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盗船
“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船进来？”
王云龙忍不住嘀咕一句，同时心头一丝警觉升起。
不是他警惕性高，而是因为他现在背负人命，不得不警觉。
另外毛瞎子也底细不明。
最重要的是这里距离宁波海岸太近，只有五十里左右，他们划船两三个小时就能到达，这种完全为了航海打造的帆船，一半时间都要不了，他们眼下已经到达瞎子岛两个多小时，估计此时，通缉他的官府布告，已经贴满了宁海县的大街小巷，而瞎子岛作为杨公镇百姓最常交易的倭寇据点，官府不来也太说不过去了。
毛瞎子就算与官府做对，但也绝对不太愿意包庇一个杀朝廷军官的人，那不是江湖豪气，而是蠢。
“怎么办？”
王云龙知道这件事必须尽快做出决断，因为一不小心他们一群人就会团灭在此，前后思忖不到五秒，他转身进屋，将睡在门口的王定叫醒。
“小五，你不睡觉把我弄醒干啥？”睡的正香的王定迷糊睁眼咕哝一句。
“七叔，来了一条大船，我害怕事情有变，要不要先去摸摸情况。”王云龙低声道。
“当真？”
王云龙点头道：“我刚看见的，有不少人下船去了毛瞎子的住处，会不会是官府的人？”
王定瞬间睡意全无，一下坐起来走出房门，顺着王云龙的手指方向看去，发现的确多了一条两桅大船，虽然夜色朦胧看不太清楚，但大小规格还是能够判断。
“走，去看看情况再说，今晚的确要小心！”
王定虽然比王云龙大不了几岁，但却是叔叔辈的人物，平时在村里也很活跃，算是小王庄青壮年的中坚力量，出海打渔走私也是主力。
常年在倭寇的侵扰下生存，沿海乡民的警惕性都是非常高的，太懒太蠢的基本上都嘎了。
两人猫着腰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码头，然后蹑手蹑脚摸到两桅海船下面。
船长约十丈，高约两丈，两头都有宫殿式的阁楼，中间甲板平凹，整体构成一个前窄后宽前尖后翘的形状。
这是闽浙一带最常见的福船样式，不光倭寇用的最多，海道卫所水师更是制式配置。
不过这艘船帆上既没有标识，也没有什么舷号之类的东西，因此无法区分来历。
王定低声道：“小五，这艘船很可疑，我在这里盯着，你赶紧回去把三叔公他们都叫醒，看来我们要趁夜离开。”
“好，你小心些！”
王云龙叮嘱一句转身就走，很快就回到王有胜的家里，挨着把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鼾声如雷的一群人都叫醒。
虽然大家都困得不行，但迷迷糊糊听王云龙说完之后，顿时全都睡意全无，一个个紧张无比，呼呼啦啦起身往外走。
而一群人的动作也惊醒了睡在隔壁柴房的王有胜，他披着衣服打着哈欠出来询问情况，王大虎也没隐瞒，直接将王云龙在杨公镇杀死总旗杨成威的事说了一遍，王有胜听完直接就石化了。
“你……你们怎么能……妈的，我这次要被你们坑死了啊！”
王有胜脸色由青转白，半晌才哀嚎一声揪住王大虎的衣襟低声咆哮。
王大虎的伤口被触动，疼的呲牙咧嘴，但也没生气，而是一把搂住王有胜的肩膀低声道：
“大半夜的，你鬼嚎啥，我们开始不说，也是不想你担心，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我们两庄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是自家人，而且你也知道那些卫所官兵的尿性，除开欺压我们这些苦哈哈百姓，完全就是酒囊饭袋，这次小五杀了他，我们都很开心，不然怎么会大老远的不顾妻儿老小跑瞎子岛来，还不是想以后不受这份窝囊气，说实话，以前看你也挺窝囊的，竟然也跑来当了倭寇，难道你是自愿来的，还不是被官府逼的，你若是还记得自己姓王，那这件事就别管，我们现在就走，死活也不用你操心！”
“放你娘的屁，说的这么轻巧，怎么会与我无关，老子才去找毛瞎子说了情况要收留你们，转眼你们就他妈的变成了杀人犯，杀的还是卫所官兵，这可是等同造反，等到朝廷的通缉令一到，毛瞎子若是抓不到你们，必然拿我问罪，毛瞎子可不是官府，杀人根本就不带眨眼的……”
王有胜咬牙切齿满脸狰狞。
王大虎无言以对，只能尴尬低头。
王云龙知道时间紧迫，不能任由这些人继续文斗下去了，不过他看得出来，王有胜这个人还是有些义气的，此时知道真相之后，也并没有彻底的失去理智，只是非常愤怒而已，因此用手偷偷戳了一下王大虎的后腰，然后上前低声说道：
“有胜叔，这件事是我引起的，如若你害怕被毛瞎子怪罪，那我留下来，让其他人离开，这样就算朝廷要人，有我这个杀人凶手在，毛瞎子也能交差，自然也不会怪你。”
“小五，你在瞎说什么，我们老王家岂能干出这种事来，老祖宗若是知道了，还不掀棺材跳出来打人，既然逃不掉，那就一起死！”王大虎愤怒道。
王有胜脸色忽青忽白，然后一咬牙松开手道：“我王有胜虽然是贼，但也不会害自己人！”
众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王崇点头道：“有胜，这份恩情我们小王庄的人记住了，你保重，我们走！”
王有胜却是快速穿上衣衫道：“等我收拾一下，叫上几个兄弟一起走。”
众人尽皆愕然，王大虎惊喜道：“你也跟我们一起？”
王有胜没好气的点头道：“那还能怎么办，放你们一走，毛瞎子肯定不会放过我，不然我留下来等死啊，横竖不过是当海贼，舟山这么大，哪座岛不能藏身，唯独就是毛瞎子这个人心狠手辣，我害怕他会对我们岸上的家人下手。”
王云龙却是安慰道：“有胜叔莫要担心，至少最近他不会干，如今汪直正在攻打松江，整个浙江沿海都防卫森严，他肯定不会去自找麻烦。”
王有胜想了一下顿时脸色好多了，伸手一拍王云龙的肩膀说：“你说的对，最近他的确不敢上岸，说实话，我也很佩服你，杨公镇卫所的那群狗官兵，我早就想杀几个了，想当初……”
王大虎赶紧打断王有胜的话头道：“时间紧急，赶紧走吧，以后有的是时间聊天，有胜，既然你打算跟我们一起走，这附近的海域和情况你最熟悉，剩下的就你安排，我们都听你的。”
“好，崇叔带云巧和受伤的先去码头上船等待，剩下的跟我一起去把有忠他们都叫上。”
王有胜作为一个还算合格的倭寇，心思也很细密，让老弱伤者先走，然后带着王大虎王定王云龙等一群年轻力壮的去隔壁不远一家一家叫醒同伴。
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他也害怕这些人知道真相之后，当中有人大呼小叫坏了大事。
不过还好，大王庄的这几个和王有胜感情深厚，加上都是一群亡命之徒，生死啥都不怎么在乎，甚至听说王云龙杀了一个总旗官逃难而来，更是十分敬佩，于是各自简单收拾几样衣物钱财和一些干粮，很快一群人就摸到了码头上。
王定此时也已经回到渔船附近，正和王崇等人焦急等待，看到所有人都到了，这才长吐一口气吩咐赶紧上船准备出发。
“七叔，那船上情况如何？”王云龙上船的时候问王定。
王定低声道：“船上很安静，应该已经没人了。”
王云龙顿时脚步一定站住。
“小五，赶紧上来啊，还磨蹭什么？”此时已经上船的一人都开始解缆操桨准备出发了，王大虎忍不住低声催促。
王云龙一把拽住缆绳道：“大虎叔，这黑咕隆咚的，我们就几条小渔船肯定走不快，既然那艘船上没人，我们何不直接偷了开走，不光安全，逃脱的机会也要大的多。”
众人瞬间一阵安静，然后有人惊喜道：“对啊，偷一艘大船开走，他们就算发现也很难追上，以后我们在海上来去也方便很多。”
另有人道：“那何不干脆偷了毛瞎子的大船，岂不是更好。”
“放屁，敢偷毛瞎子的船，他迟早会弄死你，再说毛瞎子那艘大船要想开动，最少都要七八十人，就我们这几个，连帆都拉不上去，别说跑了，海港都出不去。”
有糊涂人，就会有明白人。
一群人简单交流几句，很快达成共识，那就是把这艘来历不明的大船偷走。
于是所有人又很快下船，王有胜和王定等一群年轻力壮的率先行动，无声无息再次摸到大船旁边，船上果真十分安静，似乎没有人看守，而且最令人惊喜的是连跳板都还没撤。
借着微明的夜色，几条人影很快就爬上船，片刻之后，上面响起夜鸟的啼鸣。
等在不远处的王云龙等人瞬间吐了一口气，王崇大手一挥道：“快，上船！”
于是一大群人搀扶着伤者直奔过去，在王有胜等人的指挥下鱼贯上船，同时船帆也被陆续拉上桅杆张开。
前后不过三分钟，所有人都已经上船，有人收跳板有人解缆绳，很快这艘长达十丈的海船，就在轻缓涌动的海浪中摇晃着离开码头，继而调转船头，调整风帆，在夜色之中越去越远，前后不过半刻时间，便无声无息隐入了流淌的薄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