香料倒进金属盆里，将其点燃。
熏香袅袅升起，甜美的香气填充了卧室。维克坐在床边，等待着睡意的降临。
但他一点都不困，反而更亢奋了些。这些阴燃着的香料从精神层面直接抹除了他的疲惫。
不会是卖熏香的商家整花活，用实体广告来推销吧？
维克正思忖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些许动静，如同在隧道里爬动的回响。
他回头，望见一道遥远的长廊向自己这里延伸。廊道尽头的光点处则冒出个黑点，徐徐朝这边靠近，慢慢扩张为一道人影。
“真的假的？”他惊讶地张嘴。
原来入梦并不需要睡着吗！
现实开始融化，卧室的墙纸像被烧焦了那般向上蜷曲，露出枯黄的墙壁。
随后，墙壁也不再是原来的样子，它们逐渐变得透明，直到彻底化身为一团朦胧的烟雾，随着维克的起身而散去。
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
维克反复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无论如何，他很快就要与匹配到的陌生人相遇了。
长廊尽头的人影越来越近，维克能听见他踏地有声的脚步。
周围的空间变幻莫测，浮动的阴影随机组合出各种各样的东西。
有时候是一张椅子，有时候是悬浮在空中的茶杯。好像这个空间的主人正在选定它心仪的待客场景。
突然，一阵刺耳的吱呀声从维克的盲区传来。他紧张地望向另一道声音的来源。
那不曾存在过任何东西的虚无中，出现了一道门扉。
而它已经打开了。
门扉之后走出一名贵妇打扮的女人，脸上戴着假面舞会所特制的面具，手持一柄精巧的折扇。从饱满的体态来看，她大约有三四十岁。
维克提醒自己：梦境中相遇的人并非以真实形态出现。
那么……自己在他人眼里，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是你选召了我？”女人从不该存在的阶梯上走下，直勾勾地盯着维克。
不，她不是在盯着维克，而是在盯着他们。
维克意识到，那个从长廊而来的身影也已经抵达了现场。
一个身材高胖的男人穿着滑稽的礼袍，可笑的卷胡向两旁翘起。他手里拿着根糖果做的拐杖，活脱脱像是个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人物。
维克对这人的造型萌生了笑意，他不知道这些伪装究竟是入梦者们内心最真实的一面，还是他们潜意识渴望成为的模样。
这让他对自己的模样愈发好奇，可惜这空间内没有镜子。
“啧啧啧。”男人怪声怪气地说道。“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来的。但看起来，我反倒像是迟到了。”
贵妇也来到了他们跟前，开口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你们也收到那封信了吗？”男人抬头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场景，除了不时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器具，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那封……包含着香料的信。”
维克点点头。
贵妇看着维克，那副冰冷的面具后藏着一双灵动的眼睛。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我也是……收到了一封古怪的邮件，没有寄件人，没有寄件地址，甚至没人目击到邮递员。”
“那看来我们能在这里碰面，都是某个背后主谋打算好的。”男人把粗厚的糖杖往手上一拍。“看，幕帘。”
三人一同抬头望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虚空在眼前高挂起一道巨型的帷幕。
紧接着，幕帘被两股伟力拉动，向两旁撤去。
维克惊愕地瞪大了眼。
幕帘之后，是数百个连座组成的观众席，暗红的椅套组成红色的海洋。
而在席间，只有一名观众。
他正愉快地拍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