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茫茫大雪修罗地
混元殿位于紫青观二进院门之内，原本只有两层，现下已经在殿墙四周搭建了木架，支起了一个高台，站于台上，可瞭望山门之外的一大片谷地。
高台之上，周见深、魏长庚等一众清河县要员扶栏而立，凝望着渐渐逼近的军阵，人人面色皆有些泛白。
此刻，他们已知晓清河县城被西门爽兵不血刃拿下的消息，如今，见他马不停蹄，不日便杀来紫青观，又是如此兵威，诸公难免心中惊惧。
周县令抓着栏杆的手因过于用力而泛白，颤声道：
“逃出清河的差役所言果……果然不假，贼军竟达数千之众！且操练有序，甲兵完备，绝非寻常草寇可……可比！”
含灵正站在他身旁，听闻此言，宽慰道：
“总数约莫两千三，清河县中留了三百，现下跟来的也就二千。他们翻山越岭而来，不待修整便即刻进攻，驱疲兵而攻险地，看来，这西门爽并不善兵事。”
“仙师如此有把握？”周见深闻言，心头稍宽，却又迟疑道：
“算上前些日子蒙仙师接应，救下的一百五十名捕快乡勇，观中可战之兵约有多少？”
“捕快四十、乡勇一百四十、护法弟子三百，总计不足五百人，另还有数千百姓和百名护法弟子散布于后山各处。”
含灵说罢，从面前的令筒中取出一面蓝白相间的令旗，又淡淡道：
“兵法云十则围之，贼军不过区区两千余，要攻克本观，乃痴心妄想，何况我们还有杀招，他们此番是自寻死路，县君无需多虑。”
“何时可放出那杀招？”周见深忙问。
含灵答道：
“云雾谷已蓄水成湖，那道山壁早已浸透冰水，然贼兵未至前，不能淋上铁水，以免山壁提前崩塌。适才，我已传令薛观主、胡巡寮在后山烧制铁水了，据测算，只须淋上十二炉铁水，再以投石机轰击山壁，便可放出滔滔山洪。”
“烧制十二炉铁水，要多久？”周见深又问。
“以观中现下器物、人手，烧制十二炉铁水淋上山壁，约莫两日。”
“两日！”周见深顿时又有些慌，“我们能……能支撑过今日否？”
含灵淡淡一笑，“生死自有天命，且全力应对便是。”
“敌箭来袭！”
此时，左侧山崖上传出急促的铜锣声，两名黑衣人站在崖边，边敲击铜锣，边望着山门外的天空。
不用含灵下令，身侧便有人拉动了机关，随着“咔……咔……咔……”声响，四下一暗，七、八面木板垂下挡住了高台，木板之上层层叠叠挂着一个个袋子，里面装了沙土。
此刻，山门后的前院中已站满了黑衣道人装扮的暗阁射手，听到铜锣声后，他们纷纷放下手中弓弩，从地上捡起木盾举在头顶。
这些木盾大多是各殿的门板切割而成，又在其上盖了两床湿被子，虽然笨重但足以防御流矢。
少顷，箭雨果然袭来，“嗖嗖”破空声不绝于耳，四处都传出“咚咚”着箭声。
好在提前预警，诸人防范得当，除了四、五人中箭受伤外，其余各处皆无大碍。
箭雨过后，随着绞盘转动，那七八面木板被系在各自尾端的绳索重新拉起，外侧沙袋上已插了十数支羽箭。
此时，山门外传来阵阵喊杀声，含灵定睛望去，只见敌军的先登精锐已冲到山门前的一片黑石滩之上，正朝护城河掩杀过来。
四百精锐此刻已分成了十二个小队，每队士卒皆一手提长梯，一手举木盾，腰间挂着斧头，却没有携带沙袋等物。
含灵见他们竟无填河之物，心中泛起一丝疑惑：紫青观护城河宽逾两丈，深丈余，他们要如何过河，踩着梯子过去？那些梯子瞧着也并非很结实啊。
这念头一闪而过，却不及细思，她忙挥动起手中那面蓝白相间的令旗来。
山崖上，负责传令的黑衣人见她挥动此旗，立刻拿出一只号角吹起，这号角声音颇为奇特，和之前的龙吟之声不同，倒像是羊叫。
“咩咩咩……”
怪异的号角声响彻山谷，前院中的暗阁射手听闻此声，纷纷放下土制盾牌，将弩箭箭头点燃，开始拉弦上簧。
“嗖！嗖！嗖！”
片刻后，上百支火弩箭射上天空，划出无数抛物线，好似繁星般纷纷落到山门前的那片黑石滩上。
“轰……轰……”
随着火箭落地，那一片黑石滩四处窜起火苗，顷刻间，便连成了一道火墙！
火焰中，传出士卒撕心裂肺的惨嚎，数十个燃烧的身体在火中翻滚，前冲的先登方阵为之一滞。
前方士卒被火墙阻挡，紧随其后的军阵却并未停步，人群在火墙前越聚越密，在一道道人潮推挤之下，前排的倒霉蛋眼睁睁瞧着自己被推进火中。
于是，惨叫和怒骂声响彻天际，不少牛高马大的先登士卒已弃了长梯，转身推搡、冲撞身后之人，军阵前方出现了混乱。
就在此时，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铅云密布，四下骤然昏暗。
山崖上，黎广德孙俩一直趴着观战，党参突觉脸上微凉，伸手摸去，竟然是一片雪花。
他疑惑地抬头望天，赫然看到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阿翁，怎么会下雪了？如今可还未立冬啊？”
说罢，他蜷缩起了身子，就这片刻间，四下已骤寒如隆冬。
“那……那边，瞧……瞧见没？”黎广德指着山谷南侧山坡，冻得牙齿打颤，“八……八成那穿黑衣的会……会施法，也……也是高人呐！”
他所言不错，这场大雪正是西门爽麾下术士徐广施术招来的。
徐广虽是端木啸师弟，修为却更为精深，不到不惑之龄，便已迈入筑基之境，在如今修门中极为罕见。
与端木啸精研血剑之术不同，徐广长于五行转化，尤擅变换天象，现下，他正手持木剑，傲然于谷口南侧山坡之上，于临时搭建的法坛中央，口中念念有词，施展了这道“气凝冰河”。
此术乃下阶中品术法，乃洞玄派不传之秘，便是含灵前世也不会，此术能让选定的一片百丈之地布满寒气，宛如寒冬骤临大雪纷飞，寒气遇水尤寒，足以冻结水面。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模糊了视线，片刻间，整片山谷都被覆盖了一层积雪。
徐广见状暗暗心惊，他自知气凝冰河并无如此威力，自己选择的术法生效之处乃山门前那片火墙及其后不远的护城河，远不足覆盖整片山谷，如今却唤来了好大一片落雪，这是为何？
心念所动，神游八方，他察觉出所站之处虽只是一片平凡无奇的山坡，地表之下却不断有灵气散逸，这大大助长了当下施法的威力。
莫非此地之下有什么宝物？又或是紫青山枯竭的灵脉便在此处？
他虽心生疑惑，但为了维系术法效用，也不敢分神多想。
转瞬间，茫茫落雪便将那道火墙扑灭，也将两丈宽的护城河冻出了一层厚厚的冰面。
“哈哈哈！徐先生术法精绝，当世神人啊！”西门爽见状大笑，转头喝令道：
“擂鼓，让他们继续冲，定要拿下山门外墙！先登者重赏！”
“咚！咚！咚！”
山坡上再次鼓声大作，众士卒平复了骚乱，提起梯子继续朝不远处的高墙冲去。
“嗖！嗖！嗖！”
弩箭和羽箭在空中交替飞舞，山门内外皆惨嚎不断，双方皆不停有人中箭倒下。
最终，西门军先锋冲到了山门外墙前，十数个长梯齐齐搭上墙头，先登士卒纷纷聚集在长梯之下，举着盾牌爬上外墙。
含灵见状，立时举起一面红旗，山崖上旋即传出了“咚咚咚”的鼓声。
蹲守在墙内木架之上的赤一早已不耐，听闻鼓声举起陌刀，厉声大吼：
“上墙头，杀敌！”
这木架横架在高墙之内，离墙头只有不足三尺，架上整整齐齐蹲伏了一百五十余人，个个头缠红布手执长刀，此时纷纷站起，翻身爬上墙头，对着长梯上冒头的人便是一番砍杀！
一时之间，并不算宽敞的外墙上处处刀光闪耀，四下血花飞溅，不时有人头滚落，更有尸身不断从墙体两侧跌落。
双方在墙头短兵相接，开始白刃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