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快人快语,两个老炮互相交底
田敦异自然要装作不懂,交浅言深,可是大忌。
即便要彼此交底,作为自己的主场,那也得王德化先谈,田敦异再决定说什么。
“公公此言何意?”
王德化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也不想再绕圈子。
“国舅有所不知,虎落平阳被犬欺呐——”
“如今这司礼监秉笔和东厂的差事,交给了王之心,咱家素来与他不和。”
“以前还能压着他,现在却不行喽。”
“咱家堂堂一个司礼监秉笔,竟被派到兵荒马乱的莱州做监军,任谁看,都和流放无异。”
“宫里那些没良心的小崽子们,都忙着去巴结那个王八蛋,咱家离京的时候,竟没几个人前来送行。”
王德化骂了一句粗口,接着恨恨地说道:“早晚还得回到京城,把那群白眼狼全都办了!”
田敦异没有说话,仍旧纵马徐行。
宫里的事儿,他可不好多说什么。
王德化看了田敦异一眼,见他不说话,便继续说道:“实不相瞒,在来莱州的路上,也是心灰意冷。”
“自诩这些年伺候皇上也算兢兢业业,怎么就被皇上发配到这个地方了呢?”
“但自从下船之后,看到新军的军容,又看到这路两边的景象,才明白了皇上的良苦用心。”
“皇上就是派咱家来帮你把新军建成,尽快收复失地,早立军功。”
“当然,也是要帮皇上看着你。”
说着他又瞥了田敦异一眼,看着他的反应。
田敦异见王德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不回应一下也不合适。
“哈哈,公公是个痛快人呐。”
“公公放心,我身为国舅,与皇家本是一体,先前主动请缨,也是为皇上分忧,绝无异心。”
王德化见田敦异回答的颇为坦然,毫无破绽,也只得继续说道:“这个咱家自然知道。”
“现在就给国舅交个底,军务的事情咱家不会插手,尽由国舅操持。”
“需要咱家帮忙的地方,咱家也不会推迟。”
“但有一样,就看国舅能否慷慨相帮了。”
田敦异道:“公公客气,但说无妨。”
王德化道:“咱家定要再回到京城,日后新军的军功,必要有咱家的一份儿。”
田敦异见王德化交底了,心中不禁哑然失笑,这老头倒也直白。
但他也理解,从王德化的角度来讲,此行的确和发配无异。
若田敦异是崇祯猜忌的人还好,他可以收集田敦异的把柄,交到京里,作为自己办差的功劳。
可田敦异圣眷正隆,先前和他作对的人不是丢官免职,就是见了阎王。
这条路断不可行。
那唯一的办法,也只有从田敦异这里拿些军功了,也算自己没白来一趟。
对田敦异来说,如果能用军功换来王德化老老实实在莱州待着,也不失为一笔好的交易。
“公公多虑了,公公既然屈尊到新军中做了监军,那自然是与新军一体。”
“日后的报捷军报之上,有我田敦异的名字,就必然有公公的名字。”
“公公不必担心。”
两人相视一笑,都知道交易已经达成。
王德化现在就急于把这笔交易谈成,也知道自己此来,必然受到田敦异提防。
若牵扯时日,万一两人生了嫌隙,他连唯一一条路都不好走了。
既然两人都交了底,田敦异干脆多说一些,开始画饼大法。
“公公岂不闻,重耳在外而活。”
“公公这次到莱州,也不见得是个坏事。”
“在我看来,无论是内廷,还是外廷,要想官运亨通,无非就看是否不可替代。”
“皇上对我如此恩宠信任,不也是相信只有我才能把莱州收复吗?”
“对公公来说,亦是如此。”
“司礼监秉笔,公公做得,他王之心也做得,内廷中能坐这个位子的人又有多少?”
“若时刻都能被人替代,公公这个位子又怎么坐得安稳?”
“可若公公能在外建立军功呢?”
“内廷中能处理事务的人是有不少,可又有几人身负军功?那些有军功在身的内监,又有几人能处理事务?”
“假以时日,公公便是唯一兼此两者之人,那公公又怎能被人轻易替代?”
“到那时,也许司礼监秉笔都不够公公施展才华的了。”
“既然公公到了莱州,日后我们互相扶持,怎能不把眼光放得更长远一些?”
田敦异的一番大饼,画的王德化两眼放光。
是啊,又何必只想拿回司礼监秉笔的位子?
司礼监掌印不行吗?
提督太监不行吗?
只要有了军功,这些位子难道我就不能争取吗?
他不禁向田敦异投来欣赏的目光,这田国舅年纪轻轻,就等你想到这一层,着实不是一般的官宦子弟。
王德化在马上拱手道:“那就靠国舅成全了。”
田敦异也拱手笑道:“咱们互相成全。”
······
登州,登莱巡抚衙署。
登莱巡抚曾樱览毕周延儒的信件,里边只字未提田敦异,却处处指向田敦异。
他放下信件,对吴昌时淡然说道:“吴世兄远来辛苦了,不知阁老是否还有其他的吩咐?”
吴昌时道:“阁老嘱咐我务必好好辅佐军门,尽快将登莱的叛匪剿灭,为朝廷分忧。”
“阁老信中之意,军门恐怕也已洞悉。”
“田敦异刚到莱州,就大刀阔斧地一番整改,砍得人头滚滚,朝中诸公都颇为愤慨。”
“如今他剿灭叛匪有功,更是大受皇上褒奖。”
“可军门是否想过,田敦异不过是莱州总兵,份属军门统管,此次却为何没有军门的奖赏?”
“他到达莱州之后,可有到登州拜见过军门?”
“他的军务,又可曾向军门汇报?”
“依我看,田敦异志向不小,他早就盯着登莱巡抚的位子了。”
“皇上命他两月平辽,届时另有封赏。”
“若他一旦功成,那他必然设法谋求登莱巡抚的位子。”
“届时他有着皇上的宠信,又立了剿匪平莱的大功,朝中诸臣再一起保举,那登莱巡抚的位子可就不复军门所有了。”
“还望军门未雨绸缪。”
曾樱此人,倒也是个良臣。
为官清廉,不畏强权,为政和乐平易,务求公正,因此口碑也不算差。
但毕竟屁股还是坐在士大夫一边。
田敦异在莱州的所作所为,他也有耳闻,心中自然愤慨。
而且他也颇看不上田敦异。
他虽然人在登州,但毕竟身在文官群体,又与周延儒有旧,因此从他们那里听了很多关于田敦异的事情。
在他的印象里,田敦异就是个牙尖齿利之辈,靠着花言巧语谋得了莱州总兵的位子。
只不过剿灭了两万的土匪,竟受到皇上如此嘉奖,他心中更是不忿。
祖宗有成法,外戚不得干政。
若任凭田敦异如此嚣张,祖宗成法必破!
若真让他克复莱州,他在莱州城的作为全都施行到整个莱州府,那与闯匪何异?
自古皇帝与士大夫治天下,岂有和小民百姓治天下的道理?
曾樱道:“阁老的意思,我自然明白。”
“不过他虽是总兵,在我之下,却身负尚方宝剑,有便宜行事之权,我等又怎好节制?”
吴昌时道:“无论他是否身负尚方宝剑,既然在莱州总兵的位子,就必然担负莱州总兵的职责。”
“军门给他发传票,他也不得不来,不来便是违抗军令。”
“军门让他出兵,他也不得不出兵,不然,军门可一纸奏疏,朝中必然有人争相弹劾。”
“况且,皇上命他两月平莱,我们只需拖过两月即可。”
“不如如此。”
吴昌时说罢,便上前与曾樱低声细语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