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多了个跟屁虫
大三即将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忙着找实习的工作,余一最后选择了一家广告公司,规模不大,但能给她盖实习章。
大三在学校的最后一天,余一接到了周光耀的电话,声音哽咽,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问余一有没有钱能先借给他。
“我爸病了,也是癌。”周光耀靠在医院的大门口,救护车在他眼前来来回回,家属们跟在推床后面,一个个都哭的撕心裂肺。
电话那头传来嘴唇吸吮烟头的声音,无声的叹息藏进蓝色的雾里,余一想安慰他几句,却又真心的觉得安慰也无济于事,因而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周光耀的父亲叫周峰,为人敦厚老实,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太爱说话,村里的人都喊他周老三。周光耀始终也搞不明白,明明他爸爸在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就算按表亲和堂亲,他也不是排在老三,怎么村里的人就都喊他老三了呢?
外婆把李季送到周峰家之后,村里人半夜会找周峰去喝酒,周光耀偶尔听他们聊过,他们劝周峰不该留这个孩子,周峰只是笑笑,说那也是个可怜的娃儿。
周光耀的爷爷也来找过周峰,大概意思也是让周峰把孩子送回去,毕竟也没有血缘关系,不能白白给别人养儿子,而周峰却只说一句:“那孩子长的真像她。”
那时候周光耀总喊李季叫跟屁虫,说他像鼻涕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周光耀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也不说话,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走。
李季刚来的时候周光耀都以为他是个哑巴,整整三天没从他嘴里蹦出过一个字,周峰和他说话他也只是点头。
于是周光耀就想给这个讨厌的不速之客一点教训,正好这天周峰带李季去学校办入学手续,周光耀树底下瞄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总算给他找着条毛毛虫。
杨平安问他:“你捉虫子干什么?”
“看你的表情我怎么感觉你要干坏事?”余一皱着眉头躲得远远的。
而他勾着一抹坏笑,悄咪咪的把虫子带回了家。
家里自从李季来了以后周峰就在周光耀的房间里又放了一张床,比他的大,还比他的舒服。
周光耀的床是他父亲亲手做的,他家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是周峰亲手做的,只有李季的床不是。
因为他来的突然,周峰来不及做床,周光耀又死活不愿意和李季睡在同一张床上,周峰就只好出去买了张床回来。
晚上李季关了灯正要入睡,突然感觉手上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刺疼刺疼的,他掀开被子借着月光一看,好大一条毛毛虫就躺在他被子里,李季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周光耀也不装睡了,坐起来盯着他看:“呦!你原来会说话啊?”
这时候,周峰听见动静开门走了进来,开灯走到李季旁边一看,李季手背肿了个大包,床上好大一条毛毛虫正在那里蛄蛹。
不用问周峰都知道这虫子哪来的。
周光耀都来不及穿鞋,拔腿就往屋外跑,周峰随手抄起扫把就在身后追。那一个晚上,方圆几里都听得到周光耀的惨叫。
由于村子里只有一所小学,李季理所当然要和周光耀一起上下学,周光耀总在路上走的飞快,刻意和李季保持一段距离,好像生怕被人发现他俩认识似的。
而李季好像也什么都明白,他知道周光耀不喜欢他,但他也不会特意去讨好周光耀,只是就这么跟在他身后走着。
说来李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明明前几天还和父母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可一转眼爸妈都没了,他成了个孤儿。
家里的亲戚还在葬礼的时候大吵了一架,争辩着葬礼钱该由谁来出,收回来的礼金又该归谁?后来还是几个人取出了李季父母的存款,就用这笔钱给两人买了块墓地,众人凑钱办了个葬礼,收回来的礼金也理所当然的被众人瓜分了。
李季还是太小了,他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他父母不见了,人们都说他父母死了,却没人告诉他死了是去了哪里。
人们挑了他父母的两张照片放在一起,让他对着照片跪着,他跪了很久,跪不动了,可人们不让他起来,他索性就坐在地上。
来的人很多,聊的七嘴八舌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有的人走过来抱抱他,有人看着他叹气,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没有人告诉他,他只是很想他的爸爸妈妈,他以为死亡也像之前上班一样,等过几天他们就会回来接他了。
李季的爷爷奶奶不喜欢李季的妈妈,一方面因为她是个二婚,还有个孩子,另一方面是因为她比自己儿子年纪大,大了整整六岁。
两人要结婚的时候给老两口气坏了,可就是怎么反对都没用,自己儿子就是认定了那个女人,后来一度闹到要断绝关系的地步,可毕竟是自己亲儿子,也不能真的就断绝关系了,只能认下了这门亲事。
婚房是李季父母买的,李季父母死之后,他们甚至在葬礼上打闹了一场,说什么都怪那个女人害死了她儿子,因为那天开车的人是李季的妈妈。
李季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爷爷奶奶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们收走了房子,也不打算要李季,亲戚推辞了一圈,最后李季落在了她姥姥手里。
他姥姥一个孤寡老人,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更别说养活一个正是费钱时候的小的,思来想去,他姥姥想起来女儿的前夫。
想当初女儿和他结婚那么多年,离婚的时候什么都没落下,她跟女儿说怎么也该要些补偿,可女儿没听,她什么都没要,甚至再没有回过同州村。
李季问姥姥:“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
姥姥说:“她们不会来接你,她们已经死了!”
“什么叫做死了?为什么死了就不能来接我回家了?”
“死了就是永远不会回来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这个人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了,这就是死了。”
李季好像是懂了,哇哇大哭起来,从那天开始他就不再问问题,也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