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行到山前自有路
荀捕头大马金刀坐在一截木桩之上，啃着手中的馍馍。
他的目光却瞥到前方里许之处：
一道深深的峡谷将大山一劈为二，峡谷中烟雾迷漫瞧不清是何光景，一条小河自迷雾中蜿蜒而出，河色幽暗泛青，其上不时有枯枝飘过。
他拿起葫芦，灌了口水，艰难咽下口中的碎饼，目光转向身侧。
一圈篱笆墙内，横七竖八布着五六间草房，房舍间隙处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原木。
此地名曰十方岗，乃一处伐木营地，也是进入青衣岭前最后的聚居地。
“头儿！”
一名捕快从营地中走了出来，走到捕头面前道：
“问了里面的人，他们都没听过陈师寨这地儿。”
荀捕头点点头，示意捕快下去歇息。
片刻后，又一名捕快走了过来，朝老大摇了摇头。
“干！呸！”
荀捕头吐了口唾沫，“歇着去吧。”
现下已是初秋，阵阵山风从峡谷中吹来，格外冰凉阴寒，驱散了朝阳带来的一丝暖意。
荀捕头缩了缩脖子，正待亲自进营地询问，却看到派出的最后一名捕快走了出来。
“怎么说，有问到啥没？”他看向来人，眼含期盼之色。
“里面的柴夫都是近两三年才来这儿的，都没有听过陈师寨这个名字。”
荀捕头叹了口气，皱起了眉头。
“不过……”捕快来了个但书，“我找到了烧饭的老妇，她就住附近村里。”
荀捕头眼中一亮，骂道：
“少他娘节节拉屎，痛快的！”
“她一听到陈师寨这个名字，当场脸就白了，小的再三追问，她才支支吾吾说早年听过这地儿，但她并不知道具体所在。”
“嗨！老子也知道这个名字！老子也不知所在！”荀捕头有些恼了。
“她说，前面半里地，峡口前住了户渔夫，姓刘，他在此地住了几十年了，他兴许知道。”
荀捕头当即跳到身旁一块巨石之上，举目朝峡谷方向望去，河边高处果然有间小屋，依稀有个人正在河边垂钓。
老刘头收起鱼竿，看向桶中的鱼获，皱起了眉。
一年不如一年啊，再过两月，这山里就要冰封了，今年冬天怕是又难熬啰。
他提起鱼桶，转身正待回屋，便愣住了。
只见一名高大军士朝自己走来，他身后跟着四五名官差，个个沉着脸。
“老丈，有礼了。”
荀捕头拱了拱手，尽量让自己声音柔和些。
“军……军爷。”
老刘头声音有些抖，当下身子颤颤巍巍便要下跪，眼瞅着手中的鱼桶就要落地。
荀捕头忙前跨一步，拉住木桶，扶起老人。
“老人家无需多礼，我们乃清河县捕快，并非歹人。”
荀捕头咧嘴微笑，瞧了眼桶中四、五条小鱼，“这鱼可卖？”
“卖！卖！”
旋即，老刘头又忙摆了摆手，“送！送！送与军爷，不，送给诸位老爷了！”
“这辛苦得来之物岂能白送。”
荀捕头从怀中摸出十枚铜钱，塞进老人手中，笑道：“我买！”
老刘头心下惊奇：啥时候军爷、差役竟如此体恤了？
他掂着手中的大子儿，躬腰道：“要不了这么多，要不了这么多。”
说罢就要将铜钱退回，荀捕头握住老人递来的手，笑道：
“钱给了便不可拿回，老人家拿着便是，本捕头想问个路可方便？”
老刘头这才收回了手，老脸堆满了笑意，“军爷，哦不，大……大人要问什么路？”
“老人家可知陈师寨如何走？”
一听此言，老爷脸色瞬间泛白，手中的鱼桶“哐当”翻落。
“你……你们要去猛鬼村！？”
……
青衣岭内山路崎岖，不时可见山崩落石，一路行来，烟瘴茫茫不见人迹。
若只靠两腿，颇为难行，好在众人皆有坐骑，未觉辛劳，竟似游山玩水一般。
眼见日头西斜，暮色渐起，四下山风凛冽，较之适才更寒了七分。
荀捕头举头看了看天，脸上泛起一丝焦虑，倘若当真要在此凶名赫赫之地扎营过夜，他心中也是忐忑。
此时，身后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
“荀捕头，今夜可要寻一处地方安营扎寨？”
含灵策马从队伍最后追了上来，她身后跟着紫一。
“应当不必，前方翻过这处山岗，便会有个废弃的村子，咱们可前去借宿。”
荀捕头指了指前方烟云漫卷处，转头对含灵道：
“上午进山前，我曾经仔细问过那钓鱼老头，他说啊，进山后沿山路行进约莫二十里，在第四个山头之下，有个名唤孙家集的村子，现下只剩下一户人家，有大把空屋可借宿。”
含灵点点头，又道：
“那陈师寨该如何走，捕头可问清楚？”
“那老头说前些年地震后，山里地貌大变，他也不知陈师寨所在。”
荀捕头举起葫芦，仰脖子灌下口水，接着道：
“不过，他说孙家集那户人家世代居于青衣岭采药，偶尔会出山采办些度日之物，曾听那家二郎提及过猛鬼村所在，想来他家是知道路的，哦，现下当地人都唤陈师寨为猛鬼村，说是那地方邪得很！”
“猛鬼村……”
含灵仔细品味这个名字，倒觉十分贴切。
陈师寨中有凶煞盘踞，可不是正是座猛鬼村么。
“捕头一路可有察觉，这山道虽然乱石遍布，荒草丛生，但约莫还是有人行走的痕迹？”
荀捕头闻言点点头，“我看到了几处地方有脚印，还有几处有烧尽的篝火，兴许是那孙家集的人所留吧。”
“不对。”
含灵摇了摇头，“倘若如那钓鱼老人所言，我们入山一日便可达孙家集，那村中之人又何必在路上点篝火歇息？另外……”
她目光幽幽，缓缓道：“我让弟子们去看了，几处留有脚印之地，彼此鞋痕皆不相同，粗粗数来，至少有七、八人以上，还都是近些日子才留下的。”
“仙师的意思是……”
荀捕头皱了皱眉，若有所思道：
“近些日子，有一行人在我们之前进了青衣岭？”
含灵点点头，“此地凶邪，又和相隔二十年的两桩大案牵扯甚大，我们今夜即便借宿于孙家集中，也要小心提防。”
“仙师所言极是，今夜，我让他们轮番值夜！”
此时，二人正好登上了一座山岗，眼前出现了一座山谷。
夕阳西下，暮色混着淡淡雾气遮蔽了整片谷地，层层烟云之中，隐约能望见一个山村。
这山村田舍荒芜，无一缕炊烟，一片死寂。
老刘头所说的孙家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