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弑君
青骢马,一匹接一匹,驰骋在路上。兵卒穿了一套绿斗篷,都举着一头刀、一头斧的神兵天造。为首的公子水似晴,面容甚好,细眉大眼,薄唇自然红润,头戴金云盔,着金丝银线的铠甲,披红挂,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前方,若有所思。
“南山、华山的兵马出发了吗?”他突然问起庞将军庞将军,庞将军邀马上来,禀道:“风音传说一响,四方之山应该都已经听到了,但至今都没见南山一脉和华山一点楼的踪影。”
水似晴听罢,心里想到:这南山一脉和华山一点楼不来,光我梁山去迎战群魔,难免有些不合适,他便勒马驻脚,扬手叫停马队。
庞将军一身戎装,青衣外罩了黄甲胄,邀马前来,在水似晴的身旁说:“世子殿下,这华山、南山二家不见动静,以我梁山天陵洞区区数百人,似乎……”
水似晴看他一眼,道:“我也正是此意,你速速回洞,把详情报告主上,再做计较!”
庞将军抱拳,拍马便走。
水似晴又叫来斥候,问他:“此地距长安还有多远?”
斥候立马掏出地图,对着长安方向,比了又比,禀道:“世子殿下,还有十里左右。”
“十里?那不着急,告诉全军,我们稍事休息,顺便等等那二家的兵马,等他们冲入长安城了,我们再去接应!”水似晴招呼来一个裨将,向他吩咐道。
禆将便沿冲着军马一声一声地呐喊:“下马……下马……快下马……”
众军下得那叫一个快,迅速席地而坐,靠着树干打盹,从口袋里取出热乎的干粮开始嚼。轰隆之声,从近在咫尺的长安城中传来,缕缕乌烟直上云霄,殷红的云勾了浓浓的一层边。万籁俱寂。水似晴看了一眼,他知道眼下长安城已经招架不住了,如果见死不救,山家人要是追究起来,会连累梁山一族,所以他赶紧又跨上战马,命令众军:“快上马,长安城危在旦夕,都跟我冲杀过去!”
马蹄矫健,尘土飞扬,但是马儿却扯不开蹄子,似乎每一个人都不想做第一。
长安城,妖魔肆虐,它们攻破了城池,在城中恣意妄为,用锋利的爪子划烂白衣弟子的容颜,割破了喉咙,掰断了刀剑……。
地上残留着烧焦的魔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弟子,百姓在劫难逃。
残砖断瓦,巾幡燃烧。
上官昱傲立城头,看眼前满目萧然,心中无限悲凉,他用祖传的斩妖剑,跃起、蹲下,又奋力一挥,便杀倒一片,金光随着他舞动的身姿,变换着形象。
但魔也越聚越多,他也有些疲惫,弟子们护着他,一点一点往后退。好不容易才退到内城上去,才缓过劲来,有弟子跑上内城,到他的身边,艰难地倚着墙,伤疼得上气不接下气,按剑跪在他面前,说道:“君上,妖魔太多了,现在内需也被攻破,弟子们拼死相斗,已经死伤过半了,君上,请退往宫城,弟子们誓死守卫内城!”
上官昱却很镇定,止住了骚动的人群,说道:“……我们还有无伤战车……推出来,叫众人都退出内城!”
“弟子遵命!”
无伤战车,四四方方,四个轮子,载个筒车,每一筒中填了千枚铁丸,被伤痕累累的白衣弟子推了来。正在城门楼子拼死一战的弟子见着无伤战车,斗志昂扬,奋力杀退了先锋的魔。无伤战车稳稳地落在门路,对着嚣张的妖魔。弟子们高擎火把,等妖魔临近,便点燃了筒车中央的引线。只见筒车高速旋转,成千上万颗烧红的铁弹,都转到前方,弹出去,深深嵌入妖魔体内。
一群群魔轻蔑地笑出声,相互对视几眼,狂吼着拍打胸膛,大跨步冲过来,同弟子们交手不过几招,突然栽倒在地上,皮肉上瞬间鼓起一个又一个的包,再之后便烧成了一滩漆黑的泥。
然而,这些魔仿佛永生一般,虽然死了不少,但还是有魔不断地从地底迸出来,如蚁群般密密麻麻。
弟子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簇拥着上官昱,七嘴八舌地说:
“君上,撤吧,魔太多了,无伤战车也被毁了不少……”
“君上,无伤战车也无济于事,魔怎么也杀不完,根本杀不完,弟子们刀都斩断了,只有赤手空拳地搏斗!”
“这梁山、华山、南山早就听到了风音传说,按理应该到了,该死!怎么至今未见半点人马?”
“君上,我们怎么办?”
上官昱作为一城之主,虽然忧心忡忡,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任何法子,但此时此刻在奋勇御魔的弟子面前,他不能表露出内心的无助,他泰然自若,提起宝剑,怡然自得地捋着髭鬚,喊道:“传令:聚拢诸弟子,守好宫楼,山家的援兵快到了,守住了。”
然而,当众人赶赴宫内,才发现宫中已经乱成一团,东方颙的尸体也不见了踪影,城主大人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连她心爱的坎精,也不知去向。上官昱不由得火冒三丈,到处找寻,才发现昏睡的看守弟子,顿时火起,猛地扇了看守弟子几耳光,对他们咆哮:“城主呢?东方颙呢?人呢?”
看守弟子左右看看,并无所获,便谢罪道:“弟子不知为何睡着了,弟子罪该万死!”
“罢了罢了……”上官昱此刻也没了脾气,大吼道,“快去找,找到城主大人,找到颙儿的尸身!”
“啊,魔进来了!”一个弟子突然发现,宫门被撞大开,地上躺着血红的师兄弟,还在一息尚存的人,被魔一掌打断了颈。弟子们鼓足劲头,他们拔出刀,冲进魔群,只听得连连惨叫声,很快便没了身影。
现在上官昱的身边,只有三三两两的弟子护着,一行上一步步前进内堂,且战且退,转来转去,不知何时与上官昱失了。
“君上……”
“君上……”
无力的呼叫,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所剩无几的弟子如同流星一样陨落,他们陷入重围,杀乏了,便举剑冲进魔群,哭泣道:“君上,保重,弟子无能,先去了!”
仅存在后庭的弟子们,又冲了些上去,与魔同归于尽。
外面是魔的叫喊声,后庭又传出所剩无几的几个弟子的惨叫,逃离至此的上官昱循声而去,眼前的一幕,让他备感震惊:
东方颙手持一柄长刀,刃上滴滴的鲜血,落在死去弟子的白衣上。弟子那圆睁的眼睛,分明是诅咒东方颙,对他发出无言的怒吼。东方颙看见上官昱来了,还扬起微笑,缓缓走向他,毕恭毕敬地拜了拜,轻声细语道:“弟子东方颙参见君上,弟子早已在此恭候大驾!”
“你……你……你……你不是……”上官昱急了,他的手指不停颤抖,连舌头也不自觉地搅动,东方颙仰头大笑几声,又倏地低头怒目而视,囔道:“你是想说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原来……一直是在装死?”上官昱恍然大悟,“这些魔,这场杀戮,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没错!”东官颙洋洋得意,笑道,“我只是略施小计,没想到……竟然骗过了英明神武的君上。”他从腰间掏出方巾,擦拭着刀上的血迹,放下长刀,一脸阴险的笑容,“你也配做君上?你收养了我,我也甘愿追随于你,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不教我半点功夫,动不动对我恶语相向,常常鞭打我,还罚我去看管令人望而生畏的渭河殇君……是他……是他一步步引诱我,教了我唤魔之术,教我杀了你。”
“糊涂啊……”上官昱气得一巴掌,把东方颙打翻在地,破口大骂:“劣徒,你这是欺师灭祖啊,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我怎么生……”
东方颙不等上官昱说完,一跃而起,将他推倒,指着他大喊大叫,上官昱痛心疾首,拿起手边的斩妖剑,照他一通砍:“逆子,我养你一生,你竟欺师灭祖……可恶……可恶……”上官昱震怒,“殇君何在?”
“这等恶人,留他干嘛,我已经将他杀了,为我长安城除害!”东方颙冷冰冰地回答,上官昱大吃一惊,显得非常痛苦,更加气愤:“我都不敢杀他,你这逆子!简直是不忠不义之人,算我看走了眼,竟和你这个狼心狗肺之人做了师徒!”上官昱边骂他,又挥起剑来,一剑一剑地砍他,继续喝斥道:“虽说殇君也是作恶多端,毕竟曾为城君,又教授于你,你怎么狠心杀了他?”
“他一心求死,只好成全他了。”东方颙始终是面不改色心不慌,轻松晃动着身躯,巧妙地避开了一次次地剑击,他心中的怒火已经完全被点燃,也顾不得什么师徒一场,父子情谊,一声叫喊,便运足浑身邪术,用一二只手指,弹出一些水花,招招直逼要害,上官昱躲得很辛苦,剑也掉在地上。他疲惫地靠着墙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摆起手来,苦笑道:“你现在是学艺精湛,本君是奈你不何了……”
东方颙捡起斩妖剑,仔细把玩一阵,感叹道:“多好的剑,可惜不遇明主,白白糟蹋了,现在易主了!”
“除非我死,否则你得不到此物,此剑是我长安一族才佩……”上官昱扶墙站起来,慢慢运着身中气息,推出一掌。东方颙冷笑一声,飞快地一躲,扭头看见偌大的城墙被,把猛烈的气息摧得只剩些残渣。他狠着脸,握住斩妖剑,径直刺入上官昱胸口:“现在你死了,剑还不是归我了,有了此剑,我就是长安城君。”上官昱的眼中,充满了悔恨和自责,颤微微地指着东方颙,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颙师兄!”正巧撞上的流觞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血泊中的君父,万念俱灰。
原来,她一直追溜掉的坎精去了,躲过了魔的猖狂,又被坎精带到此处,看到了东方颙做的恶。她奋不顾身地冲向君父,坎精也跳到东方颙的身上,用力咬着他的腿、他的手,尖锐的牙齿却只是扯起一片片的丝绸条子,嚼得它腮帮子疼,只好歪着脖子吐了出去。东方颙抓起它头顶的发,坎精仍然死咬着衣裳不放,最后疼得受不了,才在松口那一时,被他甩了好远好远。
流觞趴在上官昱的身上,摇着他冰凉的身体,泪眼婆娑地哭喊道:“君父,你不要离开我!君父!”东方颙并没有伤害流觞,反倒是丢下了剑,木然地站着。流觞猛地扭过头,眼中已是凶神恶煞,心中无比愤怒:“你这混蛋!我君父待你如同亲儿子,你却恩将仇报,我要杀了你,为我君父报仇!”她抓起地上的斩妖剑,刺向东方颙,结果被他灵敏地一躲闪,只是小臂被划伤了一丁点皮肉。
东方颙看一眼手上的伤,掸掸血迹,一脸轻松地笑道:“城主,凭你三脚猫的功夫,杀不了我的……”东方颙语带讥讽,又趁她一不留神,一把夺过斩妖剑,拟在她的颈上:“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做的这一切,那我也不能顾同门之情了!”
“没想到,我最亲爱的大师兄,竟然是这样的畜牲!”流觞伤心又绝望,她瞋目而视,“我真没用……竟然眼睁睁地看君父横死,而杀不了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她闭上了眼睛,昂起了颈项,等着东方颙动手。然而东方颙迟疑了,他虽然握紧了剑柄,却看了流觞好久,脑海中浮现起少时的甜蜜、欢笑,心软了、泪流了,拿开剑锋,扭头走了,默默戴上怀中掏出的面具。
“你不杀我,我也不会饶恕你!”流觞看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竟然可笑地想起了东方颙的温情,她痛苦地骂他,试图抛却心中那最后一抹柔情。
“东方颙,自此以后,我与你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