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历史名人》:唐之诗祖:陈子昂传(节选)
吴因易
第二十二节 乾坤异变
虽然知道老杜那自视甚高的常态,但听他说自己的《政理疏》是浅薄稚嫩的文章,陈子昂固执的常态也发作了:“洛阳主人!”因为杜审言任职洛阳丞,所以陈子昂这样称呼他。但老杜立即打断他:“非也!”
陈子昂心想:我能称你为大唐主人吗?
“伯玉听着!襄州襄阳杜必简,乃大唐盐梅,文坛宗师!”杜审言朗声对陈子昂说。
盐梅重臣,是指像人们离不开盐和酸梅那样,人君须臾也不可离弃的栋梁大臣。洛阳丞自诩为大唐朝的盐梅重臣,陈子昂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不承认?”这声笑没躲过杜审言的耳朵,他立即瞪眼质问。
陈子昂想要切入正题,不愿和他做无谓纠缠,于是应道:“岂敢。”
“谅你也不敢!”杜审言很霸气地说。
“我的疏本,诚如主人所说,是稚嫩文章;但我登门求你指点,也望主人厚爱呵。”陈子昂还是虚心求教。
“陈子昂呀陈伯玉,”杜审言为陈子昂几上的茶盏续着水,“要我怎么说你呢?我且先问你——”
“请问。”陈子昂急忙揖手恭候。
“你此生此世,到底要做什么?”
陈子昂正要回答,杜审言却伸手做阻止状:“我还未说完。你颍川陈门是何门第?我襄州杜氏,先祖是西晋征南将军杜预。征南将军杜预!听说过吗?”
“令远祖的赫赫威名,见诸《晋书》。”
“你虽是边鄙之地的小子,但还不算孤陋寡闻。”杜审言又损陈子昂一句,“但杜大将军的直系后裔,本人杜审言,也不过区区洛阳丞。你能在二十四岁登进士第,已是陈门的侥幸了。”
“洛阳主人——”
“你等着!”杜审言再次阻止了陈子昂的话头,然后对侍立一旁的婢女说,“去书房取我的文集来。”
婢女退出客堂,有顷抱着四卷文集入堂。杜审言从婢女手中接过,正要说话,只见仆人匆匆入堂垂手禀告:“启禀大人,明府大人要大人即去衙中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备马。”
仆人应声退出。杜审言这才抱着他罕有的歉意对陈子昂说:“伯玉贤契,你风尘仆仆来到东都,但这洗尘宴,只有等我从公衙归家时开宴了。”
“公务为大,主人请便。”陈子昂也不介意他以师父自居,把自己当贤契,早立起身来,揖手相送。
“不过,你一旦翻开我这四卷雄文,自会舍不得放开,也不会饥饿了。”杜审言也起身,正色地说,然后匆匆而去。
陈子昂以恭敬心情,在几上翻开杜审言文集。杜审言的话还真不是自吹,诗赋不必说了,他和李峤、崔融、苏味道并称“文章四友”,不仅文采飞扬,而且深情融于诗文中,令人临几览诗,感慨不已。其中《赠崔融二十韵》尤其令陈子昂感慨良深:
十年俱薄宦,万里各他方。
云天断书札,风土异炎凉。
太息幽兰紫,劳歌奇树黄。
日疑怀叔度,夜似忆真长。
北使从江表,东归在洛阳。
相逢慰畴昔,相对叙存亡。
草深穷巷毁,竹尽故园荒。
雅节君弥固,衰颜余自伤。
人事盈虚改,交游宠辱妨。
雀罗争去翟,鹤氅竞寻王。
思极欢娱至,朋情讵可忘。
琴樽横宴席,岩谷卧词场。
连骑追佳赏,城中及路傍。
三川宿雨霁,四月晚花芳。
复此开悬榻,宁唯入后堂。
兴酣鸲鹆舞,言洽凤凰翔。
高选俄迁职,严程已饬装。
抚躬衔道义,携手恋辉光。
玉振先推美,金铭旧所防。
忽嗟离别易,行役共时康。
字里行间自然流露着杜审言真实的人生和心态。当读到“衰颜余自伤”“雀罗争去翟,鹤氅竞寻王”等句时,陈子昂陡然感觉一股酸楚充溢口鼻。
从“北使从江表,东归在洛阳”和“三川宿雨霁,四月晚花芳”句看,崔融也曾来到洛阳。前年京师一别,被杜审言诗句相邀,陈子昂从崔融想到了郭震,想到了乔知之,还想到了王适、王无竞、卢藏用,以及司马承祯。“思极欢娱至,朋情讵可忘”,陈子昂这时也从杜审言的文集中,透彻了杜审言对自己的提问,来自融渗了无限悲苦吁嗟的“十年俱薄宦”。他不安于座了:“陈汀,摆开纸墨来。”
陈汀立即移开几上的茶盏,排开文房四宝。陈子昂略一沉吟,便提起笔来,一挥而就。
“这个陈伯玉,怎么就等之不及?”杜审言从衙里返回宅院,侍婢禀告陈子昂已借文集离去,并有诗作一道呈留时,杜审言埋怨说,随即又夸他,“知道借我文集回去拜读,算他聪明。”他问仆人,“他呈留的诗稿呢?”
“已放在书房案上了。”
“点烛。”
侍婢急忙先去书房点燃了案上的烛台。杜审言在烛光下朝陈子昂诗稿看去,诗题是:答洛阳主人。是首十四句五言古诗:
平生白云志,早爱赤松游。
事亲恨未立,从宦此中州。
主人何发问,旅客非悠悠。
方谒明天子,清宴奉良筹。
再取连城璧,三陟平津侯。
不然拂衣去,归从海上鸥。
宁随当代子,倾侧且沉浮。
“他倒想得美,能在今上钦赏的清宴中,献上他的《政理疏》,所以,也就不打扰我老杜啦。可是,会有这一天吗?”杜审言并非腹诽,而是含着不可期待的茫然和真诚关切。继之,他在心中笑了:“好小子,‘三陟平津侯’!大有老杜气概。孺子可教也。”
急于和崔融见面的陈子昂却和崔融失之交臂:崔融是来朝廷述职的,他虽是太子侍读,但东宫很多重要的疏、诰、诏都要他捉刀代笔,所以述职一毕,他便匆匆返回京师长安。
但卢藏用却从乔知之带来的口信中,知道陈子昂要向今上亲献《政理疏》,于是他亲驾马车,把陈子昂主仆接上了嵩山逍遥谷的草庐中。一进草庐前厅,一个身材清瘦、留着短髭须的人迎向前来,卢藏用笑着对陈子昂介绍说:“这是我这茅屋的新客人,姓赵字贞固,名元亮,汲人。和你当初西游咸京一样,准备明年应进士科的常科考试。”
陈子昂揖手致礼:“赵兄!小弟——”
“剑南道梓州射洪陈子昂,字伯玉,久仰了!”赵贞固一气说出,陈子昂这才想到定是卢藏用先前告诉他了。赵贞固笑起来:“我这久仰绝非客套,早在前年,就听坊间沸沸扬扬,争说伯玉仁兄在西京毁琴传为佳话。”
“原来如此。纯是子昂孟浪之举,不足为训。”陈子昂含着惭愧说。
“能吟咏出律诗开山之作的诗人,绝不会孟浪行事的。”赵贞固一揖,“进士赵贞固,拜见前进士陈伯玉了。”
陈子昂忙扶着赵贞固,大有一见如故之感:“子潜能待如上宾之人,一定人中龙凤了,还望今后能多予指教。”
“伯玉兄,”赵贞固关切地问,“有云梯可达天听了吗?”
这是在问向皇帝上书门路可通了。
“今上圣躬违和,”陈子昂说,“且待时日吧。”
“时色过午了,”卢藏用携着二人的手腕说,“先去膳堂一聚吧。”
三人转向膳堂。
乔知之带来的第一封信消息尚好:为封禅嵩山,今上敕召太子来到东都,由此可证,今上身体在康复。
可是当乔知之、窈娘陪着崔融来到嵩山卢藏用茅屋,告知这一讯息时,却让陈子昂、卢藏用、赵贞固紧皱双眉。
“大约在下月吧,就会向中外宣告,朝廷停止封禅嵩山。”
皇上病情加重了。
双泉岭上,已下了第一场雪。这是大唐弘道元年,即公元683年。
住在上阳宫洞元堂的当今皇上李治,在入冬不久,突然感到头重,以致双目不能看视,少监衙门所辖的尚药局、太常寺所辖的太医署和太卜署官员、太医、太卜们齐聚洞元堂,对皇上进行会诊。皇后和太子李显,上阳宫近侍女官上官婉儿,亲自在洞元堂听取意见。经过差不多三天会诊,皇帝感到头重得更加厉害,双目也更加模糊不清,呻吟不断。皇后急了,相当生气:“养兵千日,用兵一朝。你们一监一寺三署的衮衮诸公,在君父呻吟不止、病情加重之际,都束手无策,对得起你们享用的俸禄吗?”
一监一寺三署的官员都低头不敢吱声。太子李显点太常寺卿的名了:“太常寺卿,你也全无主张吗?”
寺卿只好硬着头皮捧笏回奏:“启奏天后陛下、太子殿下,这个……”
“休要推诿!”皇后日理万机,处理着军国大事,尤其是突厥近来又频频向岚州侵扰,使皇后处于高度紧张之中,恰在此时皇帝病情加重,而药石不灵,会诊又迟迟不能拿出处方,皇后绝不允许再行拖延了。
“是。”寺卿却望向太仆署官员,“天象如何?”
“天象……”
“哎!太卜署进的‘五石散’,朕初服时觉得精神陡长,才宣太子来到东都,准备封禅嵩山,但近来反而……哎……”皇帝的气息很弱,说着说着又接不上气来。
“你听见了。”皇后冷冷地对寺卿说,“不要管天象地态了。难道我巍巍天朝太医署中,不仅着绯太医医官扎堆成坨,就是着紫者也不乏其人,就不能效忠君父?”
这一下,人们把目光齐聚在着紫的医官身上。
在大唐做官,能穿上绯色袍服,已是刺史一类,而着紫则在三品以上了。其中一位着紫者,姓秦,名鸣鹤,曾在骊宫侍医过太宗皇帝,深得太宗赞许。所以,太宗亲赐其三品品级,身着紫袍。
“秦卿,你是今上贴身侍医。今上眼下症况,卿有何良剂佳方献上?”皇后平抑着心中恼怒,点名垂询。
秦鸣鹤走出班来,恭捧着牙笏,躬身对皇后奏说:“今上仍是头风加重,致头重目花,仅用汤剂,疏理迟缓,见效极慢。”
“唔,奏下去。”
“若要尽快疏导风疾,当在百会、脑户二穴进针。”
知道二穴在何处的官员们为秦鸣鹤捏出一把冷汗来。
秦鸣鹤指向头顶正中处:“这是百会穴。”然后,他请过身边一位同僚,让他背身对坐淡紫帐后的皇后,伸出手来,指着同僚后发际正中向上约一寸五厘的地方,“这是脑户穴。”
在皇上头上进针,正是太岁头上动土!寺卿已至口颤唇栗地问:“各进针多少?”
“所谓头风,实是头中血流不畅所淤积,致患者头晕头重,亦致耳鸣不止,视力模糊。所以进针以见血为度……”
“该死的秦鸣鹤!”淡紫帐中的武氏勃然大怒,以至从帐后拍着胡床扶手而起,怒斥秦鸣鹤,“你敢在天子头上刺出血!”
果然是天威震怒,万物伏慑,堂中众人,连太子在内,都失措惊怖,不知进退。秦鸣鹤早已瘫在地上,叩头不止。
“唉,媚娘……”病榻上的李治曾是太宗病榻前的伏侍者之一,曾目睹秦鸣鹤为太宗针灸疗伤,况且,在一监一寺三署都对自己的病束手无策之际,秦鸣鹤所说症状,自己有感,如耳鸣,那么施行针灸,或许还有万一的希望呢?于是他劝阻皇后:“就让秦卿一刺,未必不佳。”
“可九郎……”皇后虽然盛怒稍减,但是对在头上进针出血,她还是有着很深的顾忌。
“试试何妨?”皇帝十分艰难地劝说。
皇后这才和缓了口吻:“秦卿。”
“臣,臣在!”
“尽心尽力,不得有半点疏忽。”
“臣,臣不敢!”
“施治吧。”皇后下敕。上官婉儿忙扶皇后在胡床坐下。
秦鸣鹤跪在皇帝病榻下,打开随身背入洞元堂的药箱,但激抖双手,却打不开箱盖。太堂寺卿急忙蹲身其旁,悄声安慰:“这是你我臣子效忠君父之时,秦大人不必惊乱。”
“秦卿,你、你施治吧!”皇帝喘息不止,带着恳求的意味吩咐着。
秦鸣鹤这才伏在地上大口向外吐气,乱跳的心脏跳得慢了些。他从药箱里取出两根银针,各有八寸长短,在从窗隙透入的七月骄阳中,发出闪闪寒光。洞元堂中众人,包括淡紫帐后的皇后,又有些惊颤起来。
虽然堂中高朗阴凉,但紫衣医官却早已从头到足心被汗水湿透。他用左手拈针,伸出右手先去皇帝后发际向上一寸五厘处探脑户穴,探索久久,他大口出气,然后屏住呼吸,点针入穴,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拈旋入针,并颤抖奏问:“大家,疼吗?”
皇帝似在感觉,有顷,摇头。
“大家,哪怕稍有痛觉,也是探穴不准,所以请大家再感觉。”
寺卿向皇后悄声解释:“穴位空隙,进针断不会痛;所以患者如果感觉疼痛,那么进针处就不是正确穴位。”
皇后皱眉颔首,凝神关注皇帝的反应。
皇帝仍摇头。
秦鸣鹤停止了对脑户穴进针,躬身伸手向皇帝头顶正中处,更加小心地探究着百会穴。然后,他睁大双眼,右手大拇指、食指拈针点向百会,直插进针三分许,才开始拈旋进针。
“大家,有痛感吗?”秦鸣鹤如是奏问,并提示,“静心感触。”
他担心皇帝因头风加重,昏重头部不能感触。
皇帝吐出一个字:“麻。”
紫衣医官听到这个字,如得到无上封赏,高兴得差点流出泪来。进针拈旋得麻、痒的感触,是之谓“得气”,表明针疗在产生疗效!秦鸣鹤受此鼓励,放手拈旋进针,他看见穴口渗出血丝,还是吓了一跳。
“呼……”
皇帝传出极微的呼噜声。
近来侍驾在侧的秦鸣鹤暗中向皇天后土祷敬:“多谢了。”
须知,皇帝近来极难入睡啊。
秦鸣鹤从箱中取出艾条,取下腰间打火石、绒取火,点燃艾条。左手执艾,在百会穴、脑户穴处烤炙,右手转换于两穴处拈旋,两穴都有血沁出,秦鸣鹤向跟随的药童点头,药童捧盘上前,他从盘中取出罗帕,朝两穴轻轻擦拭。
一个时辰过去了。
秦鸣鹤手中艾条烧尽,他轻盈而迅捷地从两穴抽出针来。在同一瞬间,皇帝睁开双眼,四顾着。
皇后惊异地看着忙问:“九郎,感觉如何?”
“我双眼似乎看得清楚明显了。”皇帝的语气也不像未行针灸前那么虚弱了。
堂中群臣和太子一齐伏地欢呼:“大家万岁万岁万万岁!”
淡紫帐后的皇后以手加额,望天告谢:“是天神所赐也!”接着向秦鸣鹤抬起右掌,“爱卿请起。”
秦鸣鹤却一时不起。
皇后命太子:“搀扶秦爱卿平身。”
太子急忙上前搀起秦鸣鹤。皇后这才下敕:“众卿平身。”
在众人叩谢二圣纷纷立起身的时候,皇后吩咐内侍省内侍王伏灵:“吩咐琼林库官,即送百匹锦彩料来洞元堂。”
王伏灵领敕而去。有顷,琼林库官亲督库力士用马车送来锦彩百匹。
皇后对皇帝嫣然一笑后,离开胡床,命上官婉儿:“取彩入帐。”
上官婉儿碎步走向马车,从车中取出彩料,进入淡紫帐。
大家正在困惑中,皇后已把一叠彩料,背负在身,对帐外秦鸣鹤笑语相呼:“奉天皇圣命,秦爱卿受赏吧。”
秦鸣鹤真是受宠若惊,半晌不能回应。堂中众人再次山呼:“二圣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是,针灸的疗效似乎对皇帝的根本治疗无效,到了十二月初四,朝廷宣告改年号为弘道元年。皇帝依照仪典,应在则天门楼宣告改元和大敕天下,但皇帝却因气喘,根本不能乘马,便召集百姓到殿前宣布敕令。
当天深夜,高宗召裴炎入宫,接受遗命,辅佐朝政。
交代遗命时,皇帝已进入弥留之际,待史官记录好遗诏,高宗在贞观殿驾崩。
顾命大臣在贞观殿向文武百官宣告:今上已然驾崩,遗命太子李显在灵柩前即位,军国大事有不能决断者,同时听取皇太后武氏主张处置。
听到皇帝驾崩的消息后,在逍遥谷卢藏用的草庐中研讨《政理疏》的陈子昂、卢藏用、赵贞固悲恸至极。君父去世,作为儒门门徒的陈子昂等人,其情如丧考妣。但陈子昂更为心酸的是,能亲自听取一个太学生的平西策,进而拔识人才,加以重用的李治,对自己历经千辛万苦,跋涉千里,悉心考查前代政治得失,增补、删改多次的《政理疏》,尚未御览,便驾鹤西去!虽还未释褐,连官场也尚未入流的陈子昂,却已从乔知之和田游岩等文友处获知即将即位的太子李显,在东宫是颇以游乐著称的!这样一封上书,休说还无路可通,就是能够送到李显手中,魏元忠的命运会再次降临到自己头上吗?
在全国举哀悼念中,迎来了嗣圣元年。
新年号在公元684年正月初一,由新皇帝李显在则天门楼宣布,同时宣布大敕。
同时,立太子妃韦氏为皇后,擢升韦后父亲韦玄贞为豫州刺史。
这位国丈原为普州参军。出于对国丈的尊敬,皇帝要任命韦玄贞为侍中,还准备授乳母儿子五品官职。
裴炎作为顾命大臣,认为皇帝这些授职不是为国选才,而把品流当作恩赏,十分不妥,于是不肯奉诏。最后,新皇帝雷霆震怒,对裴炎说:“我以天下交付韦玄贞又有何不可?怎么会在乎一个侍中职位!”
裴炎产生了极大的恐惧,于是去上阳宫密告太后,秘密商议废立。
二月初六,太后突然召见百官于乾元殿,由裴炎当众宣布废李显为庐陵王的敕令,羽林军将军程务挺等奉命把李显“扶”下皇帝宝座。
李显在惊骇之余,硬着头皮发问:“我犯了何罪?”
太后冷冷地回答他:“你要把天下交与韦玄贞,还没有犯罪吗?”
李显无话可说,被程务挺等押往囚禁的地方安置下来。
第二天,宣布立雍州牧、豫王李旦为皇帝。
“把皇帝安置在侧殿,对军国朝政不得有任何干预,政事取决于太后。”乔知之告诉赶回东都的陈子昂。
陈子昂面对这纷乱的政局,有种异常茫然的感慨,他想起初到东都时,杜审言对他的发问和他的回答,心想:“是不是该‘不然拂衣去,归从海上鸥’了?”
但是这心思,却被太后对刘仁轨的一番书信往还而改变。
在宫闱大变之后,太后向西京副留守刘仁轨去信,表明当初先皇任他为西京副留守的用意,就是如刘邦把关中委托给萧何一样,望他为新朝一如既往地效力。
但刘仁轨回奏却说自己年迈体衰,已不堪其任,同时话锋一转,举吕后及其戚属吕禄、吕产祸害汉朝的历史,规谏太后。在刘仁轨如此直白的警告面前,太后反而向其表露眼下自己不得不暂主朝政、以安天下的苦衷,同时还感激刘仁轨的警示,希望两人协力一心,共度艰危。
陈子昂被太后的豁达心胸所震动。这样的心胸,就是当代的太宗皇帝啊!
他要留下来,呈献《政理疏》!
但是,朝廷为龙驭宾天的李治的灵柩该如何安顿,产发了极大分歧,陈子昂在明白缘由之后,决定暂放下《政理疏》,而要向当今太后上《谏灵驾入京书》!
节选自《唐之诗祖:陈子昂传》,作家出版社,2018年10月
吴因易,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央电视台特聘作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曾任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文联通俗小说研究会副会长。出版作品《梨园谱》《唐明皇》《则天大帝》《谁主沉浮》等,其中,《唐明皇》和《谁主沉浮》由央视改编为电视连续剧播出,此外还创作有电视剧剧本《北平战与和》《淘金记》等。曾获得飞天奖、中宣部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