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〇三八章：破阵(下)
只怪面前这周人小贼太过狡猾凶暴，先迷惑次兄替他请姻，未遂其意就强行掳了自己，还击溃了长兄派来的救兵。自己好不容易逮到机会逃跑，却是这么一个结果……
“或许伤了脚踝，”贞面露惭愧之色，“是贞动作稍慢，马已经跑起了速度。”
“月色之下，七八十步之外，族兄能一箭中的，已然为神射了，”季丰诚挚夸赞道，吩咐周围的膂人，“尔等且去寻行人覆命，早些休息。”
“唯！”众人相继散去，留下季丰、贞、季姞等人。季丰不由分说，在季姞的惊呼声中，手臂穿过她的膝下和后背，一把横抱起她。
……，……
这一战就这么结束了。次日清点，密旅这三行三百余人，前后阵亡一百二十余，其余尽皆被俘，近半带伤。周人、膂人的损失微乎其微，可谓是一场以少胜多的完胜。
整场战事，完全由季丰策动和主导，战事的走向也和他的预判完全符合。无论是使团诸职人侍从，还是参战的扈从、协助的膂人，战后尽皆完全服膺(yīng)于季丰，对他的命令与处置毫无违逆，执行起来没有半点犹豫。
季丰令使团在此暂驻一日，将手无寸铁的密人俘虏尽皆释放，只留下世子岿、旅帅和两名幸存的行人。
密人的十五乘戎车，也成了周人的战利品，但季丰不为已甚，返还给密人五乘，再加上清空的五辆辎车，供他们运送重伤的甲士，以及返程的军粮。
军粮中多出来的部分，自然也被季丰笑纳，恰好他刚收留了那百余名膂人，这下返程中也能更充裕些。
虽然打了点折扣，这依然是一份莫大善意，也是一种自信的威慑。密伯如果知机，就必须领了季丰这份情，派人回聘周邦致谢，并接回被俘的世子岿、旅帅、行人等。
而如何处理与周邦、义渠的关系，密人也需要好好检讨下了。
其聘使或许就是公子均？季丰还挺想念他的，他承诺为季丰送行，季丰也为他准备了《伐木》的另外一章：
伐木许(hǔ)许，酾酒有藇(xù)。既有肥羜(zhù)，以速诸父。宁适不来？微我弗顾。
於(wū)粲洒扫，陈馈八簋(guǐ)。既有肥牡，以速诸舅。宁适不来？微我有咎。
如果说第一章是以鸟比人，描述友情的重要性和对友情的期待，这第二章就是描述招待亲友的情景和礼仪，表达己方的谆谆之心。待公子均来周邦，以这一章来欢迎他，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与季姞的婚姻，大概也将正式确认下来？
邦中既然有这样的打算，季丰只能认同，并本着有利于周邦的原则去促成。这是身为周邦诸公子的责任，也是邦君、世子昌对他的期待。
季丰放下录好的几枚散简，信步走出自己的主帐，来到后方的幕帐中。帐中住着的正是季姞和她的侍女，侍女正在为季姞揉着脚踝，见季丰来到，立刻伏地迎候，态度极其恭顺。
这是被昨晚一战吓到了，还是担心自家主仆会因逃跑而受罚？
季丰尽量放松自己的态度，显得和颜悦色：“且起身来……你家公子的伤，今日可好了些？”
“禀贵人，尚有一些淤胀，但已经好了很多。”侍女回答道。
“如此甚好，”季丰点了点头，“这两日多留心些，勿使碰到伤处，留下遗患。”
“诺！”
“饮食上也要注意。若有所需，尽管告知宰觯，或直接吿知于我。”
“小婢遵命，”侍女抬起头，见季丰神色和蔼，又大着胆子说道，“小婢替公子谢过贵人！”
“你谢他作甚，”季姞忍不住喝止道，“若不是他，我需要逃跑？我能够受伤？偏偏这会又来卖好，真是狡猾透了！我次兄忠厚，才会被这狡猾之徒蒙骗，却别想再骗到我！”
“我何尝愿意伤你？实乃情势所迫，不得不尔。如果你还不能介怀，我可以向你致歉，”季丰叹了口气，“但你可知道，你自己有多重要？
“若是让你逃了，我等在吉邑覆灭义渠使团，在这里击败你家长兄，其间付出了诸多努力乃至伤亡，很可能都成了徒劳。”
“那是你们周人的事……”季姞反驳道，语气却有些讷讷，显然没想到季丰态度这么温和，还说出这么一番直白的话来。
“即是为了我周邦，也是为了你密须，”季丰态度越发坦诚，“义渠乃周邦仇敌，密须籍你和义渠联姻结盟，如何对得起周邦昔日情谊？又如何面对周邦的责难乃至讨伐？
“你次兄那么明智的人，为何要和你长兄作对，反对此议，还不是看到了其中的危险？如你长兄，眼下不就成了我周邦的俘虏？”
季姞不说话了。想到前日逃跑那会，所看到的坡下族人的惨状，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周人小贼，看着挺面善，甚至颇为养眼，却是真的凶悍啊！长兄那么勇武的人，都被他打得崩溃了！
“小婢听外面有人说，贵人放了所有的俘虏，这是真的吗？”侍女再次大胆的问道，“小婢的长兄，是世子的亲卫，说不定也跟着被俘虏了……他脸上有一道疤痕。”
季丰努力回想了下，好像还真有这个人：“疤痕是不是在左脸上，和眼角挨得很近？”
“是的！是的！”侍女连连点头。
“已经放走了。你要早说，还能安排你见上一面。”季丰说道。
“小婢为长兄谢过贵人！”侍女再次跪伏在了地上。
“无须多礼，”季丰把目光转向季姞，“如你所见，我并非好战嗜杀之人，昨日之事，确系情势所迫……”
“你究竟想怎样？”季姞打断了季丰，顺势瞪了自家侍女一眼。她没有料到，这侍女如此轻易就被拿捏住，心里气愤之余，却也免不了有了几分被孤立的慌乱。
“我想请你安分下来。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不要再逃跑可好？”季丰谆谆善诱的说道，“我可以放开你的束缚，让你自己坐在舆车上，岂非比躺舆车上更好受些？”
季姞想了想，前两天那么捆着手脚躺舆车上，确实很不舒服，有些时候还特别不方便……她脸色一红，终于点头应道：“好，你不许再捆着我。”
“那就这么说定了，”季丰笑着点了点头，“我叫季丰，你叫什么名字？”
“……缡。”
“名字不错！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季丰哈哈一笑，在季姞缡羞怒的目光中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