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少年费理不听劝,走出圈禁被传“杀人犯”,巫母九婶解围后怒离开
还是一如既往的饥饿。九婶没有见过这样能吃的小孩,她白天为人形,夜晚为布固,在两种身份之间来回切换。九婶逮过原上的老鼠,偷过对方人家的粮食......在百般寻寻觅觅中将费理喂养到大。
这是费理的十二岁,他平安地度过了“活不过七岁”的诅咒,他已在地下的母亲应该感到欣慰,但他的父亲却没有那么幸运,在十二年后同样费理出生的那天,阿沁死了,他畸形的左手扶着铁丝网,整个身子已经到了铁丝网的外围,像是刚出去却又要回来的样子,头耷拉在铁丝网最顶端的铁丝芯上,脖子上被插了三五个小洞,黑色的血迹循着他的身体流下来,流到枯黄的草地上,枯黄的草变黑,挨着草的铁丝也变黑。
“那个诅咒真灵验。”人们站在圈内看着阿沁死亡的惨状,但没有一人走上前去。看了许久后,人们也就渐渐离去。布固在上空盘旋了几周,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已经长大的费理。
费理痴迷于这片土地,这片土地既荒凉又恶毒,但他总能从中找到几分玩乐的乐趣。他喜欢往最高的小山顶跑去,用细长的手臂佯装丈量自己与天空的距离,他口中倒数着数,每次到“1”,雨滴准确地滴在他的头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带有硫磺味的雨,又嚼了嚼那鸭蹼形状的叶子,味道有点出奇的美味。他伸伸脖子,头左右转动,像是雷达,风穿树叶的声音从他后方四十五度的方向而来,不出意外的话,他能今天找到那树,叶子是茂密的,因为有风穿过树叶的簌簌的声音,树干是粗壮的,因为风穿过时,有个圆柱形的阻碍物,费理猛吸一口气,应该还有果子,没猜错的话,是一棵长着果子的树。
费理狂喜地朝着目标奔去,布固从空中划落,落在费理的眼前,变成了人样的九婶。
“费理,又要跑到哪儿去?”
“今日寻得一棵树。树上还有果子。”费理细细的眼自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认真睁开过,他闻得九婶说话的方向,细长的腿向后退了两步,圆鼓鼓的肚子一甩一甩地欢乐地舞动着。
“我说过,不要乱跑,不要乱跑,你不听。”九婶有点啰嗦地嘱咐道。“我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坏人很多,你忘了你是怎么样子来到这里的。”
“没有忘,布固九婶。”费理咧着大嘴,嘴里的牙齿参差不齐,让人有种厌恶感,在他心里,已经种满了对他人的记恨。“怎么会忘了那些人欺负你我的样子。有一天,我会报仇的。布固九婶。”
九婶把阿沁已死的话又咽了下去,知不知道父亲已死的消息似乎对费理没有多大的意义。
“我这就去了。”还未等九婶回应,费理轮着细长的双腿飞奔而去,在和原上人们居住相反的方向,费理找到了那棵正值青年的鸭蹼树,强壮地、坚定地、孤单地站在枯黄一片的草地上。这颗鸭蹼树恰巧也长在了铁丝网外,费理手脚并用,很难够着,地上的鸭蹼状落叶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松软舒服,费理伏下身子,轻松地穿过了铁丝网,来到树下。他依着树干,安逸地尝着树上的果子,一颗、两颗、三颗......他认为这是世界上最美味道的食物。
“咔嚓、跐溜~”的声音从树对面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一个人从什么地方划落了下来,不,应该是个死人,那声音很重,重的只剩肉体的声音,当那个死人头着地的时候,很闷的“咚”的一声,费理感到压抑的悲伤,眼泪像线条一样滑过脸颊。
悲伤像是有着魔力,费理循着那“咚”的一声,来到了一处比鸭蹼树更高的高地,费理努力睁开眼,新的世界以线条的方式打开,先是线状连绵不断的山脉,继而是头上的天空,脚下的荒地,身后不远处的熟悉地方,前方远处的铁丝网,铁丝网上挂了个人形的尸体。费理还没有弄清悲伤的来源,他的意识已经被眼前的世界侵占。
人群像是羊群一样被圈禁着。
锈迹斑斑的铁丝网被做成了直径几百公里的大圆,弧度完美无缺,像是镶嵌在荒原上的艺术品。大圆正中是被遗弃的废楼、废街道、废医院、废学校......也许很久前是片繁华的城市,距离大圆中心几十公里外是零散散落的居住人群,人们大都喜欢独自居住,每家离每家的距离很远,像是心中隔阂的距离。这片居住地安静极了,费理侧头几乎可以听到每家论长论短的声音,幽怨、埋怨......费理收回了听力......欢笑声、碰杯声、富有磁力的演讲......等等......歌舞声,还有拥抱的声音......这些声音从遥远的地方而来,细小细微,三两个地溜进了费理的耳洞里,费理有些亢奋地手舞足蹈,他忘了是怎样走到那具尸体的身边,他被后面的几波人群看到,“那个怪物杀了阿沁”的话语开始在原上疯传。
费理用了很大力气逃脱人群,朝着自个儿居住的地方疯狂飞奔,身后指指点点的声音快让他脑袋崩溃。
“完了,完了,我们要完了,这怪物冲撞了诅咒,还杀了人,噩运会惩罚我们的。”
“一定要抓住他!不要让他跑了!”
“找阿仁啊,快找阿仁!”
费理回到家里,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按着大门,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尘土里,地上腾起土雾,土雾呛在费理鼻子里,他不断地打着喷嚏。
“什么事,这么急的慌?”
“有人...有人...要杀我。”费理上气不接下气。
布固从梁上飞下来,落在桌边,变回九婶模样:“你又闯什么祸?!”
“我没......我没......”
费理话还没说完,阿仁带着一群人、带着火把又来到门前。
“这难道是逃不过的吗?”九婶喃喃自语。
“你这个怪物,克死了那么多人,没想到还活着,今日也竟克死了你的生父。你就不该活着。”门外阿仁叫嚷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大意,留下这个祸根。今日冲撞了诅咒,又将给原上带来噩运。”
“什么噩运?!”费理鼓了鼓腮帮子怒怼道。“我上到最高顶看了看,也就是一个铁丝网围着。什么噩运,也没人看我们,我看就是一片被遗弃的土地而已。自己吓自己,神经兮兮。我可没有父亲,乱说。”
人群喧哗。
“你不要乱说!难道那么几代人的坚守到头来是个笑话?!”阿仁怒嚷道。“再不出来,我们可要放火了。”
费理打算出去理论,不料九婶在他身前,先是出了门。
“啊,怪物,他们是妥妥的怪物,火烧不死的怪物。”人群中认得九婶的人尖叫起来。
“没死,没死。我眼花了吗?”阿仁揉了揉眼睛,惊恐占满了眼珠。
“吓~”九婶发声,顿时变成了一只巨型人面蝙蝠,朝着人群撞去,人群被布固九婶的巨翅推到几十里开外,人群顿时落荒而逃。
布固九婶回来时,胳膊上被火星烧的血迹斑斑。
“费理,我说过,不要招惹那些人,为什么不听!”同样是“吓”的一声,布固九婶露出蝙蝠状的人脸,吓得费理蜷缩在屋角。“以后没有我的准许,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我......”费理打算辩解。
“我不想听任何解释,我不想再被这些愚蠢的人火烧,他们笨的就只剩聒噪和起哄。低级,低级至极。”布固九婶愤怒极了,她一会九婶的脸,一会布固的脸,来回切换,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慈爱。“你这个怪物,不要再给我惹麻烦!又得搬家!烦!”
费理听到“怪物”称呼从布固九婶嘴中脱口而出,如同雷鸣的分贝灌入耳朵,他在墙角自然妥协地摊开身子,滚圆的肚皮失去重力,向两边撇去,狭细的眼神盯着屋顶破了的瓦片,布固九婶化成了人面蝙蝠模样,从那儿飞了出去,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