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本末一
“这一切都源于两年多前的一次阅览”
“阅览？”
“是的，文渊阁大学士田温在阅览书库里的秘籍时，偶然间发现了田家先祖与历代天子间的对话记录。”
“所以田家主人定期进宫觐见天子是真的？”
“是，但不是为了汇报什么震山陨的天机。”
“那为了什么？”
“探讨天子执政的得失，提出治理天下的建议，田家祖先是开国功臣，后虽在野，但一直关心国事，与皇家的关系也很融洽。”
“所以田温也是这一支田家的后代？”
“没错，他正是田尔耕的父亲，他原本希望儿子成为国之栋梁，结果却相反，田尔耕投靠九千岁，统领东厂万众坏事做绝，成了国之奸贼。”
“田大学士对他儿子一定很失望，对不对？”
“田温的祖上虽因理念不合与田二爷的先祖分道扬镳，可依旧秉持了田家清正的门风，田温的祖父吏部左侍郎田贡、父亲兵部尚书田乐，都是正直廉洁的好官，所以田温无法忍受自己的儿子堕落为家族中的败类。”
“然后他就开始了这一计划？”
“是的，那时田温身体已出了状况，自知时日无多，所以他在死前就制定了一个大义灭亲为国除害的严密计划，目标就是重创早已脱离初衷变得无恶不作的东缉事厂，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故意留下一本所谓的震山陨听音手记，等自己病死后让儿子整理遗物时发现。”
“仅凭那样一本手记就能让田尔耕上钩？”
“不能，不过震山陨的传说由来已久，当年大将军徐达后军出事，其实是士卒不慎点燃火药库引发山崩所致，并不是点着了什么小石头，然而这却正好可以被田温利用。震山陨确有其物，其实也不过是块落地时砸成三块的天陨而已，当然不会有泄露天机传达日后之事的能力，当年田家先祖碰巧第一个拾到了这块石头，自然就收藏起来，田温家这一脉虽已分出去，但他还是知道这件事的，于是计划的第二步就是让田尔耕获悉那块‘具有神力’的震山天陨藏在锦绣山庄并实施行动。”
“田大学士怎么做的？”
“他想到了在山庄出任大总管的罗桐，罗家先祖本就是田家先祖的部将，两家上下关系已持续了许多年，而罗家也有人在田温家做事，要联系上对方自然不是难事。”
“罗大总管答应帮忙？”
“是的，罗桐也是极具正义心之人，得悉计划后一口就答应下来，只是这计划有很大的危险性，先要引狼入室，所以他提出先别告诉田二爷以免他担忧。”
“他们接下来是怎么做的？”
“罗桐跟田温一样，身体情况那时已很不好，原本打算以此为理由辞去总管一职，名义上推荐他弟弟罗敬来顶替，却不料病情突然急剧恶化，很快便去世了，而在那之前田温也在京城病逝。”
“但计划还要继续执行下去，对不对？”
“对，他们的死对计划并无影响，因为基本的步骤都已布置好，写给罗敬的信还是按时发出。”
“罗敬在这计划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罗敬当然也是田温生前联络好的知情者之一，而且他绝不是胆小怕事的人，相反主动去联系湖广的造反义军，就是为了让东厂找自己麻烦，让田尔耕觉得机会来了。”
“机会？”
“田家毕竟家大业大而且是开国功勋镇远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抄家，所以对于田尔耕来说必须小心行事慢慢来，先找人打进田家潜伏，探出震山陨的藏处。”
“原来这就是柳风吾冒充罗敬的原委”
“田尔耕答应柳风吾，事成后升他为掌卫事副都督，如果失败就革职查办。”
“柳风吾相信震山陨有‘神力’这种事？”
“他一开始当然不相信，但为了向上爬，他还是执行了命令。其实田尔耕也半信半疑，毕竟石头会说话这种事怎么听都玄乎，所以为了打消他的疑虑，田温去世前还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手记里所谓日后要发生的事，其实也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有事后诸葛之嫌，因此田温为了增加可信度，在手记里写了一桩‘将要发生’而且那时还没发生的事，那就是去年的京城天爆。”
“那场天爆...难道是人为的？”
“是，只不过出了点差错，要施行这一庞大缜密且繁琐的计划，光靠几个人显然是不够的，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功亏一篑，而那场天爆可以说是其中最至关重要的一环。东缉事厂最初设立的宗旨是惩恶扬善而不是为非作歹，只不过多年后慢慢开始变质，但东厂里从来都不缺正直的人。”
“比如你那个堂兄？”
“对，他同样也是计划的参与者，费了一番工夫后找到了禁军神机营里的一个中军，也是我们杨家的人，叫杨新左。”
“为什么找他？”
“因为那人不怕死，甘愿充当死士为除害豁出性命。”
“天爆是他去做的？”
“是，他运了一车炸泥潜入王恭厂，引爆了整座火药库。”
“炸泥是什么？”
“一种神秘的烈性泥土，你不需要知道详细，而这件事的差错也就在这里。”
“什么差错？”
“他们低估了炸泥的威力，不该用那么多做引子的，原计划伤亡周围数百人，至多不超过千人，结果却大大超出了预计！”
“为了实施这一计划，居然付出了那样大的代价？”
“有时候为了维护正义替天行道必须做出牺牲，只不过这次的牺牲太惨重了些，牵连了太多无辜的人，连皇上都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这真的值得么，田大学士如果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
“那时已经没有回头路，田温和罗桐虽已不在，但计划必须继续实施下去，否则那么多人就白死了，而东厂也会继续祸国映民，那样死的人会更多。”
“但‘天爆’威力惊人也是有好处的对不对？”
“你想到了，不错，这下不仅田尔耕彻底打消了疑虑，连已变身为罗敬的柳风吾也深信不疑，整个计划里最艰难最危险的一关总算过了。”
“说了半天，那你又是怎么牵涉进来的呢？”
“当然是因为我这位堂兄，他虽然肯定田尔耕已派人潜伏进这里，却没料到派出的竟然是柳风吾，他那时只知道掌刑千户外出执行秘密任务，由副千户向崇勋代行其职，可向崇勋也不晓得柳风吾去了哪里。”
“所以他才猜想柳风吾执行的任务就是假扮罗敬，来这里当总管刺探震山陨的具体下落？”
“不，那时他还远没想到，倒是柳风吾为了确保完成使命，想弄个双保险，而这家的大小姐—也就是你，居然异想天开溜出去疯，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