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〇三八章:破阵(上)
但事情总有意外。那些膂人青壮,虽然有周人甲士率领,毕竟不是真正的战士,无法做到干脆利落。密人之中,也有特别警觉之人,终于发现自家正遭受着偷袭,在这些人的大声警示之下,整个密人营地慢慢苏醒过来,有的地方陷入混乱,有的地方却开始组织防御。
如此一番情形,并未出乎季丰的预案,这时就该塬上的周人、膂人配合了。
警戒的射士们发现坡下营地的动静,立刻叫醒休息的众人,同时点起火把,吸引密人的注意力。
季丰也被叫醒。他用帛巾沾水擦了把脸,很快清醒过来,掌握了整个局势。
在他的命令之下,越来越多的火把被点起,照着塬上亮如白昼,也让坡下的密人意识到,塬上还有这么一支周人扈从,曾经打退过他们三次,造成了半行多的伤亡!
里外都是强敌,己方却被夹在中间,还不知在夜袭中死了多少……密人营地的混乱,顿时变得更加剧烈,世子岿好不容易组织的防御,立刻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可恶!哪来这么多周人的!”他气急败坏的叫道,宛如落入陷阱的野兽。
然而,事已至此,这支小型密旅注定要覆灭了。
塬上周人、膂人举火冲锋,如林的长戈,自坡上居高临下压过来,让密人彻底陷入混乱,又在一片“弃兵不杀”的呵斥中,尽数成为了周人的俘虏。
世子岿也没有例外。作为周人的主要目标,他和几名亲卫被周人、膂人团团围住,又被一圈弓箭、长戈指着,不得不弃兵投降,束手就擒。
他原先的幕帐,也成了季丰之物。行人仲干亲自把他押到季丰面前,喝令他跪下参见。
“吾乃密人世子!宁死不辱!”世子岿梗着脖颈道,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仲干,世子贵重,不必如此,”季丰和颜悦色的阻止了他,又对世子岿道,“世子当知,敝邦无意与贵邦交恶。请世子幼妹前往拜访敝邦,乃是出于丰之倾慕,其间亦未曾伤害贵邦的任何人。若非世子不依不饶,亲提劲旅来犯,此战当不会发生。”
“既败于你手,多说无益,”世子岿哼了一声,“或歃于鼓,或戮于社,悉听之!”
歃于鼓,是把血涂在鼓上祭祀战神;戮于社,是把人押到社里杀死祭祀社神,都是身份地位极高之战俘才能享受的待遇,昔年被周人生擒的义渠君,即是戮于京社,此事西土诸邦国尽皆知道。
“世子言重了。贵邦与敝邦,有多年盟好之情,怎会和那义渠戎君一般待遇呢?”季丰微微一笑,“当然,世子既然来了,还请一同前往周邦小住,等贵邦派人前来迎接。”
这是要把世子岿当作人质,等密须派人回聘周邦、再商议放人条件了。
世子岿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能够保住性命,总是极好的。他略一思索,又问季丰道,“我麾下被俘的甲士,聘使又准备怎么处置?”
“除了旅帅、行人,其余皆可放回,”季丰笑道,“我使团所携的存粮有限,带着这么多俘虏也是累赘。”
这周人聘使,还是很通情达理的么,不愧为周邦诸公子啊……世子岿心中更加安心,正准备说点什么缓和下关系,忽然有扈从进来通报:“公子!留在塬上的密人贵女逃跑了!”
世子岿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扈从说的乃是自家幼妹。
刹那之间,他心里五味杂陈,早知道她有这个本事,自己干嘛赶过来挨揍?损兵受辱不说,还成了人家的俘虏!
季丰也是一怔。临战之前,他照例安排了两名扈从守在季姞帐外,没想到出了差错。他顾不上责备这名扈从,立刻吩咐行人仲干派人去找。
“先派斥骑前往河谷,守住返回密须之通道;再组织闲下来的膂人,沿营地向外围排查……她一个女子,人生地不熟,跑不到哪去的。”季丰很镇定的安排道。
再看公子岿,脸上神情颇为精彩,季丰索性结束了会面,令人押他下去,严加看守。
和贞等人一同前往账外,营地已经梳理得差不多,大致平静下来,少量受伤的周人、膂人,以及近百名密人战俘,都已经得到妥善安置。季丰登上附近一处小坡,借着月光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身旁的贞忽然指着营地西北,大声提醒道:“内史,那边有动静,看着是季姞!”
他精于射术,目力自是极佳,而位于下风之处的西北营地,乃是马厩所在。很显然,季姞知道单凭自己跑不远,选择了先去偷马。
“居然会走马之术吗?还知道利用接战的空子,倒是我小觑了她,”季丰哼了一声,“族兄,可能看清楚她的身形?”
“可,”贞紧紧盯住那边,向季丰汇报,“已经解开战马,离了马厩!”
“与我射下来!”季丰毫不犹豫的命令。
“内史?”贞显然大吃一惊,这可是执政给你预定的夫人啊!大家难得从吉邑抢出来!
“想什么呢?”季丰瞪了他一眼,“射马!”
贞这才恍然,立刻张弓搭箭,屏气凝神,倏地一箭射出,远处的目标即刻翻倒,继而传来一声清脆的痛呼。
“在这里!”周围手持火把搜寻的膂人纷纷围了上去,季丰也和贞赶往那边。
到了地方,众膂人连忙给季丰让路,就见一匹战马右后腿关节处中箭,侧翻在地上咴咴哀鸣。两三步之外,季姞并腿屈膝,坐在草地上面,以手捂着左脚脚踝,恨恨的看着走过来的季丰诸人。
“可惜了,”季丰叹了口气,向周围的膂人说道,“这匹马已伤,不堪行动,送给尔等明日加餐罢!”
“多谢公子!”众人喜笑颜开,七嘴八舌的道谢。
季丰又望向季姞:“你呢?可有伤到?可还能行动?”
“你这是什么意思!”季姞又生气又委屈,眼泪簌簌而下。身为密伯嫡出幼女,她什么时候受过这般慢待和轻薄?又有谁敢向她张弓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