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玉京峰(中)
男人身材修长高大却不粗犷,孑然独立于竹亭间,浑身上下都有一股忧伤落寞之感,
看到这背影,悬在陈映雪心中的石头无声落地。
他觉得无比庆幸,庆幸眼前人不是素文纯,甚至松了一口气。
从镖头口中知晓经过时,自己就一直怀疑是素文纯在暗中搞鬼。
还好,是自己把素文纯想得太坏了。
山风横穿密林而来,扬起男人灰白的长发。
他抬起手,道士得令,行了一礼,默然退下。
“你来了?”男人开口,嗓音比素文纯还要柔和清脆,带着一股异域的奇特味道。
陈映雪摸向木匣,匣口自开,握住冰凉的刀柄。
“走镖的都死了吧?毕竟你是素文纯的徒弟,不会被他们得手!”男人转过身,在晨光下展露刀砍斧削的容颜,也露出衣领上银丝刺成的雪狼花纹。
他与素文纯不同,目若朗星,有股北蛮人的粗狂,言行举止却像极了九州贵族,淡定优雅。
男人淡眉微微上扬,细长的黑眸带笑,上下打量陈映雪一阵,喃喃自语道,“咦,你果然跟他一样,一样的倨傲不逊,连一双眼睛也带着前世恶鬼的诅咒。”
男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四处却在疯狂涌动杀气。
“你是谁?”陈映雪确认不曾见过此人,果断抽出风魂刀,逼视男人道,“你也是来抢刀的?”
男人满不在乎地往前走,“妖刀一出,天下纷争,得刀者得武林,天下人谁不想得到它?这么多年,若不是素文纯把它藏起来,早就归我所有了,哪还轮得到江湖鼠辈眼红?”
四处散发出来的杀气,像冰霜般挂在陈映雪心头。
陈映雪被他气势吓住,不由得后退两步。
男人忽然停下脚步,兀自邪笑一下,双手背负身后,退回亭中。
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从树林里跳下来,手持长戟、利剑,围住陈映雪。
在陈映雪看不到的树林深处,还藏着一个神射手。
这伙人身穿黑锦短袍,领口绣有雪狼纹案,皮质腰带护手,脚踏圆头平底履,动作井然有序,似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壮汉挡在男人身前,低头念道:“主公,且让我等会会这小儿。”
原来,方才涌现的杀气来自他们,不是男人。
陈映雪双手握刀举过头顶,朝前探出虚步,漆黑的眼珠子里露出凶狠的杀意。
“散!”刀疤男大叫一声,紧握窄弧刀,朝前大跑三步。
另有两人手持长戟,朝陈映雪左右袭来。
窄弧刀刺破空气,发出呜的一声长啸。
与此同时,两把八尺长的长戟在空中交错而下,层次叠落,没有留下丝毫空隙。
窄弧刀借机横切过去,其势锐不可抵挡,然而锋利刀刃只划破一块衣布,未曾伤及少年。
——长戟落下前一刻,陈映雪朝前一踢,向后快步倒退,及时躲开来自上方束缚和长刀横切。
他反手握刀,退至两个长戟手身后,悄然弹跳起来。
手臂挥舞,便是血花飞溅。
两个杀手被黑刀割断喉咙,接着手臂从肩膀处掉落。
“既然拔刀了,就注定会有一死。”陈映雪的怒吼刺破风声,一步大跳,横旋身子,两脚踢飞失去手臂的杀手,向后腾空翻越两周,稳当落地。
他双手握住狭长刀柄的上下部位,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冷酷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感情。
这股杀气比起方才,更浓更烈,像草原上的焰苗,迎着黑风恣意燃烧。
仅一个回合,就有两个精锐败下阵来。
“小贼,拿命来。”一个长相怪异的男人从刀疤男身后现身,紧握长剑冲刺。
陈映雪暗自御炁,拔腿直冲,形如鬼魅,从怪男人身旁一闪而过。
对方发出一声无奈的呻吟,尚未松开手中的兵器,就向前匍匐在血泊之中。
——即便以躯体为墙,也不能阻挡他杀人的步伐。
陈映雪疾步而来,刀疤男赶忙横刀后退,挡在黑衣男人身前,低吼一声:“合!”
神射手瞄准快速移动的身影,松开弦,又有一个刀斧手从陈映雪背后悄然出现,狠狠砸下手中铁器。
所有的努力都将在下一刻得到见证。
陈映雪脚跟一旋,身体向后倾倒,避开了短箭和重斧袭击。
青铜铸成的箭镞击在厚厚的斧头上。
叮的一声清响,宣告计划失败。
亭子里的神秘男人抬起手,一收掌,看不见的力量像山一样压下来,将陈映雪体内的炁压住。
他无法御炁反击,动作慢了下来。
刀疤男找准机会,飞身直扑,握住窄弧刀横劈竖砍。
陈映雪在张皇之下,只得举刀迎敌。
一连三十六击,刀刀直指要害,逼得他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神秘男人再一挥手,刀疤男手中的刀拉长了形状,化作数丈长的神器劈砍。
陈映雪竖刀格挡,随着耀眼火花在刃口炸裂,刀形穿刺他薄弱的身躯,将衣物切成碎片,留下一道道狭长的伤痕。
刀疤男再提刀一挥,恐怖刀气直接将陈映雪震飞。
少年在空中翻腾几下,稳定身形,拄刀跪地。
“多谢主公相助!”刀疤男回头笑道。
“别分心,左将军。”
刀疤男点点头,大踏步逼近,看到陈映雪两瓣嘴唇抿得死死的,有血水从他嘴角渗出来,便知他伤得不轻。
风扬起他凌乱的长发肆意飞舞,吹动他破烂的衣裳上下翻动。
乍一看,他像极了凶悍无比的杀神,可杀神又显得那么无助,更像是一头小狮子缩在洞穴里,向猎人展示他残缺不整的爪牙。
神射手乘胜追击,接连不断的羽箭朝陈映雪射来,迫使他挥舞长刀抵御箭雨,不得片刻喘息。
他的刀很快,无人看清黑刀轨迹,只听见接连不断的叮当声,箭镞被黑刀弹开,十几支羽箭散落在他脚下。
刀疤男逼近了,只需重复方才的刀法,便可将他杀死。
而陈映雪累得气喘吁吁,精疲力尽,他压下双腿,以刀横在身前,俨然是防守的姿态。
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珠子转个不停,既要提防刀疤男,也要小心随时射来的箭。
弓弩手屏息凝视,只等他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树林里出现难得的安静。
在令人不安的宁静中,刀疤男暴喝一声,挥刀,直指胸口。
神射手也放出最后一支利箭。
一刀一箭,几乎在同一时间逼近,饶是陈映雪有三头六臂,也无法从前后夹击里逃生。
他那张冰霜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比起狰狞的怒容,诡异笑容无疑更让刀疤男感到惊诧。
陈映雪挑起沙土混淆了刀疤男视线,原本弯曲的双腿猛地打直,整个人腾空而起。
这次他没有直面刀疤男,而是朝右斜跳,无声息地从神射手跟前滑过,而后自半空落下,忍着剧痛灌炁于刀,劈向竹亭。
“主公小心!”刀疤男大喊一声。
回应他的只有轰隆炸裂声。
六尺长刀在夜空留下一道苍凉残影,带着陈映雪的愤怒,破风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