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一种游戏，叫作回来。

把一件事物从手中扔出去，穿过空间，当然，也同时穿过时间，然后再回到自己的手里，你把它捉住，再扔出去，再回来。每一次的时间都不会太长，距离也不会太远。你操作这件事物，如同操控了时间和空间。这样的娱乐，让人产生快感。

这个游戏也叫作自由。一种感官的自由。我们以为自由一般都是感官上的，如鱼得水，如鸟展翅。

我们想出这样一个游戏，叫作回来。

这个游戏在三川半一带很流行。三川半那个叫赵常的人，从小就会玩这个游戏。会玩这个游戏的人活得长。玩久了，你也像一件事物，扔出去，又回来，从快乐到厌倦。

人喜欢年轻，老了不好。喜欢青春的颜色，和味道。有些男人好色，我不怪他。有些女人也好色，我不恨她。说自古英雄爱美人，又说自古嫦娥爱少年。这里头的秘密，是因为爱青春。

三川半的人容易老。女人十五岁生孩子，三十岁做祖母，六十岁就成了保家仙菩萨。

三川半的人也有长寿的，比方说赵常。

赵常从一个游戏想到另一个游戏。他写了一封信，贴上大龙邮票，那时候，还使用这种邮票。大龙邮票在那个时候是普通邮票，却是后来的集邮爱好者的稀罕物。

赵常把信装在信封里，又抽出来看了一遍，是他的小楷，颜体。这样检查一遍他很放心，能保证不会让人掉包。

他贴上一枚大龙邮票，然后交给信使。

他要把这封信寄给另一个叫作赵常的人，寄到另外一处叫作三川半的地方。

他写道：

亲爱的赵常阁下，亲与阁下，或素不相识，却都是同年同月同时辰出生。

阁下收到这封信，请勿见怪，余无意添劳阁下，只是好说。

阁下……

赵常把信交给信使，很快就忘了。很多事情，要忘了才好。

这封信要走多远多久才会让赵常收到呢？信使上哪里去找另一处三川半和另一个赵常呢？

有的游戏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完成，这是一种漫长的快乐。要老挂在心上就不好玩了。

赵常就这样把一件事忘了。他要做很多事。在三川半搞事，把自己搞成一个人物。

在后来的某一天，赵常躺在他当年和刘艺凤做爱的那块石板上，看天上的流云。信使来了，交给他一封信。

亲爱的阁下……亲与阁下……

颜体字。小楷。

起航日期是，大清某帝某年。又记，辛亥年，某月某日。

赵常亲启。

他忘记了许多事物。

流云。很简单。

记忆，总是杂乱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