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3青青河边草，火烧不尽风吹不倒

“青青河边草，悠悠天不老。野火烧不尽，风雨吹不倒……”可以说，草一朵的童年是在这支歌曲的陪伴下度过的。彼时，姥姥最喜欢的电视剧就是这部《青青河边草》，每天晚上都会雷打不动地守在电视机前，用草一朵的话说，姥姥看电视比自己上学都认真。虽然草一朵不喜欢，但因为晚上无事可做，也就只能陪着姥姥一起看了，久而久之，草一朵居然喜欢上了这首歌。

童年时代的草一朵，很多时候都感觉自己也是这样一株倔强的小小草。上学前，在姥姥家的时候，虽然姥姥无微不至地疼爱，但很多时候要看舅舅和舅妈的脸色。其实舅舅待她很好，经常会偷偷给她零花钱，草一朵之所以害怕舅舅，是因为她感觉舅舅太严厉了。而舅妈则不同了，经常会把草一朵叫到自己房间里，拿出很多好吃的东西，然后一边笑眼眯眯地看着草一朵大快朵颐，一边看似无心其实有意地问着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虽然那时候的草一朵还不知道吃人嘴短，但是因为舅妈的盛情招待，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结果，过不了几天，舅舅和舅妈就会大吵一架，然后舅妈哭哭啼啼地回娘家，而草一朵当然少不了被姥姥审讯一番。刚开始，草一朵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久而久之，草一朵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正是舅舅和舅妈矛盾的导火索，也逐渐明白哪怕姥姥对她再好，也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几年后，当草一朵得知姥姥要陪着她一起回自己家的时候，起初是兴奋的，因为终于有自己的家了，再也不用看舅妈的脸色了，再也不用听别人的闲话了。可是，当她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像一个多余的人一样。

爷爷家算是一个大家族，一家三代二十多口人齐聚一堂，刚回家的时候，草一朵根本分辨不清谁是谁，后来虽然熟悉了，却无法融入这个大家庭，因为怯生和爱哭，草一朵经常被这个大家庭中的亲人们笑话乃至训斥。虽然这个大家庭的孙辈中只有草一朵一个女孩，大家口口声声地称赞她是家中的“宝”，但是草一朵非但从未感受到这个大家庭带给她的爱和善意，很多时候甚至会感觉到来自某些长辈的嫌弃和不屑。

回到自己的小家中，除了姥姥，草一朵也几乎感受不到来自父母的关心。在儿时的记忆中，有很长一段是父母对自己的置之不理和对弟弟的无微不至。起初，弟弟刚出生的时候，村里经常有人会说：“有弟弟了，以后爸爸妈妈就不爱你了。”80年代末的农村刚刚开放二胎政策，人们生二胎的热情高涨，所以这样的话并不鲜见。每当听到这样的话，草一朵便忐忑不安。

等到弟弟大一点的时候，看着比同龄孩子矮小，妈妈开始各种担心弟弟长不高，于是带着弟弟求医问药，结果是吃了不少保健品，弟弟却没有像雨后春笋般长高。又一段时间，班主任发现草一朵面色蜡黄，怀疑是得了肝炎，在班主任的善意提醒下，爸爸妈妈才注意到，然后带去医院做了检查。得知一切无恙后，爸爸妈妈的注意力又迅速转移到弟弟身上了。然而，最让草一朵伤心的是，有一次有人建议爸爸应该给草一朵调理一下，爸爸却说：“没事，她长这么胖，不用担心。”记不清是谁说的，也记不清因为什么，但是小小的草一朵在心中牢牢地记下了这句话，在她的理解中，这句话既有父亲对自己的漠不关心，还有父亲的嫌弃，因为小时候的草一朵虽不是骨瘦如柴，但也绝对算不上胖。又因为草一朵确实爱哭，更是经常惹来众人的白眼和讽刺。

记忆中，很多次当爸爸妈妈都不在家的时候，姥姥都会抱着草一朵，一边哭，一边哭诉她那可怜的小女儿，至于这个小女儿到底是谁，草一朵不知道。姥姥一共有四个孩子，妈妈最小，但是姥姥口中的小女儿并不像妈妈。后来，长大成人的草一朵曾经问妈妈：“姥姥是不是还有一个孩子？”妈妈却说没有。而这段记忆也牢牢钉在了草一朵的心中，成为一段永远都抹不掉的黑暗记忆。

而上学后，草一朵依旧是孤孤单单，除了比她小一岁的云星月外，再也没有别的朋友。看着别的同学三五成群，草一朵虽然羡慕，却不知道该如何与别人相处。

有一年暑假，姥姥趁假期回自己家住了几天，却让草一朵差点没有了家。爸爸妈妈不知道什么原因吵架了，甚至闹到了离婚的地步。从爸妈的争吵中，草一朵隐约知道妈妈因为爸爸在某个节日给住在城里的爷爷奶奶送去了半只羊，却没有给勤勤恳恳帮着看孩子、做家务的姥姥一分一毫而生气，而爸爸的理由是姥姥常年和她们住在一起，没必要再单独表示。后来，妈妈找来了二爷爷。二爷爷进门后，对草一朵说：“带着你弟弟出去玩吧。”就这样，草一朵心事重重地带着弟弟在自家墙外转了一圈又一圈，她特别担心等会回去的时候，她们的家已经不在了。那个时候，草一朵刚上小学，弟弟还在幼儿园。虽然这是草一朵记忆里爸妈的唯一一次吵架，却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在了她的心里。

……

因为如此种种，草一朵的童年是压抑而又忧伤的，她常常会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里是多余的，是不受欢迎的，所以小小年纪，便学会了乖巧懂事，在夹缝中谋求成长。因为唯有如此，才能获得大人的关注和赞扬。虽然草一朵从不否认父母是爱她的，但是她能感受到的爱却也有限的很。更多的时候，大家更像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路人，客客气气。

这就是草一朵的童年。本该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年华，却过得沉重无比，她时常感觉自己就是风中那棵飘摇不定的小草，幸好身边有可以依赖的姥姥，就像小草身边那棵顶天立地的大树一样。所以，每当姥姥回家的时候，草一朵总是惶恐不安，然后会找各种理由哭闹。等到再大一点的时候，草一朵会骑上自行车，骑行十多公里独自去姥姥家。等到回家的时候，姥姥却不会像爸爸妈妈那样放任草一朵离去，而是安排表哥将草一朵送回去。

只可惜，这样的生活也没能维持太久。当姥姥将草一朵送过童年这条河后，便再也不肯陪她前行……姥姥入土那一天，草一朵跪在坟前的草地上，肆无忌惮地哭了一场，她不知道自己是哭姥姥的离开，还是哭自己从此没有了可以依靠的大树……

“青青河边草，悠悠天不老。野火烧不尽，风雨吹不倒……”每当草一朵心情低落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首歌，也会提起篮子，去往村外山坡上的那片青草地。只有当坐在青青草地上，看着草丛中的蝶飞凤舞，看着天上的白云成群结队时，她才会感觉到踏踏实实，心安自得，仿佛天地之间终于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每当这个时候，草一朵还会不着边际地想象：如果自己也是一棵小小草，虽不能顶天立地，但是火烧不尽，风吹不到，自由自在，恣意生长，那该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