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招蜂引蝶者

且说唐歌再一次陷落进了阴影中。

这时正是早晨六七点钟的样子。

他整个人的精神是模模糊糊的。

然后，他竟然到了本地最偏僻的一个村庄。

——他从前曾经同着他狐派的兄弟们来过这里。

那时候，他们骑的是正经的电瓶车。

当然，因为他们人不太正经，总是“哇呜呜”鬼叫不停，所以再正经的车骑出来也不那么正经。

他靠在一个人家的后院，堆积柴火的房子门边。

他脑壳痛得很，要死了一样。

他手上也有很多的划伤，因为他在地上摸爬滚打了一晚上。

他的肚子并不痛，尽管被男女混合拳打过，但老鼠的力量终于还是抵抗住了。

唐歌渐渐忘却了刚才在小巷中发生的事情，他望掉了自己短暂的“黑化”。

他现在除了疲惫和麻木之外什么都没有。

迷迷糊糊的他听到脑海中回响着一个温和而沉着的少年音：“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你是谁啊？我这是哪里啊？”

唐歌觉得自己整个人又出现了幻觉，精神进入了谵妄状态和臆想状态。

那个少年没有答话。

唐歌听到了一阵鸡鸭鹅叫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做贼心虚了起来。

“大清早的，我跑到这个地方来，守着人家的鸡鸭，人家总不至于觉得我是好心好报的人。”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喃喃些什么鬼。

随后，他听到有人推门走进后院来的声音。

那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一个让他觉得非常熟悉的女声。

“皮姐？”他不禁惶惑道。

“那个在那里？”那个女生伶俐但是又很冷静地问着。

光天化日之下，总不至于有人跑到自家后院来强暴自己的。

皮楸妍什么阵仗没有见过啊！

就是刚才那废弃工厂里遇到的灵异事件，她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吓人的。

当然，还得多亏了“同行衬托”。

她听着那凄惨哀怨的鬼叫，先还万分恐惧、心惊胆颤的。

然而，当她听到那些自作聪明的狐派男、狗派男，还有一大堆平日里骂骂咧咧、厉害完了的精神小妹们丑陋至极、慌张失措的尖叫声时，她只觉得世界是一出幽默诙谐的讽刺喜剧。

她开心地笑着，婉约的、风流倜傥地笑着。

纵使她心里一直都觉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是一出悲剧。

“唐歌？！”

她惊声叫了出来，非常讶异。

皮楸妍又看了后门一眼，确认没人听到，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会到我家后院儿来？”

在一种迷朦中，唐歌拉住了她的手，狠命地摇了摇头。

她被唐歌拉手的举动吓了一跳。

她想要挣扎的。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挣脱不开。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看，她也不想挣脱开。

“他竟然有这样的力气。”

没人知道皮楸妍心里头的唐歌到底是何等脆弱的人物形象。

她的面色红润有光泽，眼睛竟然闪出了平日里没有人见过的一波星水，温柔而深沉，全然不是唐歌从前见过的那个在床上“啊哦呃”叫得风骚至极的女人会有的面貌。

这时候的她，在迷朦的他眼中，像是天使下凡一样。

“到我的房间里去嘛，”皮姐轻声地说，“你现在还站得起来，走得动吗？”

“唔唔。”

唐歌并没有听得很清楚，只是随意点头。

皮楸妍扶着他站起来，然后领着他穿过厨房（乡下人称之为“灶屋”的地方），上到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她拉好了房间的窗帘，让这房间显得极其阴暗。但这种黯淡无光却给他们两人都带来了一种无可救药的安全感。

“你就在这个地方等我，好好躺着，不要出来，我去下面给你弄一些吃的上来。”

她这一次是主动拉着唐歌的手，温柔而又冷静地对他嘱托着的。

她起身要走，唐歌死死地攥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皮楸妍见状，清浅地笑了一下：“小孩子一样！我马上就回来！”

说罢她就挣脱了出去。

临走时，还给他把房门带上了。

唐歌躺在她简陋古朴但梳理得十分利索的床上，躺了一会儿，脑子渐渐清醒了。

他看着这个女人的卧室，不禁陷入了怀疑和沉思：

连一点油漆都没有上的墙壁，长着蜘蛛网的房顶木梁，破旧的梳妆台，积灰的杂物柜。

还有一个她自己动手做的丑陋的书架。

书架上摆着一些她看过很多遍的盗版书。

就算是盗版书也没有几本。

但看得出来，她对于那些东西很喜欢很在意。

因为那个丑陋的书架是那么的干净，给人一种纯洁的感觉。

她在书架上面挂了一个艾草包，深绿色的荷包上头描画着两只粉白色的鸟。

唐歌走近了看，并没有认出那鸟是一只鸳鸯。

艾草包背后还有一条手链，他不知道那是她死去的母亲留给她的。

那上头刻了一个字：唐。

这时候，他也还不知道这个字是取自于他的名字。

他以为这条手链是哪个姓唐的男人同她做过以后，留给她的“定情送物”。

他忽而又对她有点嗤之以鼻了。——这是要同刚才短暂存在的感激和感动相比较而言。

这时候，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

他看见了皮楸妍飘忽而来的背影。

在那一刻，他觉得她像是一个孤独幽灵。

“对不起啊，我弄得有点慢的。下面事情多。”

她身上飘着一股中药的味道。

她把一碗掺着玉米粒儿的粥递给了他：“小心烫。”然后自己起身来，把门重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