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云中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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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旧忆2

程爷爷的故事总是刻意避开妻子离去的记忆,直到那天纪鹤淮才告诉她整件事的始末。

婚后几年程爷爷陆陆续续当上了副团长、团长,妻子也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就在妻子怀孕八个月时上级领导突然传达了一项一级任务,部队要求程爷爷接应一位工程热力学专家,他的研究对我国新一代战机——歼6的发动机升级有非凡意义,这将关系到祖国航天事业的发展,然而专家的行踪已经败漏,多方势力聚焦于此使整件事难上加难。

这是一次极其危险的任务,程爷爷将所有的家人安排妥善,委托政委和部队帮忙照顾家属,他为所有在意的人都做足万全准备。

临行前程爷爷面露不忍地捧起妻子的脸,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妻子隆起的肚腹,最终他狠下心说“要是一个月后我还没回来,就别再等了,我找政委谈过,孩子们如果你不想养,部队也会留下他们,只盼你千万别把青春蹉跎在一个死人身上。”

妻子哭着扑进他怀里,满脸都是泪水。

“你不许死,你要答应我绝不会出事,我们有这么好的一个家,我们有这么好的孩子,你不能丢下我们,你答应我!你摸摸我们的孩子,你不能让他一出生就没了爸爸,你答应我们,求求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行吗?”

“好,我回来,我一定活着回来”男人回拥抱着她,一遍又一遍的承诺。

“纪鹤淮那后来呢?程爷爷一个月内回来了没有?赵奶奶又为什么不在了?”

“真的要听吗?”

“嗯”匀之点点头。

对上女孩坚定的眼神,纪鹤淮缓缓开口,

“这是他们最后一面,

外公提前回来了”纪鹤淮边说边想怎么能让这段过往听起来不那么伤感。

“还带回那对藏在祖宅的手镯,

同行人中有内鬼,故意泄漏位置和其他党派里应外合,队里的军人死伤惨重。

听外公说他们交手那天下了一天一夜的雨

他中了三枪在树林里迷路,兜兜转转几次也走不出去,濒临绝望,以为自己不会回来了在等死时猛然发现一处山洞,敌人才没找到他,让他有喘息的机会,完成任务回了家。”

纪鹤淮顿了顿,继续说道,

“大雨中真正离开的人是外婆,她那天格外心慌,担心外公出事就去寺庙供奉求一道平安符,雨天山路湿滑,她摔了一跤再也没回来,外婆一直紧紧攥着的那道平安符或许护住了外公,却没能护住她,孩子也胎死腹中。

外公带着伤日夜兼程往回赶,进城时正赶上外婆下葬,抬灵出城。”

“怎么会这样,听起来简直就是…就是…”

匀之怎么也不敢说出口,这太冒犯。

“以命换命,对吗?”纪鹤淮幽幽地说。

匀之不敢接话,她默默转移话题“后来程爷爷带着程婧阿姨离开,是因为在沈阳太伤心吗?”

“不,只是正常工作调动”

纪鹤淮低头看向女孩,目光随即软了下来“在沈阳这段日子其实是最幸福的,否则也不会再回来。”

“对了,你刚刚说那镯子本来是一对,那另一只呢?”

“另一只在外婆下葬时倏地碎了,和外婆葬在一处。

丧仪上有位居士说这支玉镯没碎是因为在尘世还有没全的缘分,外公这才留下它,将玉镯一直放在寺庙祈福,近些年才请回来。”

“我听奶奶说好玉性子烈,是会自己挑选主人的,那只镯子认赵奶奶,会在地下一直陪着她。”匀之轻拍纪鹤淮的胳膊以示安慰。

“我没事”

两人说累了干脆坐在地毯上,背靠书柜,面前放着那个木箱,纪鹤淮细心地递给匀之垫子和毛毯,

“纪鹤淮,你不是开了空调吗?我不冷的”匀之拿着毛毯看向他。

他偏过头,刻意避开匀之坐下后露出的那截白嫩光滑的腿。

女孩的裙边懒懒散散攀在大腿上,中长裙的露肤度本不高,可昏暗的落地灯、半拉着的窗帘,这些让书房中的一切都覆上了迷离的味道,包括她。

“那也盖着”

匀之听后乖乖接过,将软垫靠在背后,用毛毯把身体裹住,只露出个小脑袋,左翻身一下、右翻身一下,最终找了个舒舒服服姿势半靠着书柜坐好,这套动作难免碰到纪鹤淮。

“你没事吧,耳朵怎么这么红?是太热了吗?”

纪鹤淮瞟一眼空调温度示数——25度

“对,我怕热。”

匀之伸手关了空调,俩人都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坐了好一会。

“纪鹤淮”匀之终是先忍不住,

纪鹤淮回神看向她,匀之的表情若有所思,她正伸手轻抚那些信件“赵奶奶拼了命想保护程爷爷;赵奶奶过世后程爷爷也没有再娶,思念了她一辈子。

他们都好爱对方。

你说那种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啊?”

纪鹤淮凝思片刻从容开口“这种情况有时没什么特别感受,或许不能让你察觉出,可时机一到,一切都会明朗的,我和你保证。”

“你说的话怎么那么耳熟呢?想起来了,前两天我坐车遇上个盘核桃的爷爷,他就是这么说的。”

“你想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想”

“那我作业要写不完了,你帮不帮啊?”

“帮”

“那我说了啊。”

“不着急,地上凉,回去坐着说。”匀之站起来活动活动僵直的手脚,然后乖乖坐到旁边的金丝楠木太子椅上,看着纪鹤淮把信封和手镯一样样整理好收进木箱,再将木箱放回原处。

“我们走吧”纪鹤淮回身对匀之说道。

匀之抱着软垫在门口等他,纪鹤淮关了灯朝匀之走过来。

“你先走,这书房布局真不错,我再看一眼”匀之冲男孩甜甜一笑。

纪鹤淮点点头,走在前面。

匀之一眼都没往书房里瞧,她只是等纪鹤淮和她拉开两三米的距离才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后,少年的脊背修长挺拔,白色衬衫下的肩很宽,腰身却很细。

她直接大胆的注视身前的那抹白,可看着看着,眼睛募然红了。

匀之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会对纪鹤淮那么的心疼与偏爱。

印象中纪鹤淮的父母总是很忙,他父亲不是在这个省考察,就是在那个市讲话,又或者在哪个部队亲切问候大家,好不容易长期定居某处,时间和精力也全部被工作填满。

纪鹤淮母亲既兼顾自己的事业发展还要配合他父亲的工作,毕竟所有政界德高望重的领导者都必须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要和妻子相敬如宾,至少看上去要如此。

纪家整个家族的人又都是聪明的人精,可太聪明的人往往为利而聚、利尽而散,但是想开一点整齐划一的六亲冷淡、骨肉情疏,这也是纪家人的默契,一份特殊的家风。

纪家不适合养孩子,自己想养又没时间,所以程婧阿姨咬死不松口,头一次对着丈夫软硬兼施,最终让纪鹤淮跟着外公长大。

但程爷爷人生的底色本就是悲伤的,赵奶奶离去时带走了他所有的悲与喜,他用了一辈子来思念和追悔。虽然他会照顾纪鹤淮,但是这份照顾远远不够孩子成长对爱的需求,教育出来的纪鹤淮能活泼开朗就怪了。

纪鹤淮接收的爱真的太少。

匀之的爸爸就说过,“在纪鹤淮他内因、外因和基因综合的不利条件下,只要人孩子长成个不犯法的纨绔子弟,那纪家人都算烧了高香了,未来找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千金结个婚,再消消停停等家族安排接个班不也挺好,结果人家偏偏能出落得这么好。

他姥爷退休后打算回沈阳,纪鹤淮不管别人怎么反对都陪着回来了,说明这孩子重情重义还孝顺吧。

在沈阳这些年他也算纡尊降贵,毕竟三个省加起来能有几家是一家子做官都做到中央的,那你看不论是邻居还是你们学校同学是不都喜欢他,提起他都夸好,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平易近人,人品还好。

还有高中回BJ后,换了教育形式他的成绩不还是稳居前三吗,这孩子太难得了,未来他的前途真是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