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截杀
孤独的流觞,抱起上官昱,哭得撕心裂肺,说道:“君父……我们回宫……我带你回宫……”她拖拽许久,只见地上的血迹更长了,上官昱的喉里涌出鲜血,上不了台阶,她只好扶着墙,慢慢坐在阶上,抱了上官昱的半截身,嚎啕大哭。她紧紧地搂着君父,念念叨叨:“我真没用,我真没用……君父啊……明明东方颙就在眼前……我却杀不了他……君父,我真没用……没用!”她又看着君父,便垂头下去,紧紧依偎,泪水冲淡了殷红的血。
坎精一瘸一拐地跑来,蹿上流觞肩头,从这头蹿到那头,蹭起痒痒,流觞把它丢开,它就在一旁摇头晃脑地讨巧卖乖。流觞看着它,满腹埋怨道:“你这个坎精,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你要不带我来,我也见不了君父被杀。”坎精有些沮丧,摸着毛茸茸的小肚子,跳到她的身上,唧唧喳喳叫个不停,流觞朝愤怒地它扬了扬手掌,它害怕得后退几步,又蹑手蹑脚地凑近来。流觞有气无力地对它说:“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一切,你走吧,君父死了,长安城也完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流觞缓缓抬起身旁的剑,坎精见了,吓得惊慌失措,急急忙忙地伸起小爪,跳到她的怀里,一蹦一跳的;接着转过身来,撅起圆圆的屁股,一晃一晃的,流觞虽然全无笑意,但还是把它抱起来,捂在心口,泪流满面。
流觞虚弱地贴着墙壁,看着面前一层一层人和魔的死尸,她双目呆滞,没有一点神采,渐渐地,她睡了去。
疯狂的魔,一点一点靠近后庭,见到流觞,馋得直口水。
就在这时,水似晴与上百人舞着开天刀斧,在妖魔中奋力冲杀,杀得诸魔仓皇逃蹿。“这些魔也不过如此嘛,长安城养尊处优惯了,不堪一击!”他收了刀斧子,正要和身边的将官们炫耀,突然蹿出一影人,猛地连踹几脚。水似晴毫无招架力,扑倒在地,喷溅而出的鲜血,正好洒在面具上,他胡乱扬起的开天刀斧,也被夺了去。水似晴刚要爬起来,又被头戴面具的东方颙照着他的胸口连连出脚,再一次仰面栽倒。“拦住他!”话音刚落,东方颙便踩着几人的头,一言不发地飞走,与他同生的魔也随之而消。
“公子……公子没事吧?”众副将七手八脚地扶起他,水似晴勾着背,抹去嘴角的血,回头望望逃之夭夭的人,感到莫名其妙,问道:“谁打的我?你们说谁打的我?”大家都摇摇头,水似晴也无奈,不甘地扫视了一圈,看着满地尸骸,只好吩咐手下雨夜:“去找找,有没有活口?”
天陵洞的兵,在每一个角落仔细察看每一具长安弟子的尸体,挨个试着呼吸,把已死之人好生装敛。一直搜到内堂,才发现了流觞正抱着已死的上官昱,众人唏嘘不已,留人护着城主,其他人快速返回宫城,报告了水似晴。
水似晴听着士兵们七嘴八舌的描述,大惊,他急急地走去内堂,隔老远便看到了流觞怀抱着城君,他大步走了上去,轻轻碰了碰流觞的脸蛋:“醒醒……城主大人……醒醒……”可是,流觞没有一点儿反应,身上的怪物也睡得香。
“还有个小怪物?”水似晴一手提起酣睡的坎精,往天上一抛,再落地的一刹那猛地踢出一脚。“怎么样,本公子的踢得好吧?”
“公子蹴鞠了得!”
“好了……城主睡得太死,去找个辇来,抬走!”水似晴说,副将却担心起来:“莫不是城主是真死了?”水似晴瞪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禆将看得着急推开众人直接冲上前去,试了试流觞的鼻息,嘲讽道:“试试呼吸就明白的事,有什么争头。”
“说得是,那抬城主回天陵洞的任务本世子就交给你了!”
“这……这……这……卑……卑……卑职……”
“还不快滚……”水似晴在城里废墟转来转去,感叹道,“这长安城算毁了,这南山、华山两家,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说罢,一团秽物从天而降,砸到他的头上,幸好有副将搀着,才没有摔,但气味还是难闻了些。水似晴刚想发火,却看见这一团东西已经跳到了流觞的头上,挠着她的头发,吱吱地叫。
“还真是个小怪物!”水似晴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想把这小东西从流觞的头上扯下去,可是坎精却死死地抓着流觞的衣裳,连形都变了。水似晴不甘示弱,哪怕是把这小东西扯成了一个粗粗的“一”字,他也不松手。副将赶紧劝阻了他:“世子殿下,快别扯了,公主的衣衫裂了,要是怪罪下来,你吃罪不起啊!”水似晴点点头,正想放手,坎精却提前松开了爪子,把水似晴弹了老远。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
副将和枯骨兵们七手八脚地扶起水似晴,他只是拍了拍手上的灰,便径直跑向战马,吼道:“走,回梁山!”
车辇起驾,马儿飞快,扬起滚滚尘埃。水似晴看着躺在辇上的城主,还未清醒。他微微一笑,便奋力拍鞭,心想早些回到梁山,好向主父说明原委,也为今后争城君求个筹码。驰骋间,突然,四周的林,片片洒下青叶,草丝簌簌,受惊的马儿高举前蹄,辇也颠簸,水似晴险些掉下马,流觞滚到路边,撞到石上。顷刻间,“嗖——嗖——嗖——”的烈火箭声响彻密林,马背上的百名梁山精壮应声而落,地上也燃起一圈的火。
黑衣服的魔女,窈窕的身姿,用斗笠遮了脸面,从一侧的山丘上快速飞下来,抛出一团黑带,缠上水似晴的脖子,接着踢他一脚,绳子便勒紧了他的颈。痛苦中挣扎中的水似晴,用力磨着小臂,匕首滑落,他用指尖勾住,猛地割裂了绸带,抢过地上的遗落的剑,和魔女缠打起来。黑带子打到树上,劈起条条纹,又绕上他的脚,摇摆着捶打水似晴,他仰天一个跟头,敏捷地躲开了,但还是被魔女接二连三抛来的黑带逼得连连后退,一步一步退到悬崖边。
魔女并没有一丝怜悯,身上的黑带飞舞着,朝水似晴张牙舞爪,很快又裹住了他,黑魔鬼紧紧拉住带子。水似晴故技重施,又用自己袖中的匕首割开了束缚,然而这一次他却疏忽了自己站在悬崖边上。绸带撕裂,人坠落,红色的战袍飘飘然,水似晴还一脸懵:“谁推的我……谁推的我,我上来……啊……”。
魔女也是一惊,道:“你自己掉的,可不管我事!”“做得好……好!”她的身后,传出一阵掌声,原来是东方颙和一个蓝衣的美男子,还有一排健硕的骑兵。
这个男子,便是南山一脉的少公子宇文连,长得一表人才,蓝色衣上,补了灰白的龙纹,罩了一身墨绿的袍子,绣起虎豹豺狼;眉目传情,薄唇轻粉;盘一髻灵蛇,掉两缕青丝在耳畔。他收了折扇,看向东方颙,笑意连连:“恭喜东方兄,今日结局,如你所愿!”
东方颙凑近悬崖,深深往下凝望,看见那深不见底的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连脚都不慎踩落些碎石,宇文连赶紧拉住他,东方颙惊魂未定地向宇文连拜了拜:“多谢少公子。”宇文连仰头大笑,收起宽大的袍,扭头走向了一边,朝黑衣女子投了眼色,她便拽起一旁已经苏醒的流觞来,坐到地上。东方颙赶紧戴上面具,但他看见流觞的目光中有些呆滞了,他怵着。
宇文连见状,提着水似晴刚刚捡的剑,大步流星地跑上来,照流觞就砍下去,东方颙跨开一步,抬手夹住剑锋。宇文连笑他:“怎么,还舍不得?”
“看样子,她傻了……”东方颙的喉结急速蠕动,咽了口水,弯下腰去,想要抬起流觞的头,她惊恐地往后退缩,大喊大叫:“你是谁,你别过来!”东方颙笑了,一步一步走向流觞,宇文连立马拦住他:“一句话就能证明他傻了?”
“那依你怎么办?”
宇文连不说话,只见他一脸坏笑地扑向流觞,粗暴地撕扯衣服。流觞虽然无助地抗争,但却时不时搭把手,还傻乎乎地冲着东方颙笑。冷眼旁观的魔女也看不下去了,推开宇文连,骂道:“宇文连,你真不要脸,亏你还是南山的一脉的公子,宇文家就教你这些?你想要趁人之危不成?”
宇文连根本不理会,还在继续动手动脚,魔女生气了,吼道:“宇文连,你再这样,我把你的丑事告诉宇文主母,看她不惩罚你!”东方颙也过来拉住他,道:“宇文连,你也太过分了吧,侮辱城主,我让你南山一脉吃不了兜着走,她真是傻了!”东方颙毕竟与流觞不说两小无猜,也算青梅竹马,宇文连的非礼让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要不是自己羽翼未丰,当即就要宰了这个混球。
坎精从崖下爬了上来,正好看见,铆足了劲儿一跃而起,咬伤了宇文连的手臂。落地的一瞬,迈开小短腿,冲到流觞面前,朝东方颙龇牙咧嘴,又跳转身子,对流觞呜呜地叫。
“什么东西?”宇文连被这不速之客吓了一跳,捂着手臂,对准它圆圆的屁股,踢到草丛里。坎精又气又恼,压下草叶,跳上半空,扑向宇文连,又抓又挠,宇文连火冒三丈,正要发作,东方颙拦住了他:“你同一个小怪物计较什么,你不惹它不就没事了?”
宇文连便放下它,任它追了几圈,才停下脚步,坎精也不敢再靠近,远远地抖露威风,跑到流觞的身边,警觉地坐下,朝三人张牙舞爪。宇文连看它这副威风凛凛的憨模样,忍俊不禁:“你们还别说,这小东西,倒有几分可爱。”
“这是流觞养的怪物,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上官昱给起了个名,叫坎精。”
“糊涂啊,明知我长安与魔有仇,偏还纵容这些妖孽,也怨不得别人。”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宇文连说的实,可是东方颙心里不安逸,也就没有接宇文连的话茬。他避到一边,拿起开天刀斧,翻来翻去舞弄一番,向宇文连讨教:“接下来做何打算?城君的位置,有人可是觊觎了好久……”
“我早已想好计策,只是需要挑起几家纷争,才能坐收渔利。”
“只要世子殿下肯帮我,这天下咱们就瓜分干净!”
宇文连微笑着扶起拱手弯腰的东方颙:“这次回去,我带你见主父,向他要些武士……”他稍加停顿,长叹一声,东方颙感到很疑惑,静静地听他继续说:“只是我那个主父啊……”
“如何?”
“算了……你见了他便知道了……”
“那我把流觞也给带上,毕竟全长安都知道,她是城主。”东方颙说,他已经权衡再三,觉得流觞在,便是长安城君在,四面之山都不敢放肆。宇文连突然又注意到城主,他死死盯着和小怪物玩闹的流觞,指给东方颙看:“你确信她是真傻,要是她装疯卖傻,把我们给耍了,那便前功尽弃了。”
东方颙隔老远地看了流觞疯玩的样子,细想曾经的日子里并未见过流觞这副模样,他也笃定自己的判断:“我信她,她不是还帮你脱了衣裳吗?”说着,东方颙又向魔女打趣:“你信吗?”
魔女瞪了他一眼,横起胳膊肘,没有过多理睬。宇文连还是心有芥蒂,径直朝麾下走去,临近了座骑才转过身来:“带上她可以,但不要长住我南山一脉。”
东方颙虽然说了个“好”字,但是声调太轻了,拳头拽得紧实,他朝流觞吆喝了几句:“城主,我们走吧!”
流觞抱起坎精,往东方颙身边跑去,开心极了:“我要把它带上!”东方颙看看宇文连,他早已上马,勒转了辔头,东方颙只好点点头:“带上吧,但你要自己养活。”
“好耶……好……真好……”流觞笑了,笑得手舞足蹈,像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