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过得更不好

等王云龙把衣服晾的半干的时候。

不远处的码头上，打渔的王定等人已经提着鱼篓靠岸，而与他们一起上岸的还有另外一艘渔船，两群人竟然说说笑笑的就往聚集地而来。

众人都有些紧张，不过走近一看，王大虎等人都松了一口气，甚至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惊喜。

因为这伙人他们都认识，以前是大王庄的同族，为首一个黝黑的中年汉子叫王有胜。

大王庄和小王庄虽然是两个村，但大部分都姓王，以前还同属一个祠堂，只不过后来不知哪一代两个老祖宗兄弟闹掰了，然后就分家割业，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老死不相往来，不过现关系缓和多了，每年祭祖都在一起，婚丧嫁娶也多有来往。

这个王有胜去年突然就不见了，所有人都以为他被倭寇杀了，没想到他竟然也当了倭寇，而且就在瞎子岛。

熟人见面，自然热闹许多，聊了一阵之后，王有胜热情邀请所有人去他家暂住一晚，并且表示还能提供一些米面食物，于是众人皆喜，收拾好锅碗瓢盆，搀扶着两个伤者跟随而去。

王有胜就住在距离码头不远的山脚下，就是三间用木石搭建的低矮房屋，一群人简单安顿下来之后，王有胜拿出一些米面，王云巧很乖巧的开始生火做饭，一群男人则聚在一起互相打听情况。

王有胜说是倭寇，实则也就是依附毛瞎子住在岛上的渔民，平日无事则靠打渔为生，采集一些海参鲍鱼晒干卖给毛瞎子，运气好还能弄到珍珠珊瑚。

毛瞎子收购价自然是很低的，然后把这些名贵海货贩卖到沿海州府。

比起在岸上生活完全不准下海的百姓来说，王有胜他们又是自由的，只要勤劳肯干，每个月总能存下一二两银子，毕竟人数就代表着倭寇实力，毛瞎子也不可能太克扣部下，一旦出海打劫或者倭寇之间发生冲突，所有人都必须尽力，临阵逃脱活着胆小怕事的，基本上没有好下场。

倭寇有倭寇的生存法则，这里没有法律，完全靠以德服人。

王有胜已经在瞎子岛生活了一年多，身边几个同伴有的当倭寇更久。

实际上这些人也并非没有家人，而是他们的家人依旧还在岸上生活。

每隔一段时间，这些人就会偷偷摸摸把挣到的钱送上岸，然后顺便弄些粮食和生活用品回来。

因此大明严格的海禁，实则就如同一个破筛子，到处都是洞。

权贵豪强倭寇头目走大洞，普通海贼平民钻小洞。

大部分时间朝廷和卫所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彼此心照不宣各自发财，和平共处互不干涉。

而若是有人想触动这种安定团结的局面和破坏这张利益大网，下场必然不太好。

比如曾经剿倭很厉害的朱纨，虽然他成功剿灭宁波府最大的倭寇徐栋集团，但很快便被罢官问罪，抑郁之下自杀身亡，并且还留下“去外盗易，去中国盗难；去中国盗易，去中国衣冠盗难。现纵天子不欲我死，闽、浙人必杀我！”的悲怆留言。

按照王云龙还算熟悉的倭寇历史，除开朱纨，接下来还有两任负责剿寇的浙直总督张经和胡宗宪，下场都不好。

不过这些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因为他现在过的更不好。

过了今日没明日，吃了上顿没下顿，怎一个惨字了得。

得到了王有胜的照顾和接济，众人终于吃上了一顿热腾腾的米粥，彼此之间一番交流之后，一群小王庄逃难而来的乡民此时的心情已经大定，再没有丝毫的恐惧和害怕，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根据王有胜等人的介绍，只要跟毛瞎子打个招呼，就能长期留在瞎子岛，自己随便找个地方修房子居住，然后靠打渔和打劫为生，隔三差五的偷偷上岸照顾一下家里的妻儿老小，这种生活可比在杨公镇种田强多了，不说大碗吃肉大碗喝酒，至少安全自由衣食无忧，反正按照倭寇的尿性，缺啥就去抢啥，除开杨公镇之外，宁波台州杭州沿岸到处都能抢，怎一个爽字了得。

为了兑现吹下的牛皮，王有胜吃完饭就兴冲冲的去找毛瞎子，要为小王庄的一群族人先把落脚的招呼打好，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王崇和王大虎等人也不敢说出自己逃脱来的真正原因，只能任他去了。

毕竟明早就走，以后还来不来两说，如果说自己是杀了卫所的总旗官逃命来的，只怕王有胜也不敢接待他们了，甚至一变脸转身告诉毛瞎子，后果就有些不好预料。

……

太阳西坠，茫茫大海云雾渐起，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已晚。

出海打渔的渔民和巡逻倭寇都陆续收拾回家，码头上渐渐看不到一个人影。

海湾中央一座高大巍峨连绵如同宫殿的房屋之中此时却是热闹非凡，灯火通明饮酒作乐，喧哗笑骂之声不绝于耳。

那是瞎子岛聚义厅，此时毛瞎子正和他的一群心腹手下开怀痛饮，席间还有十多位美貌女子，正弹琴歌舞助兴。

这些女子来历复杂，既有大明装束的女子，也有一身和服脸画的像鬼的日本女子，还有皮肤白皙高挑不知种族的女子，不过这些在陆地从来扯不到一起女人，竟然全都齐聚一堂。

毛瞎子年约四旬，身形魁梧，是个独眼龙，早年因为抢地盘被打瞎了一只眼睛，因此弄了一块红色玳瑁做成眼罩戴在脸上，看起来有些诡异。

此人虽然对杨公镇的人还不错，但却是心狠手辣之辈，死在他手上的沿海百姓和商人倭寇不知几许。

而此时，岛上其他倭寇，却是趁着微明暮色赶紧简单吃喝洗漱之后入睡。

王云龙等人同样如此，短短半天时间，战倭寇，杀总旗，出海逃亡，一群人早已精疲力尽，因此吃饱喝足之后全都到头就睡，都是苦哈哈，也没啥讲究，除开王云巧独自睡在厨房之外，剩下十多人都横七竖八一起躺在客堂，很快鼾声便如雷响起。

王云龙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除开杀了个人之外，其他的都没动过手，因此也说不上累。

而且因为灵魂穿越，导致大部分时间一直处于半迷糊状态，眼下记忆渐渐理顺，从一个高科技的现代社会猛然进入这样一个落后原始的封建时代，让他完全无法适应。

更何况他从来没有和这么多打鼾磨牙的抠脚大汉如此亲密无间的同眠，因此夹在两个满是汗臭的身体中间，瞪大一双眼睛看着越来越暗的低矮屋顶，忍了一会儿之后，干脆一咕噜爬起来，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走到外面透气。

而就在他出来准备伸个懒腰的时候，猛然身体一定，然后揉了一下眼睛仔细望向海港。

暮色四合之中，一艘两桅帆船突然穿破海雾进入海湾。

此时，码头上没有一个人。

帆船无声无息靠岸之后，很快有一群人下来直奔灯火通明的宫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