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外婆桥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这首儿时记忆中的童谣，刷手机时总会偶尔听到，这首一直传唱的歌，尽管那么简单，但于我来说，每次听到都能再次感受到深刻浓厚的爱意。在那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被誉为竹山湾的地方，是外婆和外公的家，更是我儿时的天地。
我小时候，因为一些家庭原因，先前被寄养在舅婆家中，在那上了半年学前班后，才被送到了远在偏远山村的外婆家。那是我第一次对大山有了认识，不同于小城市的街区样貌，小山村没有宽大的柏油路，也没有平整的人行道。连绵起伏的大山上是随处可见崎岖山路，就连所谓的马路也不过仅有几米宽的黄泥巴路。
别说是开车，一到了下雨天就是人走在路上也得小心翼翼。那时村庄不是很发达，不仅没有集市，就是上学也得到山下的另一个村庄，而且学校也仅有学前班到小学三年级。从没走过山路的我，面对那些蜿蜒崎岖的山路不知如何下脚。学校离外婆家大概有四五里的样子，为了让我正常上学，外婆每早都背着我徒步去学校，然后下午三四点又走山路到学校来接我。刚开始那段日子，不习惯面对山里学校的陌生环境，大部分课间休息，我都会趴在课桌上偷偷哭泣。
村庄里的学校只是一栋三层的砖房，房子前是一个不大的草坪，也没有修建所谓的大铁门作为校门。有次，学校的小矮铁门没有关，于是趁着老师不注意，我就偷偷溜了出去，打算循着记忆的小路跑回家去。不过那时，有同学看见我跑出去了，告诉老师就把我给拉了回去。因为自身胆小懦弱的性格，让我害怕去学校。
学校里有几个年级的孩子差不多都住在一个地方，老师就会让大年纪的孩子带着小年纪的孩子组成列队一起回家。那时候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其中有个年长些的男孩一直让我走在队伍最后，然后还不停的说狐狸来了，狐狸来了，学动物叫吓唬我。本身我那时有些想小便，这大孩子还一直不停地吓人，一路上我就边哭边走。还好最后外婆来了，才赶走了那个欺负我的男孩。也就是那次以后，外婆害怕我被人欺负，总是会提早来接我，要不就是让我跟村里的其他一些女孩走回去。
上完了半年的学前班，外婆那个村庄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学校，虽然学生很少，场地也是借用的别人不要的旧木房子，但至少我不用在走很远的山路去曾经那个学校。外婆家所在的地方有很大一片竹林，所以叫作“竹山湾”，而学校就在外婆家对面的组。虽然不是柏油路，但至少也算是一条比山路好走的黄泥巴马路，走得慢也就半个小时。
我的快乐由此开始，迎来了我儿时的朋友金金姐姐。她只比我大一岁，却什么都会让着我，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游戏，一起写作业，一起听太婆讲故事。学校的老师是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老师，他姓杨，耐心而又善良，虽然一个年级只有十多名学生，但同学们都喜欢他，他的妻子也曾教过我们的书，她很温柔，声音也是细软地。记得那位杨老师每次看见我都会对我说，“你的衣服穿的很干净漂亮嘛。”每次一听到我都忍不住嘴角上扬，那时虽然不懂什么是美，但被人夸奖总是开心的。
上一年级了，因为路途近再加上有伴，我就开始不用外婆接送了。每日早晨，外婆都会给我准备早餐，中午不回来吃饭，冬日外婆会用保温杯准备饭菜。我从小很挑食，所以长得瘦弱，但是记忆中总有那么几种饭菜是我无法忘记的味道。印象中很深刻的一次是冬日里，外婆准备的早饭里有一道菜是酸白菜炒油炸豆腐。
大白菜是自己种植的，采摘下后剥去外边叶子，留下鲜嫩的白菜心放在泡菜坛子里腌制，油炸豆腐是外婆用自家黄豆打成的水豆腐油炸而成，主打原汁原味。明明是两种普通的食材，但到了外婆手中总能变得美味可口，鲜酸的嫩白菜中带有一丝微甜，而油炸豆腐蕴藏着属于豆类的原始香味，加上又浸润了酸白菜的汁水，实在是爽口，就着白米饭一下子能吃下两大碗。
外婆做菜的手艺很好，但过年时的菜肴才叫丰富，其中有一道菜叫做蛋卷。可能每一个地方做法不一样，有些地方做法，像包饺子一样包起来，所以叫做蛋饺。外婆做的蛋卷类似于春卷。先将其鸡蛋全部打在一个大盆，加入少许食盐用筷子将其打散。家里大铁锅烧热后，灶上的火就得烧小。然后再用大铁勺舀起几勺鸡蛋液，随即拿起铁锅不停摇晃，直至蛋液四处流动，形成一张圆润的蛋皮，此时蛋皮上还会留有少许新鲜的蛋液，但并不需要翻面，用锅铲轻轻铲起放在大砧板上铺平，再挖几勺调好的肉馅将其铺成厚厚地一层，然后慢慢地卷起来即可。卷得时候一定要卷紧，太松了等蒸熟后切开就会散掉。
肉馅是蛋卷里最重要的一个部分，猪肉在以前一般都是外公自家养的家猪，取其三分肥肉，七分瘦肉。这样的蛋卷既不会太油腻，嚼起来也不会感觉像是木渣一般，口感非常柴。调料一般就是食盐，只添上一点胡椒粉增香。做法虽然简单，但每年的餐桌上要做几十卷，也是费时费力的大工程。做好的蛋卷，放在锅里蒸熟，最后一节节切好，可以放点葱花煮汤，也可以装盘泼上一碗辣子油。看着只是一道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可外婆做出来就与常人的味道不一样，不仅是香，口感也颇佳。
外婆在家里养了很多鸡鸭，其中还有大鹅，所以别人一般是吃咸鸭蛋，但我是吃咸鹅蛋。这个做法倒是和咸鸭蛋差不多，不过鹅蛋个头大，蛋黄自然也多。腌蛋时间短的比较好吃，蛋白不会齁咸，不过农村人大多要做农活。有时候避免不了咸蛋会放得时间长，而且咸的鹅蛋，比较下饭，一个鹅蛋能伴着几碗饭吃。到现在每次吃咸鸭蛋时，我妈还说以前那个年代穷的时候，没有什么荤菜吃，一个咸蛋壳都能配几碗饭吃。不过我小时候挑，外婆见我喜欢吃咸鹅蛋，每次都会把蛋黄挑出来给我，自己和外公吃分出来的蛋白。咸鹅蛋虽是一道不起眼的菜肴，却包含浓浓爱意。
小时候，每逢外婆赶集，我就会一个人在家，然后把门锁好，等到三四点，就站在窗前盼望着。那时的外婆会背着一个黑色大书包，从对面马路上的一个小路口走出来，那会我只要一看见了她，就飞快打开房门，跑过去接。只要一拿到书包就快速将拉链拉开。包里除却外婆敬神时要烧的纸钱，大部分都是零食，果冻，饼干，水果糖，花生糖。儿时我还记得那会最常喝的就是旺仔牛奶了，每逢赶集，外婆也都会提个一两箱回来，蜜甜蜜甜的，却一点都不腻。
一年级时过生日，我从书包里翻出一个裹了几层红色塑料袋子的不锈钢杯子，等我打开一看，既然是还有些温热的饺子。在赶集的前几天我就天天念叨着要吃生日蛋糕，但农村不比城里，除却镇上就是乡里的赶集也不一定有卖。外婆说，那里没有蛋糕卖，只能买这个了。其实，南方农村家里不盛行包饺子的，而村里的老人一般也不舍得在集市上买饺子吃。所以，那会能吃上几个饺子也算是很开心了。
农村的孩子是要干很多农活的，不过我连走山路都不行，就别提农活了，一年四季就数栽田打禾时最忙，平常就摘下茶叶和茶籽。多数时候我也跟着上山，却只能挑些简单的干，但总好过给他们添麻烦。平常日子我一放完学就天天守着那台彩色电视机，偶尔外婆烧火做饭时，我会躺在她的怀里聊聊天，她时不时还会亲下我的脸。
上学一二级那会儿，有些题目不会做，外婆还会教我呢，她虽然没有什么文化，算数却不比我差，数学题在她那基本没有不会的。我有次写作业，外婆出奇的在旁边看了看，一会儿后就对着我说有道题错了。我还想外婆都不识字，还能知道我算错了？当时我也不信她讲的，接着又写其他题目。到了第二天下午，等老师发了作业下来上面直接是几个大叉叉。我回到家后，还算了算，可怎么样算着都不对，外婆看到了就说，这个几十的算术题你这样加，这样例。她用自己的方法给我比划了几下，到后来我才做对。
老人家，除了不识字算数这东西可不比读书人差呢，要不说我不是读书的料呢，到最后也就识得几个大字了。
大些时，我去了城里读书，很少有时间在外婆家了，一年只有暑假和寒假才能回去。在家里我年龄最大，不比在外婆家随心所欲，凡事都要懂事些。不过每次一到外婆家，还是会自由很多，吃饭时，她总会给我夹喜欢吃的菜。因为我们姊妹喜欢吃炒土豆，外婆每年都让外公多种些。夏日的中午我们把一大盆大土豆刮皮洗净，外婆会将其切成块用水煮熟，再捞出来沥干水分用坛子里自家的猪油炒，稍微放些盐巴，烧小火煎得四面金黄，那时，我和妹妹总拿大钵钵吃两碗。
长大后，和妹妹聊到家常时她会经常说起杨梅干来，她说那是她小时候吃过最好吃的零食之一。幼时年年暑假外婆都会炒很多，她会挑很多熟透的乌梅，将其洗净后放入铁锅用大火不停翻炒，炒出大量水分后就将杨梅捞出倒掉多余汁水，再加入白糖开小火翻炒，等砂糖完全融化后又捞出杨梅把炒出的汁水熬制粘稠，最后放进杨梅不停翻炒直至炒干水分，就捞出来放在竹筛上铺平，拿到太阳底下晒几个小时，平常，杨梅还没干的情况下，我们就会嘴馋地拿个几颗吃。其实晒好后的杨梅干才最好吃，它没有多余水分，却并不干巴，吃起来有股韧劲，甜蜜十足。
如今，孩子们是越长越大，老人白发却越生越多，背也越发坨。21年外公去世后，外婆的身体也差了很多，干不起太多农活，农作物也不似曾经那般有精力去管理了。即使这样，她却一直挂念着我们。屋后那棵板栗树成熟了，就举着竿子打下来，剥去刺头外衣后存在冰箱里，即使是买来的红薯也要做成红薯干等着舅舅回去拿来给我们吃。
爱你的人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的一举一动却依旧会为你而转。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妈妈的妈妈，一直都是那位最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