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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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惊蛇

天蒙蒙亮起来的时候,空气格外湿润。虫鸣声从木制房子里传出,游泳池被细小的雨丝点乱。矮灌木丛中一只枕头般的袋熊,早起觅食,惊动了一条胳膊粗的蟒蛇悄悄爬出来。澳洲的气候和充足的空间便于隐藏,允许各种生物存在。

陈江旭一早出门,穿上最喜欢的皮鞋,穿上休闲的外套。大约一个小时候,他在空旷的郊外将车停下,提起一个沉甸甸的箱子,下了车朝着一个约定好的地标走去。

不远处几只袋鼠警觉地注视过来,一个戴帽子的年轻人从旁边的树丛中走出来,脚步声沙沙作响。

“乔?”陈江旭友好的问了一声,眼睛想透过年轻人的帽沿看见他的脸。

对方肯定地点头,递来自己的证明,将箱子打开,扫描翻译了资料,拿走一张照片,没有再看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便又消失在来时的地方。

“这么简单。”

陈江旭自言自语,本想体验一把跟暗网侦探打交道的感觉,却发现寡淡如水,甚至像个傻子,他打出一个电话,抱怨说,:“如果是骗,这可太容易了。”

“你亲自去了?”电话里的传来张诚选的声音,有些生气。

“钱吗,谁送送不掉啊。一句话没说,拿着就走了,箱子也没给我。”

“你什么地方缺钱吗?”

“钱谁有不缺的,我也想看看这些暗网里的人什么德行。”

“违规操作等于自动离职,你最好清楚自己在干嘛。”

“你真该自己来看看。”

陈江旭话没有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从沙发底座将两捆钱拿出来,思前想后,驱车前往赌场。

一栋白色别墅外,出现了陌生人的脸,举着手机到处拍摄。

毕圣楠午后准备出门的时候又看见了那样的一幕。

她拎起垃圾下楼,走到门外,以东方人才有的不经意警惕地瞥了一眼,等了等才转身。

她隐约感到房子周围透着说不清的隐患,查看了监控没有发现特别之处,便登录国内网页查看。

偷窥国内新闻动向是她乐趣。

尤其吴嵌去世的消息铺天盖地的几天里,她精神异常亢奋,跟一甄燕聊到深更半夜还无法平静。

对于吴嵌的事,新一轮的网友也开始了愤怒,但是在大多数平台上,他们的愤怒很有限,曝光出来的消息都是三十年前的老物件儿,说着正义的话,却连她现在的样子都一无所知,实在是滑稽。

给甄燕发语音,或者跟丈夫聊,这些事都让她笑得停不下来,像在看跟自己有关系却又毫无关系的热闹。

一周后,亢奋情绪缓下来,她倒是失落起来。她死了,所有东西再也无从考证,三十年前的事结束,追逐停止,真是无趣。

“回来”

“无辜就来看看脑子里都装了啥肮脏的过去”

当她翻到了斗芽团队开发的新程序,看懂了程序所呈现出来的画面,像考试看到成绩后的心情,吓了一跳。

“这个东西是什么玩意儿?”她打电话问,咬着手指。

“没搞明白,等于帮忙问问。你最近留心媒体,流量变现,很多人等着看你的现状。”甄燕的声音像正在睡觉,有一句每一句的。

余广辉从洗手间走出来,刷着视频,笑呵呵的。

毕圣楠关上手机躺下,想说啥又觉得小题大做,乱糟糟地谁下来。

风很凉,一群人进来了。

毕圣楠疑惑的是,睡前明明关上的门和窗,怎么没有起作用。她伸手去关,又发现窗户从西式的百叶窗变成了90年代的生锈铁窗。

她咯噔一下,心想什么时候回国了?爷爷去世,父亲去世,家里人死活不让她回去,这次怎么就回来了。

自命清高的老学府还是老旧的。一走进八号宿舍楼,半夜走廊里趿拉板儿的声音,冬天暖气上水前咕噜咕噜的声音一下子就清晰起来。

吴嵌回来了,手上端着厚厚一叠报告。背光的房间里,越走越近,似乎就站在床头。

“睡去吧,站这儿干嘛!”

她有点儿说不出的害怕,恼火地说道。

吴嵌很虚弱,比之前更高,像一座大山。她不高兴,但是听话的抓住围栏向上爬,就在她抬脚的时候,床歪了,一个黑色的影子砸下来,突然就将毕圣楠吓醒了。

她的心脏咚咚直跳,手脚冰凉。眼睛没有睁开,嘴巴里却开始诅咒恶毒的脏话,并喷出极其傲慢地的鼻息声。

“骨灰都潮了投胎去吧,我也不怕你。”

虽然嘴硬,她还是遭不住内心的不安,不得不挪动短粗肥胖的四肢,从床上坐起来。

“你睡觉又不关手机,老年痴呆。”

余广辉醒了,关上手机,伸伸胳膊,:“你不是咋咋呼呼说梦话,就是哼哼的打呼噜,闹得我一晚上没睡成。”

“上一边去吧你,打呼噜我知道,就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余广辉清清喉咙,坐起来,“说你又不信。”

“脑子不好了。”毕圣楠说,使劲搓了一把脸,保持清醒,继续说:“梦见个死人,肿得老高老大,一下子砸过来。砸的时候倒不觉害怕,看清脸吓一跳,清清楚楚就是她。”

“叫叫魂,烧点儿纸儿,叫她走得别太曲。”

“给她烧纸?我又不欠她,活着还啥也不是,死了更啥也不是。心脏问题,这一块,老觉得一揪一揪疼的慌。我去趟医院,你去看看老余颂再到公司。她朋友圈里又瞎发,不知道把谁打了。”毕圣楠捶打了下胸口,端起床边的水喝了一口,拿遥控器打开了窗帘和窗户。

她走下床来,踩在柔软的地板上,想要重新找回,忽然间马路对面的灌木丛里晃出一道闪光,分明是一个男人躲在后面,摁下了快门。

“啥?”余广辉连忙跳下穿,浑身一条短裤向窗外张望。

“有个人躲在树后面拍照。”

“你是谁?干什么的?”

这次余广辉也看见了,用英语喊了一句,连忙追了出去。

他们一无所获,从树丛后的脚印和烟头看,有人在周围蹲守了很久。

余广辉提议报警,毕圣楠认为不至于,:“可能有记者。先回东区去住几天。你安排个人去公司,看完余颂过来收拾东西,多绕几条路。”

事情不大,毕圣楠觉得。

当她驾车开到华人社区里的私人医院,在院门口的汽车广播里听到了几十年没有听过的名字:毕灼。

那是她上学时的名字,爷爷取的,他说:“美人出南国,灼灼芙蓉姿。会是个漂亮的女孩。”

如果三十年后还有人提起毕灼这个名字,那就是说坏事将近。

那也没关系。曝光就曝光,流行黑红,有啥可怕,她怒气之下,反而觉得心结开了。

“心脏没有什么问题,非常健康。”社区医院的老主治医生说,她是个华人,又瘦又白,脖子底下的皮肤松弛的像瘪掉的气球。说话的时候她双手放在桌子上,盯着毕圣楠,认认真真地。

“我最近噩梦太多,影响睡眠,如果不是心脏问题,还有其它啥问题吗。”

毕圣楠希望自己心脏出了些毛病,哪怕动动小手术也没关系。

但医生恪守职责,坚持说,:“偶尔的噩梦也不是不允许,可能最近精神紧张,身体疲劳?很有原因会引起梦,外界因素或者朋友亲属之间不经意的聊天,都会。放松些,安神药适当可以用一下。”

“那你看我的眼神有些我猜不到的东西,是什么?”

毕圣楠对医生的眼神很介怀,似笑非笑地问。

“没有啊,确实没有问题。”

医生又看了一遍电脑,凑近了再看。

“吓我一跳,太好了。”

毕圣楠从医生的反应看出了真诚,连忙改变敏感的态度。从中文改口说起英文,搪塞说有电话打进来,匆忙离开。

“过来一趟,韩国人不走。”余广辉打来了一个电话,提到了跟女儿合租的外国同学。

她们一开始玩得很好,慢慢的韩国人便不安分起来,带陌生人随意来往,不停制造矛盾。余颂在家咬牙切齿骂过,朋友圈里更是血腥不堪的发誓要给外国同学灌耗子药。

毕圣楠担心她正遇到跟自己当年差不多的问题,不得不焦头烂额地赶了过去。

在这个地方,人际关系的作用几乎微乎其微。大家可以一起冲浪,吃喝,帮忙的话还要另说。

女儿是心头肉,长得像妈妈,品味也像妈妈。学习很努力,很爱漂亮。她总是想削下颌骨,想将鼻子垫高,想再长高一些。

她身上偶尔会冒出类似外国孩子的积极开朗,却又不知从哪个基因缝隙里翻找出陈年旧帐中自己挥之不去的自卑。

一切都太像自己,连交朋友都像。这让毕圣楠非常不安,她唯独不希望的是女儿遇到的朋友跟自己当年太像。

顾不上新闻,她买了女儿最爱吃的东西来到公寓。

余广辉被拒之门外。

毕圣楠拿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一个漂亮的女孩惊愕地瞪大眼睛,被吓的发脾气,张嘴说了一句,“西八”,随后改口,以僵硬的汉语生气地说,:“为什么不敲门?”

“这是我女儿的房间。”

“还有我的。”

“两天前已经通知你离开,为什么不走?都放假了,你不用出门玩吗?”

“搬家很烦,你们走。”女孩毫不客气,眼神非常不友好。

毕圣楠摇摇头,拿出钱包,抽出五张泛着绿色的纸钞,递过去,:“你走吧,今天就走;以后不要跟她有任何交集,你们不适合做朋友。”

女孩稍做犹豫,接过纸钞,便开始收拾东西。

房间空下来之后,毕圣楠将女儿可爱的水杯,昂贵口红,定制的隐形眼镜液,擦拭布,洗漱用品等等接触皮肤的东西通通扔掉。

“给她买新的,门锁换掉,屏蔽关键词。”

“别折腾了,她早知道了。”

余广辉拿来女儿的笔记本电脑,滑动女儿的浏览记录。

像她担心的一样,女儿不仅看到了有关她的旧闻,还搜索了很多东西:怎么杀人悄无声息,怎么做到不留证据,刑事案件的追溯期,被害人没死判刑多久。

毕圣楠坐在电脑前,表情严肃地删除了词条,搜索:削骨手术风险、垫高鼻子最自然的医院、不良心理的干预方法等。

“这是什么?”

毕圣楠突然看见推送词条:毕灼最新动态曝光,接受媒体采访称“为了人生安全,目前没有回国的打算。”

第二天的报纸以最大的页面报道了她的所在地,多少房产,喜欢的事以及关于吴嵌案被当做嫌疑人的前因后果。

最可怕的是,澳洲警方主动找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