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权利自下而上
代娄说罢，便自顾自地向手足无措的易峟下拜稽首，行起大礼来。
易峟终于从惊愕中缓过神来，摇头苦笑：“飘零半生，未逢明主是吧。想不到我易峟年纪轻轻，还没找到‘貂蝉’，就成了别人的易父了。快，先把他拉起来。”
司马宣站在一旁，早已不耐烦，闻言立即上前，一把将代娄拽了起来。
周围的昜国人议论纷纷，脸现鄙夷，但代娄仿佛视而不见，他站起身，脸上带着嬉笑，对易峟道：“多谢易父成全！”
司马宣听后，厉声道：“邦伯乃陶唐氏神明之后裔，你这戎人异族，怎敢与邦伯攀附关系！”
易峟轻轻摆了摆手，显得颇为大度：“算了。我这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既然他以前帮过我，让他胡闹一次又何妨，由他去吧。”
......
在商历正月（非后世夏历的一月份）的伊始，易峟身披祭服，引领族人，缓缓走上了神秘的观星台。
随着初升的太阳渐渐洒下金色的光芒，易峟与众族人“报祭”至高神上帝。
随后，他们来到了庄重的宗庙前，易峟手持象征权力的玉钺，自南门之外，以传统的“步”礼，缓缓进入。
此时，乐师们击鼓奏乐，贞人们随之起舞，吟唱着古老的祝词。
当祭舞将要结束，乐师击打金铙，乐舞之声渐渐消散，贞人们悄然退至一旁。
易峟走上前，面对着宗庙内的先辈们，历数戎人的罪行，并献上了俘获的戎人大小首领上百人。
紧接着，乐师们奏响金乐《大享》，乐声悠扬，回荡在宗庙之间。
当乐声停下后，易峟面色凝重，对司马宣命令道：“荐俘！”
司马宣点头会意，与卜庄等人一同将俘虏带至宗庙前早已挖好的祭祀坑前。许多族人们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他们将协助司马宣完成荐俘杀祭。
司马宣手执商式双虎食人纹大黄钺，将几个戎人首领伐首装盘，而他们的躯干则被抛入祭祀坑中。卜庄按照传统，在念完祝词后，将朱砂撒入祭祀坑内，这也是仪式中必要的一部分。
对于那些戎人小首领，则由附近等候的其他族人行刑。
司马宣带着黄钺和戎人首级回到宗庙内，恭敬地将其呈交给易峟。
易峟先将黄钺供奉在宗庙之内，又用戎人的首级在宗庙中举行“燎祭”。
随着刚宰杀的六头牛，两只羊和两只猪，作为新祭品被呈上来，易峟高声宣告道：
“古朕闻先考烈祖修商人典，以斩戎人之身，告于帝。用牛羊豕于百神水土、于誓社。
最后，易峟深深拜手稽首，完成了整个祭祀的结束之礼。
乐师们再次奏响金乐《大享》，连续三节，乐声回荡，为这肃穆的祭祀奏响完美的尾音。
（参考：逸周书世俘解。即武王伐纣后在周庙献俘祭祀的过程）
站在宗庙的台阶之上，易峟的目光扫过族人们毕恭毕敬的面孔，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回想起了祖泽、易水一战的过程和结局。
昜国在这场战役中几乎灭掉了数个实力不弱的戎人部族，这一成就无疑彰显了昜国的强大。
不过，就算强大如昜国，也曾经与灭国亡族的危险时刻近在咫尺。
没有易水对岸的林中小路，没有易峟等人的偶然发现，一切还很难说。
倘若没有他易峟的存在，昜国说不准也会像密须国、渤国那样，在历史的长河中悄然消失，成为被遗忘的尘埃。
在商末乱世，谁也不好过。
就算是当了邦伯或首领的人也一样，最后的结果，不是站在祭祀坑上面，就是倒在祭祀坑中。
在庄重的献俘祭祀仪式之后，紧接着便是战利品与祭品的分配与发放。
对于古代的平民和庶民而言，由于平日里没有多少机会得到珍贵肉食，宗庙所分发的祭品便显得比较重要。
族人们收到这些象征胜利与荣誉的祭品、战利品后，纷纷恭敬地向邦伯表达着由衷的感激之情。
通过这场盛大的献俘祭祀，不仅加深了族人们的集体认同感和归属感，更通过公平合理的战利品与祭品分发，进一步巩固了族人的团结与向心力。
易峟感觉自己在族人心中的威望达到了新的高度。
正如那句老话所说：“权力自下而上”。
领导者的权威实际上源于下层的拥护与支持。
在备受尊崇的领导者引领下，一个组织方能释放出其潜在的全部力量。
倘若缺乏这样一位有威望的指挥者，即便人数众多、表面看似强大的组织也不过是一盘各自为政的散沙，容易被外界所侵蚀。
以前的昜国便是如此鲜明的例子。
作为名义领导者的易峟，威望不足，无法凝聚族人的向心力，就无法激发昜国真正的实力。
尽管表面上，昜国实力似乎比邻近的戎人更为强大，但其内部却充满了纷争与混乱。
在与戎人的小规模交锋中，昜国往往处于被动，处处受挫。
战场上的失利进一步削弱了邦伯的权威，使得昜国内部势力更加分裂，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难以自拔。
……
一大早，在凛冽的寒风呼啸中，易峟亲自率领着几百人的队伍，来到了萧瑟的易水边。他目送着即将出征的族兵们，心中充满了期许。
领头的司马宣走上前来，对易峟深施一礼，道：“邦伯，请留步，无需再送了。
易峟微微颔首，嘱咐道：“此行务必小心，多派斥候在前方探路，确保行进的路线安全。
若遇到戎人族群，务必先探明其人数，不可盲目硬拼。
遇到实力强的部族只需标记好位置，回来告知我即可。”
司马宣郑重地应承道：“邦伯请放心，我等出征扫清四周戎人部落，此行定会满载而归，不负邦伯的期望。”
易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那我就在城邑内静候你们的好消息了。”
随着司马宣等人一声令下，队伍开始缓缓移动，渐行渐远。易峟站在岸边，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尽头。
此时，有随行的仆从上前来询问：“邦伯，接下来我们是回城邑之内，还是去郊野看看新建的城邑呢？”
易峟轻轻摇头，嘴角浮起一抹淡然的微笑，他回应道：“不急，既然好不容易有空来到易水边，自然是要试着钓上几条鱼儿再走。
今日若是真的能中几条大鱼，我还有特别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