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司马昭之心
袁世凯向鱼缸里撒了些饵料，说道：“呦，手一抖，给料有点儿多，我可怜的鱼儿，如果饿，容易吃多撑破肚皮，如果不饿，这些料会污染了缸里的水，让它们无法呼吸，这可如何是好？”
张镇芳走到鱼缸边，看了看，回答：“袁宫保可以差人换上一缸新水，洗去多余的饵料，确保鱼儿安稳的游动。”
“哼，是啊，鱼儿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中，我有的是办法让它们活。这些倭人，以为大清是这缸里的鱼，想怎样就怎样，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连遮掩一下都免了。那桐被当猴耍，还感恩戴德，真是丢尽了脸面。”袁世凯说来气愤，将饵料往地上一扔，撒得到处都是。
“袁宫保息怒，倭人未直接逼迫朝廷就范，说明也没有十足把握，独自面对胜算不大，所以才拉上了各国一起。没有资源、四面环海的弹丸之地，掀不起多大风浪，唯有使计谋而。”
“奕劻这个废物，欧洲战事频发，欧洲各国无暇顾及东方的情况，单独一个倭人也对抗不动，替别人做了嫁衣，还自顾自欢喜，不知道许了倭人多少好处，国家交到这样的人手里，早晚亡国。”
“大人，革命党抓捕是否还要继续？”
“该抓的都已经下狱，暂停吧，那个叫吴思辉的，到现在还没找到，估计已经离开本地，日本人收手，各国领事无碍，如果我们还继续，容易落人口实......来人，给段祺瑞和冯国璋传话，好好操练北洋军，练得好重重有赏......没有勇猛的军队，只能做窝囊废。”
另一边，操办完宴会，各国领事非常满意，不再咄咄逼人，那桐本想回府休息段时间，但日本陆军大佐请他次日去领事馆见面，无法推辞，他只能一边差人向庆亲王禀报情况，一边回复日本领事馆，同意赴约，忙到深夜才睡觉。
那桐躺在床上，对近日发生的情况进行复盘，日本陆军大佐主动出面帮助朝廷解围，他知道不可能如此简单，一定还有其它诉求，鉴于紧张的局势，他不得不采取权宜之计，答应由日本出面进行调停，但是如果日本方面狮子大开口，朝廷绝不会支持，接下来的沟通才是关键。那桐思量着要怎么跟日本人讨价还价？对方究竟还有多少筹码？是否有机会全身而退？
次日，纪云峰和铁勇乔装成挑粪工，大摇大摆从后门走进日本领事馆，他们本想到处搜查一遍，看有哪些漏下的信息，没想到刚离开大厅往旁边走廊里进，就听见正门方向吵吵嚷嚷，两兄弟躲在楼梯后门，抻头观望，只见日本领事馆的工作人员穿戴整齐，恭恭敬敬的站成两队，好像在准备迎接什么人。不一会工夫，几个穿着制服的军官来到门口，推开大门，第一个走进来的竟是那桐。
纪云峰小声嘟囔着：“小宝兄弟说的对，日本人和那桐早就勾结在一起，今天会面八成是讨论善后问题，应该去听听。”
“大哥，咱们这身衣服怕是不能靠近会客厅。”
“走，找个地方隐藏脏衣服，咱们穿里面的洋装进去。”
纪云峰和铁勇将衣服和道具藏在楼梯下的工具间里，然后掏出口袋里的眼镜带上，纪云峰还粘了一戳小胡子，旁若无人的拉着铁勇来到二楼。
在走廊里，有人跟纪云峰打招呼，他都温文尔雅的礼貌回敬，一口流利的日语非常地道，没露出任何破绽。
会议室门前挤满了人，两兄弟也跟在人群后面旁听，纪云峰不明白，为什么日本陆军要公开这次会谈，不怕人云亦云、以讹传讹？
“那桐大人您好，非常高兴再次与您见面，教堂火烧案在我们双方的努力下取得了极大进展，促进了两方的合作和友谊，为日后进一步加深交流打下深厚基础。”
“多亏大佐的支持和帮助，否则朝廷这边我不好交差。”
“那桐大人，目前清政府正在推进立宪改革，建铁路、办学校、开工厂等等，各方面都需要人力和技术支持，日本可以提供帮助，作为租界区的重要成员，我们有责任和义务促进本土社会进步。”
“大佐的意思是想跟朝廷合资办实业吗？”
“当然，办实业需要场地，无论在租界内还是租界外，场地都必不可少，我们可以做合资，或者清政府出土地和厂房，日本政府提供技术，占股比例五五开。”
说到这里，那桐总算听懂了，日本这是变相的要扩大地盘，明知道清政府没钱，一定会选择合资，甚至让日本独资，土地被要了去，他们怎么用都是自己的事，要投入多少，甚至不投入，清政府毫无参与权，跟签订不平等条约没有两样。那桐犹豫了一下，问道：“大佐认为，办多少实业合适，需要什么样的场地？”
“我看日租界西边那片地就不错，距离近好管理，民宅少省去大量搬迁成本，不愿意离开的百姓也可以到工厂上班，维持日常生活错错有余，能够帮助清政府减轻不少负担。”
那桐心里一紧，没想到日本胃口如此大，法租界曾多次跟清政府交涉，想吞占那片土地，都被拒绝，心里憋着气，如果就这样给了日租界，先不论老佛爷是否会答应，法租界这边就不好应付。于是那桐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说道：“这是块好地，法国领事馆多次跟朝廷要，都没如愿，怕是不好办。”
大佐始终笑意盈盈，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我方帮助清政府扫清障碍，诚意合作，为的是双方共赢，如此划算的买卖我想任谁也无法拒绝吧。”
那桐见抬出法租界不管用，直接把话挑明，道：“日本是东方国家发展最快，也最好的，但目前的世界格局仍以欧洲为主，清政府势单力薄，法国方面不好得罪。”
“哈哈哈，只要清政府同意跟日本合作，把这块地纳入考量，法国那边不用担心，欧洲战事吸引了各国注意力，无暇旁顾，不会插手这些小事，如果法国董事局找清政府的麻烦，我们会出面解决，不会让那桐大人为难。日法两个租界本就相邻，交界地带虽然治安稍差，但互敬互助、礼遇有加，双方都很努力在维持和平共处的局面，好处均分，利益共享，那桐大人不必担心。”
教堂火烧案是日本方面摆的局，明眼人都看得出，但那桐并不知道他们见缝插针，瞄准了欧洲战局焦灼的空隙，怪不得能轻松安抚各租界，既然如此，朝廷也不必再畏畏缩缩，面对纸老虎，直接戳破便是，因此说道：“大佐费心，已经帮清政府想好了退路，豪迈慷慨，鄙人甚是感佩。但当初老佛爷之所以没同意把这块地拿出来，是因为另有他用，确实不方便......”
那桐话还没说完，窗外就传来游行队伍的呼喊声，尖利刺耳，震得会议室内嗡嗡作响。
大佐依旧稳如泰山，柔和的目光盯着那桐，不慌不忙的说道：“那桐大人怎么了？您继续，不要管这些游行的人。”
“怎、怎么能不管，游行一天不停止，各国租界还是要问责的。”
“哈哈哈，瞧那桐大人说的，停不停止还不全凭您一句话，我们愿意为清政府排忧解难，赔偿游行百姓，将真凶绳之以法，但要看值不值得这么做。”
陆军大佐终于亮出了底牌，那桐想不出日本方面是如何说服各国领事不计前嫌，都去参加晚宴的，也不知道他们要如何善后，以为游行已不再是威胁，可如此声势浩大的队伍，装着没看见绝无可能，万一其他租界再来闹，办几个晚宴也是徒劳。
“大、大佐，要如何解决？”
“哈哈哈，那桐大人不必惊慌，我自有办法，不会对您产生任何伤害。”
......
纪云峰拉着铁勇离开会议室门口，小声说道：“那桐没有决策权，即使情形再被动，他也不会答应，这次只是意向会谈，互相摸摸底，后面还得谈，没那么简答......走，咱们到处转转，趁着工作人员被吸引到会议室，别错过这个时机。”
两人悄无声息的远离人群，开始一间间办公室查看，铁勇有些心不在焉，问道：“大哥，你说那桐会答应吗？或者说清政府会答应吗？”
“会，那个日本大佐早已经胸有成竹，全盘都在他的掌控中，即使欧洲方面无兵力可用，只一个日本租界，清政府也很难对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结果是明摆着的。”
“可是租界近几年一直在扩大，把好地方都占去了，如此下去，这些洋人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占领天津，真是用心险恶。”
“欧洲列强的目的是赚钱捞好处，并不想对国内政权和内政多加干预，可这些日本人不同，他们贪恋咱们海峡对岸这块肥沃的大陆，见证了这块土地上曾有的辉煌，做梦都想当这块土地的主人，为达目的，将无所不用其极。”纪云峰说着抬头看了看眼前办公室的牌子，推门进入，里面华丽的装饰令铁勇惊讶，问道：“大哥，这是谁的办公室，跟刚才那几个都不一样。”
纪云峰回答：“大佐办公室，呵呵，反正没人，进来看看。”
“可......”
“虚，铁勇别说话，什么声音？”
咚、咚、咚，办公桌后面的墙上有敲击的声音，纪云峰走到这堵墙旁边，用同样的频率回击，双方往复几次，确定墙后是人，于是兄弟俩开始寻找暗门，在房间内四处摸索，可始终不得要领。
铁勇有些不耐烦，想干脆把墙撞倒算了，折腾的满头大汗。纪云峰却盯着墙上挂着的一个巨大的“忍”字发呆，总有种突兀的感觉，但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大哥，时间不多了，你还有兴趣鉴赏书法作品？”
“这忍字明明应该缓和人的情绪，遇到不公平或屈辱时，能让人保持冷静，述说着一种智慧和美德，可是这个字给我的感受恰恰相反，越看心里越堵。”
铁勇走过来，摸了摸“忍”字，说道：“是木头雕刻的，我还以为是毛笔字，可能是木头太死板，质地略显生硬，所以看着不舒服。”
纪云峰伸手抓住“忍”字刀上的一点，逆时针轻轻旋转，只听见咔咔啦啦的声响，墙角处一扇暗门打开，铁勇不解道：“大哥，你咋知道这个点是机关？”
“这个点朝下，不是心上有把开刃的刀，而是已经刺出了血，正往下面的心里流，所以看着难受，这个点本该是倾斜的，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竖起来，所以......快来，看看里面是什么人？”
兄弟俩点燃火折子，走进暗隔，发现里面有一个被捆住手脚，嘴里还塞着布的人。铁勇力气大，一把将对方拉出暗隔，摘掉他嘴上的布，四目相对之时，铁勇忍不住惊呼：“魏元庆？”
纪云峰立即捂住铁勇的嘴，小声道：“别喊，快把他救出去。”
“可这，怎么救？”
“你俩穿上挑粪工的衣服，从后门走，我也想办法从后门混出去。”
两兄弟刚整理好大佐办公室，准备带着魏元庆离开，就听见外面走廊里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大哥，不好，会议已经结束，大佐很快会回来。”
“还有段距离，快走，别犹豫。”
魏元庆很久没见光，根本睁不开眼睛，长久被捆绑，四肢没力气，铁勇只能背着他，边往楼梯下面跑，边鼓励道：“一会儿咱俩假扮挑粪工，想活命就精神点，爬也的给我爬出去。”
魏元庆还不想死，强烈的求生欲才让他活了下来，刚换上衣服，他就拉着铁勇的衣襟，顽强的站立起来，两人挑着粪桶，亦步亦趋的逃出后门。
纪云峰刚要紧随其后，楼内的警报声响起，有警卫从四面八方冲出，将所有出口关闭，把纪云峰堵在了领事馆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