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玻璃屋（三）
一周后的周六一大早，小李就兴致勃勃地打来电话，说他半小时后到孙舒雅家小区门口接她。
向敏之很守信，除了她的两间私人卧室，其余房间的门都是敞开的。
这栋带前后院的别墅就叫“敏之园”，牌匾挂在一楼大门的门楣上方，是一位大书法家题写的。站在院门口目测整个院子的面积大约有六百平方米，主体建筑和院子，占地面积各一半。一楼的大客厅足有七十平方米，进门是一道高大的棕色屏风，墙壁上很有匠心地挂着字画。中间是一个舞池，螺旋形的楼梯前面置放着宽大豪华的七件套真皮沙发，自带整套茶具的茶几是日常接待的地方。大客厅的整个色调是高级棕色，连窗帘的花纹都是棕色。
大客厅旁边是小客厅、小茶室、书房和休息室。
小客厅是大客厅的缩小版。
茶室的四壁摆满了茶，各种普洱、红茶、绿茶和安化黑茶各占一个区域，里面的太师椅和煮茶泡茶的长方形桌子，以及摆放茶叶的格子架等家具都是黄花梨的。
书房的四壁都是书，书柜和书桌竟然都是金丝楠木的，书多得像图书馆，房间黄金分割的位置放有一张大大的写字台，上面笔架、笔墨、砚台和高档写字毡一应俱全，居中背靠背放着定制的木沙发，材质也是金丝楠木的。
休息室里只放了几张真皮沙发，墙角放着音响，壁上挂着吸音挂毯，正前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对联：“醉爱诗书画，静赏松竹梅”，对联中间挂着一幅写意梅花。
一楼所有房间的墙上都在适当的地方挂有名家字画，家具都是少见的名贵木材制作而成，给人的整体感觉就像中国传统家具展览馆，一桌一椅都透着讲究。
参观完一楼所有的房间，然后回到大客厅，沿着螺旋楼梯拾级而上，楼梯一直延伸到大门上方的阳台。阳台镂空的护栏后面是宽阔的走廊，自上次经过的楼梯那里一分为二，东头和西头各五间朝南卧室，中间是上次见过的接待室，接待室两旁的两间卧室的门关着，其余的门都开着，每间卧室的装修都是欧式风格。
三楼的玻璃屋大约只有楼下建筑面积的一半，只有一大三小四间屋子，除了茶室外面的小接待室，其余房间都有独立的门和窗，其中一个小间就是上次她跟向敏之见面的茶室，再往里的大房间是向敏之的健身房，里面有游泳池、练拳击和瑜伽的开放式场地，四周放着各种长势茂盛的花草盆栽。大房间另一头的小房间是教练房。对着大健身房外面的空地上有一座小亭子，亭子上挂着“陶然亭”的牌匾，陶然亭旁边有座小小的假山。站在陶然亭上俯瞰整个院子才发现，后院比前院要大，后院里有菜园子和荷花池，荷花池的水不知从哪里引来的，居然是流动的活水，水渠就在院墙边，一直通到外面的锦江河，看得出里面养有鱼。锦江河对岸，潘富裕的艾迪尔训练营所在的小区一览无余。
没有人引导，也没有人介绍，孙舒雅从一楼逛到三楼，又从三楼逛到院子里。她努力想将院子里那些叫不上名字的植物看清楚一些，结果就发现在宅子的一侧与院墙之间竟然有一道用来隔开前院和后院的大门。她好奇地走过去，惊讶地发现，那两扇门不是一般的门，而是铁木门，与她弟弟孙军华发给她的图片上的古董铁木门一模一样！她按捺住自己狂跳的心，一寸一寸对着手机里保存的照片仔细查看——没错，是一模一样，连门闩位置上方的弹孔都一模一样。而门框和门槛则是她不曾见过的光可鉴人的黑灰色花岗岩材质。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两副一模一样的铁木门吗？
孙舒雅惊异不已，怔怔地坐在冰凉的花岗岩门槛上，一时间竟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孙主席，我们老板娘回来了，叫您过去呢。”华姐的声音打断她的遐思，回过神来，她看见华姐正站在她的侧前方等着她。
孙舒雅跟随华姐来到一楼小客厅的时候，一个高高的身着白色T恤、黑色西裤的英俊男子正好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照面儿又让孙舒雅的心狂跳不已。
“这不是省里的香子烨书记吗？”她在心里惊呼一声，差一点儿就要回过头去打招呼，但是对方显然没有认出她，只冲她礼貌地点点头就跟她擦肩而过了。
“难道看错了？今天是怎么了？老出现幻觉！”她下意识地甩甩脑壳，将自己思绪拉回现实中。
一袭白色蕾丝连衣裙的向敏之，脸上明显的潮红还没有褪去。这次她的左手臂上带的还是与裙子同颜色的护腕，不同的是护腕上绣了一朵金玫瑰，颜色与腰际香槟色玫瑰图案的腰带一致。
难道刚才从这里出去的男子是她的情郎？老夫老妻是断不会如此了吧？更何况她通过特殊渠道查到的向敏之的个人信息是寡居状态。而刚才那个男人跟她认识的省里的香子烨书记简直一模一样，五官、身材甚至走路的样子都一模一样。她记得自己曾多次和香书记参加同一个会议，每次香书记都会被介绍成“高大英俊的香书记”，关于香书记的传言也很多……但如果真的是香书记的话，就没有理由不认识她呀，毕竟她跟香书记有过很多次交集，香书记还曾经为她的一本新书主持过研讨会。
“孙主席到了。”恍惚中她听见华姐说，一如既往的恭敬让她对今天的情景充满了怀疑。
“快进来坐！这是刚刚泡好的茶，普洱三剑客之一的冰岛传奇，女性茶友最喜欢喝的。华姐你去把我房间里的点心拿下来。”向敏之热情地招呼着，小女儿情态与她上周见过的董事长形象判若两人。心思敏锐的孙舒雅确定眼前的这个女人正处于热恋状态，她的心里竟然有些莫名的嫉妒——或者是羡慕吧？老天爷怎么可以如此偏心呢？在男女情事上，她要是拥有向敏之十分之一的幸福都满足了。
“向董心情很好呢。”孙舒雅深谙“在什么场要捧什么场”的道理，她故作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向敏之，夸张地说：“老天爷真是太偏心了，向董不仅人长得貌若天仙，还这么会打扮，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活了呀？”一语未了，向敏之早被逗得笑成一团，就差像林黛玉一样找个怀抱趴过去了。
“瞧你这张巧嘴，才华横溢也就罢了，还这么会恭维人，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庸脂俗粉活了呀？”
“哎哟哟，您可不是庸脂俗粉，您这么说真是……真是让我，情何以堪……”
最后还是华姐的归来，打断了她们的互相吹捧和打趣。华姐拿了一盒很特别的松子蛋糕，还是热的。向敏之顺手切了一小块儿给她，松软清香，甜而不腻，简直是人间美味。茶是她曾经为茶叶公司的征文写过软文的冰岛传奇。向敏之说她平时只喜欢喝湖南安化的黑茶，特别是那种泡蜂蜜的天尖茶，其次是有金花的茯茶，偶尔也用英德红茶做成奶茶来佐点心。只可惜大家都还是更喜欢历史悠久的普洱，所以别人送她茶也大都是普洱。两人聊了一会儿茶，末了，向敏之吩咐华姐准备两盒她珍藏了很久的桑茯茶给孙主席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带上，给家里的老人喝，说是对降四高很有效果。眼见话题聊得越来越远了，孙舒雅不得不提醒她说：“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好吧好吧，言归正传。”向敏之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兴奋了，有些羞赧地收住话头，沉吟半晌才询问道：“我想了两个口述的顺序，一是从我自己的童年印象开始讲，二是从向家最辉煌的时候开始讲，你帮我确定一下。”
“不如就从您院子里的那副铁木门开始讲吧，那是过去才有的东西，应该有故事。”
“铁木门？你见到我家的铁木门了？”
“还有像镜子一样的石门槛和门框，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估计价值连城……”
“难得你有心，的确难得一见！你倒是点醒了我，它们是我的整个童年还有青少年时期的成长见证，也是我们家族最后的荣光……”
口述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孙舒雅赶紧打开录音笔和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